撬

曹世忠

嫂子，你憨了不是？對門的張桃去串門子，走進門看見王嬸拿著一瓶1605農藥往嘴邊去，說時遲那時快，她一個箭步上前把它打落在地，碎了……

王嬸哭了，哭得梨花帶雨，翻江倒海。她今年六十四歲，娶的第一個媳婦叫翠芳，剛進門時，勤快極了。這不，看看天要晌午，她連忙回到家抽開火，騰鍋做飯。吃了飯，把鍋、碗用抹布抹一遍又一遍，抹得起明發亮。一次兩次好說，次數多了，王嬸過意不去，接過她手中的抹布說：“你歇歇吧，我來！”

大媳婦不讓，笑笑說：“俺年輕，你去歇著好了！”

龍多不下雨。不久，又娶來的老二媳婦叫蓮花。那兩只眼睛撲閃著，光做眼色活和表面活。要是王嬸扭過去臉，啥也不干，那怕油瓶倒了都不扶。要不干都不干，誰也不是吃憨娘奶長大，看見弟媳干活耍滑，大媳婦的心里別扭極了。

跟著好人學好人，跟著死婆子下假神。于是倆媳婦比著學偷懶。地臟得一塌糊涂，桌子上灰塵大厚，沒人管；吃了飯，都把碗一推，溜之大吉。老哩得有些肚囊，心里放不住虼蚤會中？開始，王嬸不吭聲，自己把家務活都干了，能干只管干，干干又累不死人，怕啥？可是，上個月她不小心扭傷了腳，走起路來踉踉蹌蹌，鉆心似的疼痛。她忍住疼做了飯，上床睡覺去了；誰知中午吃飯時，兒子回來了，去拿碗，碗一個也沒有刷，鋁鍋邊上拋灑的飯粒沾滿了油污，臟兮兮的，就問，媽，碗咋不刷哩？

沒看我腳疼？會刷不會？不瞎哩咋恁狠？腳一疼，王嬸的火氣就呼呼往上竄，像吃了槍藥似的，我又不是地里的蚰子，蚰子也有歇歇鞍的時候……

倆兒子知道媽受了委屈。回到屋里自然不會給女人好果子吃。肯定是老不死給墊的磚，倆媳婦聯合成“統一戰線”，每天比雞子罵狗的，說些難聽話；家里劍拔弩張，每天都彌漫著嗆人的“火藥”味。苦吧，累吧，王嬸一輩子熬寡作難，總算把倆媳婦都娶到了家，沒想到雞嫌狗不愛，氣得肚子整天漲鼓鼓的，有啥活頭？還不如一了百了，到那邊也圖個清靜……

事情鬧大了。很快，王嬸的娘家兄弟也來了，弄清真相后，問倆外甥媳婦，要是恁娘腳不會走，恁還舍得讓她干活不是？

不讓，大媳婦臉紅了。

二媳婦也低下頭說，舍不得。

你倆把婆母也當成娘，啥事越想越亮堂，也好說。舅舅說了外甥媳婦，轉過臉來說王嬸，姐，你得把倆媳婦當成閨女，有啥不對你就說；你在心里悶成疙瘩，氣壞了身子你受罪。是這理吧，姐？

是這理兒。王嬸點點頭；心里豁亮了，眼前也豁亮。

家務事當場拍板。老大和老二媳婦刷碗實行責任制，每人三天，包括打掃院子。星期天是王嬸的。她說，我還干得動。倆媳婦誰要是有個頭疼腦熱，只要吭一聲，我還干。

舅舅問，有意見沒有？沒有，就一棰定音。

姐，日子過得順溜不？又隔了十來天，舅舅在集上碰到了王嬸。

王嬸那張臉喜盈盈的，笑成了一朵金菊花，說真應驗了那句話。

哪句話？

一撬打千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