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一南
毛澤東在中央蘇區,張國燾在鄂豫皖蘇區,他們都取得農民出身將領的衷心擁護。中央蘇區鼎盛時期,紅軍兵力超過十萬,鄂豫皖蘇區轉移到川北蘇區時,達到八萬多人。
兩個人還有一個共同點,講話極富鼓動力。毛澤東的講話,語言直入普通將士、普通民眾的心里,張國燾也是這樣。
剛開始,張國燾在北大當學生的時候,據他回憶,自己演講是不行的。在北大上學時,他擔任講演部部長。“五四”運動中,有一次街頭演講,一開始,聽眾有一百多人,張國燾和同學喊得聲嘶力竭、滿頭大汗,只有一位老牧師站在一旁,一直耐心聽到最后,約他們去其住處,傳授演講技術。
老牧師單刀直入地告訴這些疲憊不堪的學生,他們的演講詞不夠通俗:“你們只講了主義,只講了信仰,只講你們心中的東西,沒有和民眾的切身利益聯系起來,民眾不聽你們的。沒有從大眾的切身問題說起,也沒有將人民受痛苦的根源和愛國運動聯系在一起,因此賣力不小,聽眾不一定能夠完全領悟。”
張國燾第一次明白,演講不僅要靠激情,還要靠技巧。
張國燾和毛澤東還有一個非常相似的地方,就是兩人都要走中國特色的革命道路。
此前,中國共產黨的領袖陳獨秀、瞿秋白、李立三等人,都是在共產國際籠罩下進行工作,始終沒有擺脫共產國際的指示、電文。毛澤東要走適合中國國情的自己的道路,張國燾也是如此。
兩人早年曾在北大相遇,比較起來,張國燾在北大的地位,要比毛澤東高得多。
毛澤東1919年進入北大,還是他的老丈人楊昌濟,把他介紹給李大釗的。毛澤東被安排在北大圖書館當助理員,同時爭取旁聽生的資格。
張國燾不但是北大理工預科三年級學生,而且是學生中的風云人物,后來成為北大學生會主席,正在發起組織“國民雜志社”。每天晚上,他的房間都是“左翼”同學聚集的中心。
毛澤東后來對斯諾回憶說:“由于我的職位低下,人們都不愿同我來往。我的職責中,有一項是登記來圖書館讀報的人的姓名,大多數都不把我當人看待。在那些來看報的人當中,我認出了一些新文化運動的著名領導者的名字,如傅斯年、羅家倫等,我對他們抱有強烈的興趣。我曾經試圖同他們交談政治和文化問題,他們都是一些大忙人,沒有時間聽一個圖書館助理員講南方土話。”
張國燾也無時間與這個圖書助理員交談。他對毛澤東的最早記憶,不是來自北大圖書館,而是來自毛澤東從北大返回長沙后創辦的《湘江評論》,這份刊物在南方影響很大。政治上極其敏銳的張國燾,雖然感覺到了幾千里之外一個叫毛澤東的人所顯示的思想能量,卻錯過在安靜的北大圖書館與毛澤東會面和交談。
毛澤東與張國燾的第二次相遇,是1921年7月在上海召開的中共“一大”上。
這一次,張國燾同樣優勢很大。“南陳北李”都沒有來,張國燾成了中國共產黨第一次代表大會的實際主持人——大會執行主席。
毛澤東在中共“一大”上擔任會議記錄。原來,他在北大圖書館一個一個記下讀者姓名,現在,一個一個記下每個人的發言。 “一大”選舉出來三個核心人物:陳獨秀、張國燾、李達。陳獨秀是總書記,張國燾負責組織,李達負責宣傳。后來成立中國勞動組合書記部,主任是張國燾,毛澤東在湖南分部當主任。
從中國共產黨成立之日起,張國燾長期居于中共中央的核心領導地位。在中共“一大”“二大”“三大”“四大”“五大”等會議上,他一直是中央的核心層,一直是政治局委員。這是一個在中共黨內資格極老的人物。
項英因斯大林贈送一支小手槍而自豪不已,把手槍別在腰上,隨身不離;張國燾則與列寧談過話,當面聆聽過列寧教誨,其資格在1927年以前,只有陳獨秀能與之相比;1927年以后,只有周恩來能與之相比。
毛澤東雖然也是“一大”代表,但在早期中國革命的領導人中,毛澤東是一個被邊緣化的人物,長期沒能進入中央的核心層。
張國燾資格如此之老,又比毛澤東年輕四歲,內心的優越感即使不說出來,也是巨大的。
(摘自《浴血榮光》)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