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冬梅
司馬光所處的時代,矛盾重重,改革聲浪高漲。如何化解矛盾,讓本朝走出“朝代更替”,是那個時代的精英念茲在茲、不敢稍有遺忘的大關懷。
1043~1044年,在宋仁宗大力推動下,范仲淹、富弼主導了一系列以制度建設為核心的改革,史稱“慶歷新政”。這是一次最為“對癥下藥”的改革,它觸動的是上層的利益。按通常說法,“慶歷新政”以改革派被趕出朝廷而宣告失敗。但細讀歷史,你會發現,結局絕不是我們理解的那種“失敗”——十多年之后,改革派重返朝廷,多項改革措施重新推開,只不過姿態更低,步伐更為穩健、更加有力。改革需要決心和勇氣,也需要對現存狀態的尊重,更需要長途跋涉、長期戰斗的耐力。司馬光是“這一派”的改革者——如果我們不把“改革”跟“王安石變法”畫等號,只用“改革”的原意“把事物中舊的不合理的部分改成新的、能適應客觀情況的”,那么,司馬光完全可以稱為“改革者”。
作為一個通達古今之變的人,司馬光深知在宋朝之前沒有一個朝代做到了長治久安。從實踐上看,司馬光選擇的是規勸、引導具體的皇帝扮演好抽象的角色。從擔任禮官開始,司馬光積極參與批評朝政缺失。只不過,跟包拯的大炮轟鳴、歐陽修的敏銳高調相比,司馬光的諫議風格是溫和理性的,他總是站在皇帝的立場、說著為皇帝打算的話,甚至能把皇帝尚未作出的英明決定描繪成一幕歌功頌德的話劇,最終把皇帝拉回到正確的立場上來。司馬氏諫書真是提意見的最佳范本。
但司馬光也許真的不是上佳的宰相人選。他的成長過程太順利,他是一個高級官員的小兒子,從小受到父親的庇佑,父親去世后又得恩師龐籍的提攜照顧。跟王安石相比,司馬光獨當一面的地方工作經驗及實際行政工作歷練都太過缺乏。說到這里,還得回到“時代”的話題——司馬光參加工作時,沒有家庭背景的人已很難上得來了,司馬光是“官二代”,王安石也是。“官二代”意味著優質的教育條件、廣闊的人脈資源,以及自幼的耳濡目染——即使選拔制度完全公平,他們也有更多機會勝出。
仁宗時期的游戲規則還算公平。司馬光從父親和恩師那里得到的,基本上是正面的官場教育。這讓他對“誠實”“孝道”“守職”等道德信條終生保持了堅定信仰,也讓他在現實政治的“灰色地帶”面前痛苦不堪。恩師龐籍違反制度,私藏文書,讓司馬光對其免予處分,給他帶來了一生之中最大的痛苦和糾結。他的糾結多半來自其內在的崇高道德標準與灰色現實間的沖突,我們甚至可以說司馬光有“道德潔癖”。對于一個政治家來說,這也許并非好事。(摘自《北京日報》)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