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兩本外國小說

○王義泊

2012年春節，向遠方的一位朋友推薦了一本書：《豪華之女》。再一次提及此書，不禁讓我想起和它20多年的交往。

一

1986年，我在青海龍羊峽水電站中國水電基礎局的工地上工作。工作緊張，周末也不休息，生活枯燥。我本來就喜歡看報紙，在這種環境下，對有限的報紙，看得更仔細了。

一天，看《人民日報》，發現天津百花文藝出版社登載大幅廣告，宣傳兩本書，一是《凱恩與阿貝爾》，一是《豪華之女》。

介紹說，《凱恩與阿貝爾》是描述兩個人的經歷。

凱恩是美國富豪家庭的繼承人，聰明、能干。他父親隨“泰坦尼克號”遇難后，家族事業的重擔，落在了他的肩上。在他的手上，事業壯大，他成了一個很有影響的大銀行家。

阿貝爾是波蘭一個私生子，在窮人家長大。后被蘇聯紅軍抓到西伯利亞，又神奇地逃到土耳其，后又移民到美國。經過個人奮斗，成了大酒店集團的老板。

二人是同年同月同日出生。他們的人生軌跡，在紐約相遇。二人在商場上的交往，二戰時在戰場上的交往，極其精彩。

《豪華之女》是說阿貝爾的女兒，名叫弗洛倫蒂娜，后來成為了凱恩的兒媳。小說描述了她上學、創業、從政的經歷，最終成了美國第一位女總統。

我看了廣告的介紹，很感興趣。這種題材歷來很吸引我。廣告上也沒有說書的價錢，我就給天津百花文藝出版社寫了一封信，信中夾了5元錢，要求小說出版后，買這兩本書。知道這樣做并不穩妥，可在當時那個年代，也沒別的辦法。

到了當年的10月份，一直沒有收到書。基礎局在龍羊峽的工程告一段落后，我就隨單位轉到了四川銅街子水電站施工。

在這期間，我又給百花出版社寫過幾次信，討要這兩本書，始終無回音。5元錢，在當時也挺讓人不舍的。

在銅街子水電站時，有一同事準備回天津市的老家去休假，我就托他到百花社去問問。他休假回來后，答復我說，去問了，誰都不知道。

二

1987年下半年，中國水電基礎局派我到北京脫產學習半年，參加“全國法律顧問培訓班”的學習。這使我從山溝里又回到了久別的城市。

有天晚上，在外出游玩后趕回駐地，在路邊的一個書攤上，看見有一本小說，叫《女總統》，是海南出版社的。大略翻了翻，說一女孩成為了美國總統。我就想起了《豪華之女》，覺得類似，就買了。

此書很值得一讀，翻譯得很精練，譯者叫張則畿。女主人公叫馥丁娜（我當時就想，很可能就是百花出版社說的弗洛倫蒂娜）。看后，覺得酣暢淋漓。書的扉頁上現在還有我當時的筆跡“88，1，7”，這是指購書日期。

三

1988年初，我被調到了基礎局機關，經常到各地去聯系工程，參加投標。每次到外地，我都到當地最大的書店里，注意尋覓這兩本書，但終不能得。

在1992年秋天，去二灘水電站投標，路過昆明。在昆明的一家書店，發現一本書，叫《美國恩仇錄》，中國文聯出版公司出版，譯者叫盧欣渝。簡介中說，書中的主人公一個叫凱恩，一個叫阿貝爾。心中不禁想起了惦記多年的《凱恩與阿貝爾》一書，仿佛似有所悟，當即買下。回到北京后，閉門不出，大肆閱讀，那叫一個痛快！

按著我的習慣，購書和讀完，總在書的扉頁上作個記錄。現在，這本書上還清楚記著：“1992年9月18日購于昆明”。“一讀于1992年9月22日”，“二讀于1994年3月29日”。

四

1994年，我在中國水電對外公司工作，長住尼泊爾首都加德滿都。這里有幾家大書店，我是經常去逛的。尼泊爾落后，但落后有落后的好處，書店里的書，大部分都是英國進口的英文原版書。我就想，說不定能買到這兩本書的英文本。

在國內時，從中文本的版權頁上，我知道了這兩本書的英文名字和作者名字。開始還擔心很難找到這兩本書，可到了書店，我大吃一驚。原來作者杰佛里—阿切爾（Jeffery Archer）是世界級的著名作家，這兩本書是他的成名之作，是長期暢銷書。他的書，在書店里有專架。我很輕松地就找到了《Kane and Abel》和《The Prodigal Daughter》。

現在，書的扉頁上還記有：“1994年12月17日，購于加德滿都Ratna書店”。

買之前，還擔心自己能否看懂。又一想，如果看不懂，也可先買下，將來隨著英文水平的提高，早晚能看懂的。買來后，也是因為工作緊張，此書就擱下了。

后來到了1997年春節，中國人雖在國外工作，但春節也放幾天假。反正也不能回國，正好有幾天空閑，在宿舍里就翻看起來了。 一看才意識到，自己完全能看懂。生詞有一些，但因有中文版的基礎，上下文一猜，也能懂了。這是我第一次讀英文原版小說，還真看進去了，有滋有味的。這兩本書都是在1997年春節期間看完的。

看了英文本，才確信，《Kane and Abel》就是《美國恩仇錄》，《The Prodigal Daughter》就是《女總統》。

看了英文本，發現中文版的《女總統》對原作進行了一處修改。英文原版中，弗洛倫蒂娜在結婚前，和大學一男生發生了性關系。中文版的《女總統》，則是特意指明，女主人公的第一次是和丈夫凱恩。

我想，海南出版社之所以這樣改動，可能是怕誤導當時中國的青年。海南出版社的這種責任心，讓我肅然起敬。

另外還有一處刪節。書中描寫，馥丁娜（弗洛倫蒂娜）當上美國總統后，蘇聯入侵巴基斯坦，巴向美國求助時，馥丁娜與戈爾巴喬夫、布托夫人有一段激烈、精彩的交鋒。

我想，當時之所以刪掉這一情節，可能是為了避免引起政治問題。

五

到了21世紀，隨著互聯網的普及，許多事情都方便了。在某舊書網上，我買到了許多長期尋覓的書。2004年的一天，突然想到，何不在這個網上，找找天津百花文藝出版社的兩本書？遂以“重金求購”的名義發出啟事，果然，很順利地就找到了。這樣，尋覓多年的天津百花版的《凱恩與阿貝爾》和《豪華之女》，終于到了我的手里！ 按地址匯款購書，波瀾不驚地這兩本書就到手了。八成新，很滿足了。

《凱》的扉頁上，我清楚地寫下“購于2004年4月20日，100元”，這是當時所付的高價。在《豪》上記載“15元”，這本之所以便宜，是因為那個店主很慷慨。

百花版的書，翻譯得很好，譯者是蘇澤祥、范辰華。譯文嚴謹、流暢，與英文原版完全吻合，是全本。

六

在2006年，從當當網上，發現了《該隱與亞伯》，看介紹，猜測應該就是《凱恩與阿貝爾》，買來，果然是。書的扉頁上有我當時的記載“購于當當網”，2006年8月23日”。此書是新星出版社出版，譯者楊孟華。讀了一遍，譯文還算流暢。但全書的文字只有22萬字。別的版本都是40萬字。大幅刪節原著，是我極力反對的！該隱、亞伯，可能是按圣經上的譯法。

七

2012年5月21日，在當當網上，發現中國華僑出版社再版了這兩本書，名曰《凱恩與阿貝爾》和《豪門之女》。當當網展示的《凱》的圖片上，能看到譯者名字——盧欣渝，應與文聯版的譯者是同一人。遂買來，發現果然是同一譯者。看到譯者介紹說，是作者為出版30周年而重新修訂的，更覺珍惜！重讀一遍，發現閱讀快感絲毫不減。

《豪門之女》是另一譯者，叫樓武挺。總覺得對同一套書，出版社安排兩位譯者，實有不妥，會造成風格不一。

八

大略算來，這兩本書的英文版以及各種中文版，我讀了可能有八遍。有很多細節，多年來記得很清楚。

每當看到媒體上提到英國前首相希思，我經常是會心一笑，總想起書上說的，“副總統弗洛倫蒂娜在任期第一年沒干什么事，只是到倫敦出席了希思的葬禮”。實際上，前首相愛德華-希思是2005年7月才去世的。樓武挺譯的《豪門之女》，愣把英國前首相翻譯成“愛德華-漢斯”，委實不該！

書中還說，副總統弗洛倫蒂娜在1994年代表美國，去倫敦參加了女王退位和查爾斯王子就位的典禮。但直到今天，女王陛下還在履行職責。

我也是從這套書上知道布魯明代爾百貨商店的。有機會去紐約，一定要去看看。

類似的讓我印象極為深刻的片段太多了。這也是我如此喜愛這兩本書的原因。

看完《凱恩與阿貝爾》，讀者會認為作者對經商、創業，極為熟悉。

看完《豪華之女》，讀者會認為作者絕對是個對美國官場極為諳熟的政客。

九

這些年，《譯林》雜志和譯林出版社，陸續出版了杰佛里—阿切爾的其他小說，我是逐一買來，認真拜讀。另外還有他的幾本小說，國內沒有出版過，但英文本我也想辦法買來，費勁讀完。

所有這些書，從故事的精彩、情節的動人方面，都遠遠不如上述這兩本。這兩本是作者的成名之作和頂峰之作。這也是世界范圍內，文學界的一個現象，就是最開始的成名作，幾乎沒有被超越的。

杰佛里—阿切爾的所有小說，有個缺點：所有的主要人物，性格都一樣，都是那么睿智、幽默、忍耐、強力。不過即使這樣，讀者也樂于接受。因為，一來故事實在精彩，二來殊途同歸，只有在同一層次的人，交往才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