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過道的“狹路相逢”

阿杜

一張揚是我初中時的校友，隔壁班的。剛開始，我并沒有留意過相貌平凡的他。開學初一次在操場上，一個女生在背后大聲叫“章洋”，我轉過身一臉疑惑地看著她，她卻指指我身旁一個理著板寸頭的男生。我這才知道，這個毫不起眼的男生名叫“張揚”。他后來還是我初中三年里最強勁的對手，第一名的寶座一直由我們輪流坐。我叫章洋，一個挺女生的名字，如果僅看文字，和理著板寸頭的張揚實在沒有任何關聯。但名字更多時候都是嘴上叫的，而不是寫，這樣讀音完全相同的兩個“zhangyang”常常讓人誤會。我不知道在那樣的情形下他是什么感覺，但對于我而言，卻是特別窘迫和尷尬。以至于后來只要離開教室，聽到別人叫“章洋”，我都不敢輕易回頭，怕別人叫的根本不是我。因為我沒回頭應聲，班上的同學誤以為我是個傲氣十足的人。后來就有許多同學對我有意見，他們說我“自高自大”，并且不再理睬我。此事讓我覺得很委屈，也很惱火，心里直恨那個張揚。二我的同桌白瑩是一個性格溫婉、說話細聲細氣的女孩，就連她也因此埋怨和誤會我，說我不好相處。有一次，她突然不搭理我，連我主動找她聊天都碰了一鼻子灰。我想來想去，沒覺得自己做錯了什么，于是問她為什么這樣對我。她卻冷漠地反問我一句：“你耳朵沒問題吧？”我委屈極了，氣憤地說：“我耳朵好好的，什么問題都沒有。”聽見我大聲，白瑩的眼眶突然紅了，說：“你還有理了！我在后面叫你幾聲了，你都不應我。”知道事情始末后，我告訴了白瑩關于隔壁班“張揚”的事以及我常讓人誤會的難堪。白瑩不信，我就拉她到隔壁班門口大叫一聲：“張揚！”不出所料，張揚樂呵呵地跑過來，問：“同學，找我呀！”我沒理睬他，卻把目光轉向白瑩。白瑩看著張揚，驚訝地說：“你們都叫章洋呀？”張揚點點頭，笑嘻嘻地說：“是呀，我叫張揚，如假包換。你們找我有事嗎？”我瞥了他一眼，又轉頭對白瑩說：“現在相信了吧，就因為他，我都不敢在別人叫我時輕易答應，怕不是叫我。”在白瑩若有所思時，張揚卻熱情地對我說：“我們正式認識一下，畢竟同名，緣分呀！”說著，他伸出手，一臉期待地望著我。“有什么好認識的，我一點都不稀罕。”我拉起白瑩的手，一扭頭，轉身走了。“神氣什么呀？沒禮貌的丫頭！”他居然敢教訓我！我憤怒地轉過頭去，瞪著他說：“你說什么呀？你有禮貌？那麻煩你去改個名字，真是煩死我了。”“我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憑什么要改？我覺得張揚這名字挺好的。”他趾高氣揚地說，未了還挑釁地沖我撇撇嘴，眼睛眨呀眨的。“拋什么媚眼？和你同名真倒霉。”我罵罵咧咧地走開了，再和他爭下去，我不知他還會說出什么來。看他的樣子，就知道不是好惹的主。板寸頭，矮個子，壞死了。我在心里埋怨個頭和我一樣高的他，一想到他賊溜溜轉的眼睛就生氣。“洋洋，那個張揚挺有意思的，你干嗎對他那么兇呀？”白瑩回到教室后，神秘兮兮地伏在我耳畔問。“他有什么意思？嘻嘻哈哈的，滿肚子壞水，你沒感覺到嗎？”我憤憤地說。白瑩不屑地望著我，慢聲細語地反問：“是嗎？”然后狡黠地笑了幾聲，驚得我起了一身雞皮疙瘩。三“嗨！你好！”張揚每次看見我，都會遠遠地跑過來打招呼。真搞不懂他葫蘆里到底賣的是什么藥，經歷上次并不友好的談話，他怎么還能面對我笑得那么自然，真是神經短路了。“好什么好，我一點都不好，都是被你害的。”我瞪了他一眼，沒好氣地說。一想到班上同學對我的非議，我就感覺氣憤。僅僅因為名字的讀音和他一樣，就把我和他扯在一起，居然還說我們“在一起了”，真是冤死我了！期中考試結束后，學校公布了考試成績，我才知道板寸頭張揚居然是深藏不露的學習尖子，他的分數和我一樣高，我們并列榜首。只是讓我郁悶的是，老師憑什么把他的名字寫在我前面。班上的同學議論紛紛，說什么“張揚家的真是默契，連考分都一樣”。我想置之不理，但這種聲音時時清晰地傳到我耳中，刺激著我敏感的神經。我氣鼓鼓地不吱聲，心緒起伏，胸口堵得慌。真是冤家路窄，這個板寸頭，自從我們認識后，就三天兩頭跑來找我，害我連解釋的勇氣都沒有。就像白瑩說的，越描越黑。面對我不友善的態度，張揚倒很大度。我瞪他時，他還是一臉笑嘻嘻的樣子。白瑩已經跟他熟識了，他過來找我時，都是白瑩在跟他說話。我坐在邊上，就像一個局外人。望著窗外的天空，我時常在想：如果他不叫張揚，我會不會不那么討厭他呢？他真是一個強勁的對手，每次考試我們的分數要么一樣，要么緊挨著，第一名的寶座，一直由我們輪流坐。我再也無法像過去一樣獨占鰲頭。我學習已經很用功了，雖然表面上裝作不那么在乎名次，其實心里根本不是那樣想，我想超過他，每次都超過他。我苦下工夫，天天早起晨讀，晚上放棄了散步的休息時間，用來解難題。特別是初二有了物理課后，我感覺自己學得有點吃力。于是每天加班加點，下定決心把物理搞定。雖然成績還是名列前茅，但我感覺自己快要累垮了。四“章洋，我想麻煩你一件事。”一天放學后，張揚在校門口等我。我懶懶地瞟了他一眼，不知他找我何事。“可以嗎？”見我沒吭聲，他又問了一句。見他態度真誠，我疑惑地問他到底什么事。“這段時間，我老感覺英語學得吃力，我知道你英語很棒，想請你幫我。”張揚說。他倒是慧眼識珠，我上幼兒園就開始學英語了，我那個早教意識強又是英語專業畢業的老媽，從小在家就訓練我用英文對話。初中英語對我而言，確實是小菜一碟。“板寸頭，我可以幫助你，有什么好處？”我故意問他。自從和他熟悉后，我就一直叫他“板寸頭”，怎么也不愿叫他“張揚”，那種感覺怪怪的。“你要什么好處？只要能夠做到的，我都答應你。”他說得斬釘截鐵。見他認真的樣子，我一時半會還真想不出需要他做什么，于是說道：“暫時沒想到，等我有需要時再說吧。”他笑逐顏開，露出白白的牙齒，眼睛瞇成了一條縫。我轉念一想，這個板寸頭，該不會有什么壞主意吧？看他樂得多開心呀。我突然想到一個多月后要進行期末考試，原來他是想補上他的短板，可是誰又來幫我補短板呢？要命的物理，我學得那么辛苦。于是我在他要離開時叫住了他：“等等，板寸頭，我想好了，我教你英語，你教我物理。”“ＯＫ！”他毫不猶豫就答應了。一路上，我們約定好了學習的時間和方式。可是才互相幫助沒幾次，我就感覺不對勁了。每次我教他英語不到十分鐘，他就說要調節一下神經，然后拿出物理書，給我講解那些讓我頭痛欲裂的物理題。他的講解思路清晰，深入淺出，在他循循善誘的開導下，我茅塞頓開。我暗自高興，只要能拿下物理，我贏他的機會就更大了。在他的幫助下，我對物理從恐懼變成了喜歡，就連物理老師都驚訝我的自學能力，只是他不知道我在課后有高手指點。我很享受與張揚這種結對子互相幫忙的學習方式，我才為他付出一點點，他卻幫我解決了一個大難題。原以為我們會一直這樣互幫互助下去，可是有一天，我在他書包里拿東西時，無意中看見了他的英語作文。那是他為學校正在舉行的“英語作文征文大賽”寫的，我好奇地瀏覽起來。不看不知道，一看嚇一跳，從那流暢的行文中，我很清楚地知道，他的英文水平不比我差，但他為什么還要我教呢？而且每次盡問些很簡單的語法問題。回想我們在一起互相補課的情形，我疑惑了：他是故意想接近我嗎？和我套近乎？還是……我不敢想，這個“板寸頭”太狡猾了，我憤憤地想，但心里卻又莫名地漾起一絲甜蜜。五心里有事，我就藏不住。又一次一起學習時，我冷冷地盯著他問：“這么簡單的語法，你需要我教？你到底有什么目的？”其實我希望他說出他想接近我，但我萬萬沒想到，在我以斷絕和他來往的要挾下，他說出的真相嚇了我一跳，也讓我感動不已。原來有一次他和白瑩聊天，偶然聽說我別的科都學得很輕松，單單一個物理，把我搞得焦頭爛額。白瑩只是隨口一說，他卻記在心里了，于是有了我們互相教對方的事。張揚說：“洋洋，我知道你的個性，知道你一直把我當成最強勁的對手，當然，我也一樣，和你這樣的高手競爭，我渾身都充滿了勁。但當我知道你在為物理苦惱時，我唯一想的事就是幫你干掉這個‘攔路虎，這樣我們的競爭才公平些。沒想到更好的法子，我只能出此下策了。”看著一臉真誠的張揚，我羞愧得無地自容，他一直想著怎么幫我，而我卻把他想得那么壞。他的“下策”讓我如此感動，以至于覺得有什么東西滑過我的臉，熱熱的……六初中三年，我和張揚從來沒有停止過競爭。就像張揚說的：“有對手的青春才不會寂寞，有對手的青春才更加絢麗多彩，有對手的存在，我們才能做更好的自己。”我很認可張揚的話。在青春過道里，我們“狹路相逢”，我們用各自的努力成就了對方。我再也不害怕物理了，那是張揚的功勞。他說他習慣并且喜歡上了這種互相追逐的學習方式，因為競爭，激起學習的熱情，讓自己一直有著旺盛的精力。因為有了這樣的互助與競爭，我們青春的旗幟才會迎風張揚，獵獵作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