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毅
[摘要]法國當代思想家德里達通過與哲學解釋學的對話,提出了解構主義語言觀、意義觀和翻譯觀。實際上,解構主義與當代解釋學一樣,是從反撥本質主義形而上學作為切入點來研究語言、意義和翻譯的。德里達提出的延異、蹤跡、增補等范疇,將實體性思維方式提升為關系型思維方式,更加接近語言、意義和翻譯的真實情況,對翻譯理論的發展具有重要的啟迪作用。
[關鍵詞]德里達解構主義翻譯觀
[中圖分類號]H159[文獻標識碼]A[文章編號]2095-3437(2014)06-0148-03
雅克·德里達(Jacques Derrida,1930—2004)是法國解構主義哲學思想的集大成者。他從語言與文字的關系“開刀”,對結構主義語言學乃至本質主義形而上學進行了反撥,其語言哲學思想對于翻譯理論研究具有重要的啟迪作用。
一、國內理論界對解構主義的接受和評價
解構主義于20世紀80年代被譯介到中國,并不斷地被研究、分析、闡釋和評價,甚至批判。對于德里達在中國的接受,王軍平、陳忠良總結說:“一方面,學者們認為解構主義對翻譯研究具有重要意義……另一方面,也有眾多學者將解構主義視為異端,對其理論進行斷章取義的解讀,放大了解構主義關于意義不確定等觀點的消極方面,認為其理論的結果只會導致翻譯不可譯,或者即使可以翻譯,也只是為譯者胡譯、亂譯提供了理論基礎。更為遺憾的是,一些學者雖然對解構主義持肯定態度,但卻在解讀該理論的一些關鍵術語時產生了誤解或者偏離。筆者認為,這一切緣自于對解構主義精神實質的忽視,沒能深刻領悟其思想對于革新傳統理論、建構科學翻譯學研究的積極意義?!?因此,我們有必要對德里達的解構主義翻譯觀進行再一次的審視。
二、“去中心”——對結構的終極解構
當代哲學的一個突出特點,就是語言研究與哲學研究越來越密不可分。這是因為語言問題是哲學問題。
結構主義語言學把語言、文本、意義看作是一個自給自足的體系,認為這個系統具有一種超驗的結構。他們為語言、文本、意義構建了一個假說,其核心概念就是邏各斯中心主義(logocentrism)。
古希臘語中,邏各斯(logos)的本義是語詞。形而上學認為,世界上的一切事物都有一個唯一性的始源,每一個事物的現象背后都有一個終極不變的本質,因此導致邏各斯一詞有了理性、規則、本質的涵義。
索緒爾開創的結構主義語言學依然采用了形而上學二元對立的實體性思維方式,把語言系統分為深層和表層系統,并以對深層系統進行共時性的研究為主要手段,以期揭示語言的結構。這樣一來,人和時間就被排除在外了。
結構主義的工具理性觀壟斷了人文社會領域的話語權力,引起法國知識界的強烈不滿。德里達首先攻擊了所謂的固定結構論。結構主義語言學認為,文字只是對語言的記錄,當然屬于從屬地位。1967年,德里達出版了《論文字學》一書。他針對語言與文字的關系問題,提出不應將任何事物看作永恒不變的結構或等級森嚴的中心。事物由于在不斷發展、變化的過程中,終將導致結構的變化。因此,不存在永恒不變的中心,不存在唯一正確的意義。這就是德里達的解構思想。通過對“語音中心論”這種邏各斯中心主義的解構,德里達顛覆了形而上學。
為了更明晰地表達這種關系型思維方式的意圖,德里達杜撰了一個奇特的術語——延異(la différance)。本來,difference是“差異”的意思。德里達把字母e變為不發音的a,既指時間上的延伸,又指空間上的差別。朱立元認為:“在德里達看來,‘延異一詞中的字母a就像一塊默默無言的墓碑,宣示著詞語本義的死亡。至此,以言語為先以文字為后的邏各斯中心主義傳統,已經不攻自破了?!睂O艷俠指出:“‘延異不是一個靜止的存在物,也不是一個在場的存在,不具有中心和整體性結構……語言是延異的游戲,在延異的游戲中意義通過聯系而不斷生成?!?/p>
“去中心”思想是解構主義哲學的出發點。在德里達看來,任何符號都不可能有一個終極不變的意義,任何語言符號都帶有其他語言符號的蹤跡(trace)。因此,任何意義都是一種語境事件,意義總是在眾多語言符號的自由嬉戲中發生延異。通過在時空中的延異,符號的意義得到了無盡的“播撒”(dissemination)。陳浪解釋說,“‘播撒等解構概念昭示了語言符號意義的基本特征——符號的意義是在與其他符號的差異關系中生成的,因語境的變異而不斷變異和增值,所以具有不確定性?!?/p>
德里達在《馬克思的幽靈》中提出了“危險的增補”概念。他認為,語詞在使用中總是不斷地派生與它接近的語詞,而且還會寄生于其他的語詞。
這樣,德里達認為語詞的意義具有普遍意義上的不確定性、多義性和邊界模糊性。由此推斷,文本也不具有永恒不變的確定意義。筆者認為,我們必須植根于解釋學的語境中,才會充分理解語詞、文本的意義會怎樣隨著時間的延伸和文化的差異而發生改變。
三、解構主義翻譯觀
德里達的語言觀和意義觀,為翻譯學的理論建構提出了一些新的啟示。
解構主義以一種嶄新的視角來審視傳統翻譯理論中的條條框框,其翻譯觀具有動態、辯證、發展之特征。張永喜認為,“解構主義作為一種語言哲學,反對傳統的恒定中心論,反對結構主義訴諸單一結構的片面的語言觀,這些正是翻譯理論中涉及創作主體和文本意義等要素時所要明辨和解決的問題?!?/p>
傳統的意義觀和翻譯觀認為,任何一個文本都存在著一個確定不變的、超驗的“作者原意”。這樣,譯者要做的事情就是像一個“奴隸”一樣,“忠實地”將“主人”的“原意”用另一種語言呈現出來。解構主義意義觀提出了意義總是在不斷地延異、播撒、增補,因此在解構主義者眼里,忠實于原文的翻譯就成了一個永遠的烏托邦。
在德里達看來,任何一個文本都是既可譯又不可譯的。不可譯性,是緣自符號意義的單一性和符號意義的不穩定性——譯者在不了解這種單一性或不穩定性時,就無法理解符號的意義,也就無法進行翻譯;另一方面,可譯性緣自于符號意義的可重復性,因為符號的意義在延異和播撒的過程中,與其他符號之間產生了蹤跡,這樣就使得一些符號的意義具有相對的參照性和穩定性。因此說,可譯性與不可譯性,二者之間絕非形而上學二元對立思想的那種非此即彼、你死我活的關系。
對于德里達的這種主張,張永喜解釋說,“翻譯在一種新的文化中打開了文本的嶄新歷史。對于在這一新軀體內孕育出的文本,解構主義先驅沃爾特·本雅明稱之為afterlife(這一命名,本人認為,與錢鐘書先生所述‘投胎轉世正相吻合)。不過,這一轉世生命已不是原作的簡單復制,而是原生命在時間和空間意義上的拓展和延續……”
在筆者看來,德里達的翻譯觀可以歸納如下:譯者對文本的翻譯,其實就是對原作的不斷解讀和分析,然后譯者自己可以決定究竟采用怎樣的翻譯策略。原作者與譯者的關系是一種平等的對話關系,而不是“主人”與“奴隸”的附庸關系。譯者的閱歷、修養和文字水平,對于譯文的生命也就具有了決定性的作用。王軍平、陳忠良指出,“解構主義的文本新論卻把譯者與原作者置于平等的地位,譯文成為原文的救世主,原文的生命不是取決于原文本身的特征,而是取決于譯文的特征?!?從這個角度講,我們就不難理解德里達對譯者的主體性地位的確定了——他明確而充分地肯定,譯者的勞動也是一種創造性的工作。
四、解構主義的建構目的
翻譯作為一種跨語言、跨文化、跨學科的復雜活動,不可能一成不變地永遠依賴某一種特定的理論或方法來解決在翻譯過程中遇到的所有問題。張永喜認為解構主義的作用是,“把我們從傳統的非此即彼的二元對立的慣性僵化思維中解放出來,使我們以一種辯證和動態的思維方式來理解和闡釋翻譯理論中的種種關系。”
解構的目的并不是要把世界拆為一堆瓦礫。對于解構主義翻譯觀的建構目的,陳浪指出:“……重點強調了解構不是翻譯方法而是一種思考方式。這些譯者使用的翻譯方法多種多樣,有的甚至互相抵觸,如斯匹瓦克(Spivak)很少加注說明其翻譯決策,并使用風格特殊的英語;巴思(Bass)喜歡加注使讀者閱讀語境化;本寧頓(Bennington)和麥克列奧德(Mcleod)選擇‘折衷的英語,認為這樣可以讓人們認識到替補永不停止,譯文呼喚重譯和修訂;李維斯(Lewis)堅持‘濫譯(濫用的忠實,abusive fidelity),試圖用新的語言表達,用符合譯文自身特征的文字去對應原文多重和多元的表達手法等等。然而這些譯者在批判和解構之間的悖論式狹縫中探索時,對語言、翻譯的問題和過程、自己的翻譯實踐的涵義不斷進行思考的方式始終如一,都充分體現了德里達‘雙重約束(double bind)的翻譯觀,從而再次論證了翻譯是需要決策的活動。這激發人們對翻譯中道德和責任問題的深入思考?!?/p>
正如王寧指出的那樣,“德里達的翻譯理論雖然未對具體的翻譯技巧提出任何指導性意見,但卻在一個更高的思想層面對翻譯的理論和實踐有著指導性作用。”
理解了德里達,就能夠加深我們對后現代主義影響下出現的各種新思潮的理解和把握,如后殖民主義翻譯理論、女性主義翻譯理論等。因此,在筆者看來,只有以哲學解釋學、解構主義的關系型思維方式來領悟德里達的延異與播撒,我們才能夠深得解構主義翻譯觀的精髓。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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