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虧李娜有姜山

◎ 李 娜

幸虧李娜有姜山

◎ 李 娜

整個法網比賽，姜山一共離場過三次。

第一次是首輪對捷克的斯特伊科娃時。我原本以為這場比賽可以輕易拿下，沒想到那天斯特伊科娃的狀態極其穩定，而且似乎什么球都能防住。雖然我后發制人，以6∶3拿下了第一盤，但第二盤始終險象環生，5∶2大局在握后，我忽然連丟兩個發球局，被對手追平。姜山就是這個時候坐不住了，他起身離開了場地。

姜山不在跟前，我的心反而平靜下來。這一局我贏了。

但在接下來的一局里，有兩個賽點我沒有把握住，結果被對手連得4分逆轉，最后輸掉了這一盤。

輸球后，我特別懊惱，感覺自己在場地上不停地奔跑，又傻又狼狽。等到第三盤剛開始時，感覺已經累得不行，腿都跑不動了。我往場邊一看，剛好瞄到姜山在場下一臉特別無奈的表情。我心里的火騰一下就上來了：我在場上這么拼，這么努力，不管比分如何，你總得有一點肢體語言，多少給我點鼓勵吧！

網球場上，運動員是不可以和教練交流的。我有時打著打著靠近了

姜山所在的包廂，才會吼兩句，這也是我調節自己心態的一個方法。

第二輪的對手是埃斯皮諾薩。我連續兩盤開局都以0∶3落后。姜山又提前離場了，所以他沒有看到我轉敗為勝的那幾分。后來他回到了賽場，還讓我深呼吸、放松。

我在球場上的時候，特別討厭別人對我發號施令。要知道，看球的人和打球的人感覺并不完全一樣。你在場上會知道自己應該怎么做，但他們不知道你怎么想的。高度緊張的狀態下，姜山的好意也被我理解為“你怎么能這樣”“你怎么會這樣”“你應該怎么怎么樣”——這分明是不滿意我的表現。我立刻火冒三丈，心想：你還是出去算了！后來我沖他吼了幾句“不要說話！不要說話”，他這才不說了。

說來也怪，跟他吼完，我立刻覺得神清氣爽，壓力緩解了，狀態回來了。這一局我又打贏了。

在第四輪，我遇到了科維托娃。進入決勝局，第一個發球局就遭遇破發，讓我又一次處境艱難。當時姜山也受不了那么揪心的場面，提前離開了球場。事實上，我自己也沒想到可以在0∶3之后追回來，我只是一直告訴自己：“畢竟我只是被破了一個發球局，只要我也能破她一個，就能回到同一起跑線，然后我就還有機會。”帶著這樣的信念，我開始大爆發，連拿六局實現了大逆轉。我不知道發生了什么，或許就是因為姜山離開了賽場，我才能連贏六局吧。

網球是一項孤獨的運動。你知道所有人都在看著你，但所有的事情都只能由你一個人完成。那種揮之不去、無所不在的孤獨和排山倒海而來的壓力讓人瘋狂。當對手的進攻如同暴風雨一樣猛烈，而與自己激烈辯論而又得不到答案時，你唯一能做的就是遷怒于自己。很多網球運動員就是用一些古怪的方式為自己找到了宣泄內心壓力的方法：摔拍子、尖叫，或是怒斥最近的裁判。

我的宣泄方式就是吼姜山。他在場上會表現出一反常態的溫柔，他諒解我所有粗魯而孩子氣的舉動。事后，我也無須解釋，無須道歉。因為我的一切他全懂。

有一位記者曾說：“幸虧中國網球有李娜。”我心里則悄悄地說：“你說的不全對，幸虧李娜有姜山。”

（摘自《獨自上場：李娜自傳》中信出版社 圖/周光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