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沈 睿
完美的身體
◎ 沈 睿

在美國,生活類的報刊封面幾乎都是美女或美男,他們身體完美,就算到了五六十歲,臉上也沒有皺紋——當然,那是或被修掉或被強光抹掉的。我坐在醫生候診室里看這樣的雜志,細看這些封面的身體:該胖的地方胖,該瘦的地方瘦。女人豐乳蜂腰,男人寬肩強肌,個個完美無缺。
抬起頭來看看左右,護士們的身材幾乎全都不符合封面標準,大多數護士都胖。美國本來就是胖子多的國家,多得讓我覺得這個國家絕不會有饑餓問題,雖說新聞媒體報道美國有19%的人生活在貧困線之下。
護士們的胖讓我把目光轉向等候看病的人。我看的是婦產科醫生,所以在這里等候的人都是女性:有要生孩子的,有想生孩子的,有我這樣過了生孩子的年齡但是必須做年檢的,各種膚色都有。我仔細看每個人的身體:有的屁股太大,有的脖子短粗,大多是肚子大,腰身圓滾滾的——幾乎每個人的身體都上不了封面,沒有一個人的身體是完美的。
回到家,我和老公說了這一發現。他不同意我的觀點,因為他本人是一個鍛煉狂,堅決相信通過鍛煉人的身體可以變得完美無缺,就像雜志的封面人物一樣。老公最擅長的事就是自己打敗自己,他每天在家里不是登高就是爬梯,不是上單杠就是拿大頂。此外,還天天去健身房,一去就是一個半小時,拼了命要把自己鍛煉得跟封面一樣。世界上就有他這種人,相信人的身體可以跟雜志一樣完美,極度相信報紙傳達給我們的信息。
我常常會在公共場合觀察人。只要活到35歲以上,就罕見完美的身體了。在美國這個對完美的身體瘋狂著迷的地方,我不知道是不是人人都有挫敗感,就算是我,明明知道人的身體不能完美如雜志封面,也常有挫敗感,總覺得自己的體型似乎哪里錯了,需要提高。其實,我的潛意識已經被雜志深深地影響了。
近來看到一個網站,名為“我為我的身體自豪”,上面刊登的照片都是通常的身體,如壯碩的腿、寬大的腰身、肥塌塌的后背等。我在看的時候可一點兒自豪感都沒有,反而隱隱地覺得不舒服,有些難受。從電腦前站起來,仔細思考自己的感受,我意識到自己早就被雜志和大眾傳媒塑造的“完美的身體”形象所支配了。
“人的身體是不完美的”,我對自己這樣說,試圖從潛意識中的完美概念里逃出來。可是,當我說這個話的時候,就已經是在用這個概念去衡量現實了。其實我應該說的是:人的身體是完美的,只要身體在,就是完美的。因為這是真實的身體,無論胖瘦;因為這是有用的身體,不是雜志上只給人看的封面。說完這句話,我感覺好多了。
(摘自《八小時以外》2014年第2期 圖/胡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