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雪若心

袁姣素

與雪同行

這是入冬的第一場雪。被放逐的精靈，在原野上翻滾，冰天雪地，如詩如畫，堆砌起酸甜苦辣的城。

天空是一塊巨大的幕布。遠處，駝背的父親攙扶著母親，成為天幕下一個小小的黑點。晚風夾著雪花，在他們的臉上肆虐，飛揚的銀絲如雪，刺痛了這夜空下的深沉。

村莊，成為他們的參照物，單薄如斯，大地一片蒼茫。

一抬腳，就想起母親彎下身去撿拾沉重飽滿的稻穗。黑土地上，滾動著莊稼人的汗珠，如天上積壓的黑云包裹著一場即將落下的暴雨。那粗大的雨點砸在心坎上，讓那個最柔軟的部位生疼生疼。

雪花飛舞，雪是吉祥的象征，他選擇今夜與雪同行。

遠方，是否有春暖花開？村里的小芳，是否正在那個漂流的驛站翹首以盼？他帶著雪同行，這純潔的精靈洗滌著他暗處的隱痛。他加快了腳步，那一串從村莊通向城市的腳印彎彎曲曲，像一條游走的蛇，尋找著屬于自己的那片密林。

不忍回眸，他能感覺到背后安睡的村莊寧靜而祥和。伸手接住一片雪花，手掌的溫度讓它融化成一滴清亮的水珠。哦，掌心化雪，他懂得這不只是一滴流動的水珠，更是一顆晶瑩的、沉甸甸的、有溫度的淚滴。

他知道，今夜會有一盞失眠的馬燈在風雪中穿越，那羸弱的光線照亮著他回家的路，等待，在那里，直到永遠。

雪落無聲

因為雪，這座山谷更加靜謐。

雪落春眉頭，依然封鎖不住春天的訊息。

長滿青苔的古樹皮的屋頂，汩汩地向外冒著白色的清煙，與這天地一色混為一體。狗沒有出來迎接它的主人，也許正窩在灶臺邊瞇著眼睛，想著在春天的序幕里追趕蝴蝶。

殷實的大地，此刻正安然沉睡。被這鹽一樣的雪花覆蓋潤澤，一種生命的力量正從這白雪皚皚的肉身中涌動，霎時間飛舞在天。

是誰在嘎吱嘎吱作響的腳下把積蓄了一冬的暖傳遞給遠方，讓遠方的游子聽見，讓親人想念？

總是感覺這棉絮一樣炫目的白里流淌著溫情。是的，在農人的眼里，這雪便是棉花和小麥，讓人心里踏實和暖和；在尋愛的人心里，這雪是圣潔的神，是堅貞不渝的魂！

而山谷里正在冬眠的動物，正一個個懶懶地翻身，發出的囈語，吸引了白色的羊群，它們竊竊私語，好像發現了密林深處那一片新天地。

一行人悄然來到這座安靜的山谷，雪花靜靜地在他們的頭頂結成冰凌，冒著白色的霧氣。這里的原始和淳樸區別于城市的喧鬧與名利，他們為發現這里的美麗和神秘而興奮。瞬間，他們浮躁的靈魂得到片刻的安寧與休憩。那種抵達靈魂的歡愉，讓路邊的灌木叢和杉木都凝神注目，瞪大了眼睛。

雪落無聲，這行人身后一深一淺的腳印正被慢慢地埋沒，靜靜地，悄悄地，像歷史無聲地翻過一頁，沒有人知道，更沒有人想到要去尋找輪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