俄國人來了

云天

從2013年11月烏克蘭宣布暫停與歐盟簽訂聯系國關系協定開始，其國內政局就陷入動蕩之中，而亞努科維奇被趕下臺，克里米亞地區宣布“獨立”并且很快并入俄羅斯更是把這場動亂推向了戰爭的邊緣。克里米亞“獨立”運動發生后，俄羅斯反應迅速，一方面明確表示支持克里米亞的“民族自決”；另一方面以更直接的武力威懾支持克里米亞——大批沒有任何國籍標識的“自衛武裝”人員包圍了烏克蘭駐克里米亞部隊的軍營，在克里米亞與烏克蘭邊界處武裝警戒。雖然沒有任何國籍標志，但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那就是俄軍部隊。在海上，俄羅斯海軍封鎖了塞瓦斯托波爾等烏克蘭港口，限制了烏克蘭海軍活動，將停泊在塞瓦斯托波爾港的烏克蘭艦艇圍困在港內。3月20日，克里米亞民兵突然發起了出人意料的行動——他們強行登上港內停泊的烏克蘭海軍“盧茨克”號和“赫梅利尼茨基”號，俘虜了艦上水兵，在艦上升起了俄羅斯國旗和安德烈海軍旗。

在國內的報道中，都把這兩艘船統稱為“輕型護衛艦”，沒有交代具體的型號。其實，這兩艘船都是蘇聯時代設計的輕型反潛艦艇，“盧茨克”號是一艘1124M “信天翁”級小型反潛艦，北約命名為“格里莎”V；而“赫梅利尼茨基”號是一艘1241.2“閃電”I級大型反潛巡邏艇，北約命名為“保克”I。

“盧茨克”號

“盧茨克”號是烏克蘭海軍擁有的兩艘1124M小型反潛艦中的一艘（另一艘是舷號為U-209的“特爾諾波爾”號），目前舷號是U-205，曾經用過U-200的舷號，于1991年11月在烏克蘭首都基輔的列寧鐵匠鋪造船廠下水，1993年12月30日加入烏克蘭海軍。該艦的名字取自于烏克蘭西部沃倫州首府盧茨克市。

“盧茨克”號所屬的1124M小型反潛艦屬于大名鼎鼎的1124系列“格里莎”家族，而“格里莎”家族的技術淵源則要從上世紀50年代的204型獵潛艇（北約名稱“波蒂”）說起。204級獵潛艇開創性地在小型艦艇上運用燃氣輪機-柴油機組合動力，艦艇加速能力比純柴油機艦艇有顯著提高。在武器裝備方面，204級裝備有4具400毫米反潛魚雷發射管和2座16管RBU-6000火箭式深水炸彈發射裝置，還有1座AK-725雙管57毫米艦炮，這些武器也成了繼204級之后蘇聯幾代小型反潛艦艇的基本配備。在204級之后，蘇聯又研制了159系列（北約名稱“別佳”）小型反潛艦，它繼承了204級柴-燃聯合的動力設計，增大了排水量（從204級的不足400噸增加到950噸），強化了武器裝備，成為蘇聯六七十年代相當活躍的一種小型艦艇。隨后，蘇聯又建造了35和35M（北約分別命名為“米爾卡”-I和“米爾卡”-II）小型反潛艦，這一型可以看成是159系列的簡化型。到了1966年12月，第一艘1124級誕生，標志著澤廖諾多利斯克設計局（這一系列小型反潛艦艇都是由澤廖諾多利斯克設計局設計的）旗下這個小型艦艇“王朝”達到了一個頂峰。

1124系列按照蘇聯的標準來劃分有1124、1124P、1124K、1124M等子型號，除了1124P裝備邊防軍外，其余型號都裝備蘇聯海軍。由于蘇聯一貫的保密制度，西方國家難以獲取具體的型號劃分標準，只能按照外形上的差別來分類，于是1124被命名為“格里莎”I和III（蘇聯還是將“格里莎”III放在1124內，其與“格里莎”I的區別在于尾部增加了1門AK-630自動炮，并加裝了MR-123“低音帳篷”炮瞄雷達），1124P被命名為“格里莎”II，1124K（只有一艘，SA-N-9艦空導彈試驗艦）被命名為“格里莎”IV，1124M被命名為“格里莎”V。

“盧茨克”號所屬的1124M也就是“格里莎”V，全長71.07米，寬10.15米，吃水深3.71米，標準排水量950噸，滿載排水量1055噸，艦員90人。該艦船體為平甲板型，從船尾起1/3處開始向船首方向有明顯的上揚，船首的高度將近船尾高度的2倍，這是為了在船首部分容納4K33“黃蜂”-M（SA-N-4“壁虎”）艦空導彈系統。船底的線型綜合考慮了抗風浪性能和高速性能的雙重需求，船首部分采用圓舭型，到了船尾則過渡為尖舭型，結合了兩種船底形狀的優點。事實上，1124系列雖然是近海反潛艦艇，但遠航性能也不錯。列寧鐵匠鋪造船廠建造的MPK-82和MPK-214號配屬給太平洋艦隊，他們完成舾裝后從黑海塞瓦斯托波爾基地出發，經黑海、地中海、直布羅陀海峽、大西洋，跨過好望角到達印度洋，進入太平洋，最終到達母港符拉迪沃斯托克，航線經過的海域不乏風浪區，其抗風浪能力通過了考驗，顯示出這種船底設計的優越性。

動力方面，1124M使用柴-燃聯合動力，三軸，其中左右兩軸各連接一臺7355千瓦的M-504柴油機，中軸連接一臺13239千瓦的GTU-8燃氣輪機，巡航時由兩臺柴油機驅動，經濟航速14節，啟動GTU-8燃氣輪機后最大航速可超過31節，以14節速度巡航時航程2727海里，以最大速度航行時航程640海里，自持力10天。1124M的這種柴-燃三軸動力布置主要是為了兼顧反潛作戰時續航力和短時高速航行的需求，但這種設計也存在缺陷，當中軸工作時，其主螺旋槳流場會干擾左右兩個螺旋槳造成推力損失。

1124M最大的識別特征是尾炮由之前各型1124系列的1座AK-725雙管57毫米艦炮變成了1座76毫米AK-176艦炮。這種艦炮大膽采用了中小口徑自動火炮采用的身管短后坐原理，加上自動化的輸彈裝填裝置，最高射速可達到120發/分，大量裝備于蘇聯七八十年代的各種艦艇。AK-176艦炮的火控雷達和AK-725艦炮配用的一樣，仍是MR-123“低音帳篷”。除了AK-176外，1124M還有1門AK-630自動炮，裝在后甲板室頂部，比艦尾的AK-176高。AK-630和AK-176共用MR-123“低音帳篷”火控雷達。

在1124M向上高高揚起的船首位置，裝有一套9K33M “黃蜂”-M艦空導彈系統，北約代號SA-N-4“壁虎”。9K33M是陸軍9K33（SA-8）近程防空導彈的艦載改進型，由一具ZIF-122雙聯發射架發射。在平時，ZIF-122發射架下降到甲板下面，甲板艙口有活動蓋板密封，所以看不出來。準備發射時活動蓋板打開，裝填好導彈的ZIF-122發射架從艙口升起發射。9K33M系統有自動化裝填裝置，也藏在甲板下的艙室內，彈倉內共備彈20枚。在1124M的前艦橋頂部，裝有為9K33M系統制導的4R33“氣槍群”火控雷達。endprint

1124M是小型反潛艦，因此水中兵器和水聲探測設備是它最重要的武器系統。1124M在前甲板室頂部裝有1具RBU-6000式16管火箭深彈發射器，同樣型號的武器在1124系列其他子型號上都裝備2具，只有1124M裝備1具，這和船尾的AK-176艦炮一起成為識別1124M的重要特征。在艦體中部左右兩舷，各有1具DTA-53-1124型雙聯裝533毫米魚雷發射管，用來發射SET-53等型號的反潛魚雷，使用大口徑反潛魚雷也是蘇聯反潛艦艇的一個特色。除了反潛火箭和反潛魚雷，在船體尾部還有滑軌可以投放滾落式深水炸彈，也可以搭載、布放18枚小型水雷。水聲設備方面，1124M裝有МGK-335“白金”艦殼聲吶、МG-332“阿爾貢河”變深聲吶等完善的水聲探測設備。其中后者利用船底的吊放孔放入水中，有主/被動工作模式。使用這種聲吶時艦艇停止航行或者以極低速度航行，將聲吶吊放入水中監聽，發現敵潛艇的方位后收起聲吶急速追趕過去攻擊。這種奇特的戰術是蘇聯多種小型反潛艦艇特有的攻潛戰術。

早期的1124M裝備MR-320“支柱對”低空搜索雷達，而“盧茨克”號屬于后期型的1124M，對空雷達已改為MR-755“半板”三坐標對空雷達，這是956“現代”級導彈驅逐艦上MR-710“頂板”雷達的簡化版。改裝三坐標雷達后，1124M小型反潛艦還能承擔近海雷達前哨艦的任務，有了基本的引導岸基航空兵能力。

電子對抗方面，1124M裝備有“后桅”-4B電子對抗儀、ARP-50R無線電測向機、PK-16 16管誘餌彈發射裝置等，其中裝在MR-123“低音帳篷”火控雷達平臺兩側的2具PK-16誘餌彈發射裝置也是1124M型獨有的。

“赫梅利尼茨基”號

在3月20日的奪艦事件新聞照片中，U-205“盧茨克”號并沒有現身，相反，幾乎所有的照片都拍攝到了舷號為U-208的“赫梅利尼茨基”號。克里米亞民兵從旁邊并行停靠的一艘拖輪跳幫登上了“赫梅利尼茨基”號，控制了艦橋和甲板，強令艦上的烏克蘭水兵雙手抱頭趴在甲板上。新聞照片沒有拍到“赫梅利尼茨基”號的全貌和舷號，但有一張照片拍到了艦尾的艦名。前文已經介紹過，“赫梅利尼茨基”號是一艘1241.2“閃電”I級大型反潛巡邏艇，北約命名為“保克”I。它原本屬于蘇聯黑海艦隊，1996年根據俄羅斯與烏克蘭拆分黑海艦隊的協議劃歸烏克蘭海軍。當時，烏克蘭海軍一共分到5艘1241.2級。

在蘇聯海軍的近海反潛作戰體系中，水面艦艇的反潛防衛圈大致分為三層，最外層是1135級“克里瓦克”大型反潛艦（“警戒”號叛逃事件后，被降格為警戒艦）；中層是上文提到的1124級“格里莎”；而內層，也就是港口水道、錨泊地的反潛任務，是由各種500噸以下的獵潛艇、驅潛炮艇負責的。二戰結束后，蘇聯發展了多型獵潛艇，如122級（“喀朗施塔得”級，中國6604型）、199級（著名的183級魚雷艇基礎上發展的小型獵潛艇）、201級（北約命名為SO-1型，中國的037型獵潛艇設計時參照過此型）、204級（前文提到的“波蒂”級）、205P級（205“黃蜂”級導彈艇的驅潛炮艇型）等。到了上世紀70年代，排水量400噸的204級陸續退役，205P級尚在服役，但排水量小，航程不足，蘇聯海軍急需要一種排水量在400～500噸級別的小型反潛艦艇。蘇軍看中了正在設計的1241級（北約命名為“毒蜘蛛”）大型導彈艇的船體，迅速研發了其反潛型1241.2級反潛巡邏艇，首制艇于1976年9月25日開工建造，甚至比1241導彈艇型都建造得早，可見蘇聯海軍的急迫程度。

1241.2因為和1241“毒蜘蛛”同源，所以兩者在外觀上有許多相似的地方：圓舭船體、上層建筑靠后布置。不過它們之間的差別也是比較多的：1241.2的艇體長度比1241“毒蜘蛛”導彈艇長了1米，前甲板室更大、駕駛室正面改為后傾平面，桅桿移到了艇體后部。原1241級兩側的反艦導彈也被取消了，換成了4具400毫米OTA-40-204型魚雷發射管，從發射管的型號上能夠看出這種魚雷發射管就是過去204級上用的400毫米魚雷發射管，發射SET-40反潛魚雷。

在動力系統的設計上，反潛型1241.2和導彈艇型1241差別很大。1241“毒蜘蛛”屬于導彈艇，需要高航速，因此使用燃氣輪機作為動力，雙軸驅動，巡航時使用2臺總功率7355千瓦的M75巡航燃氣輪機，高速航行時另2臺總功率為24000的M70燃氣輪機也加入進來，最高航速可達到38～40節。而反潛型的1241.2對續航力的要求更偏重，再加上成本因素，所以采用經濟性比較好的柴油機動力方案，由2臺M507柴油機驅動，最大航速33節。因為柴油機更省油，所以以14節經濟航速航行時最大航程達3000海里。

武器方面，除了前面已經提到的4具OTA-40-204 400毫米反潛魚雷發射管，1241.2還在艇首裝備1座AK-176艦炮，由艦橋頂部的BR-123“低音帳篷”火控雷達控制，這部雷達還控制艦尾甲板室頂部的1座AK-630自動炮。在船首甲板室左右兩側，各有1具RBU-1200M型5管火箭深彈發射器，備彈30枚，人工裝填。在船尾拖曳式變深聲吶甲板室兩側，還各有1具深水炸彈滑軌。防空導彈方面，1241.2裝備的是1具四聯裝9K32“箭-2”（SA-N-5）近程防空導彈，其實這是陸軍用的SA-7肩扛式地空導彈的艦載型號，4具“箭”-2發射筒并聯在一起，由1名射手操作。另外，在艦尾甲板室兩側，各有1具PK-16誘餌彈發射裝置。

作為反潛巡邏艇，1241.2裝備了艦殼聲吶和拖曳式變深聲吶，艦殼聲吶在艦體中部，拖曳式變深聲吶裝在艦尾甲板室內，由專門的吊放機構吊放入水拖曳。除此之外，1241.2的對海、對空雷達和電子戰設備與1241“毒蜘蛛”級導彈艇基本一致。總的來說，1241.2級反潛巡邏艇的各種電子設備和武器要比1124級小型反潛艦低一個檔次。endprint

總有人將中國037型獵潛艇與蘇聯1124級小型反潛艦類比，其實這兩種艦艇差距甚大——1124級活動的海域在離岸100～300海里，前出位置比中國海軍的053系列護衛艦還要遠，其反潛設備種類、打擊手段、復雜程度也遠遠超過037型獵潛艇。而037型雖然冠以“獵潛艇”之名，實際上反潛武器只有火箭深彈和船尾的滾落式深水炸彈，打擊手段單一，聲吶設備也只有艦殼聲吶，與其說它是“獵潛艇”，不如說是一種具有基本反潛能力的大型沿岸巡邏炮艇。不說這些，光說艦艇噸位，兩者都相差超過一倍——037型標準排水量375噸，而1124級是910噸！實際上上世紀70年代后，蘇聯海軍中噸位、作戰任務與037型近似的倒是1241.2級。1241.2級長57.6米、寬10.2米、吃水3.3米，排水量399噸，和037型在一個水平上（037型長長58.8米、寬7.2米、吃水2.2米、標準排水量375噸），作戰任務也是沿岸港口、水道、錨泊地的反潛巡邏。相比較之下，1241.2的技術含量明顯要高，反潛探測手段有拖曳式變深聲吶，打擊手段比037多了反潛魚雷。但若具體分析中國大部分近海海域的水文特征的話，這種“差距”其實也不是那么不能接受：中國近海大部分地區是大陸架延伸，其中最淺的渤海平均水深不到20米，黃海平均水深在40米，東海和南海近海深一些，但也不超過200米，加上海底多為泥沙底，不利于水聲傳播，更不要提近海繁忙的航運和漁業作業帶來的背景噪音。因此在這樣的地方使用拖曳式聲吶限制很多，效果不良。而因為水淺，中國近海絕大多數地區也不適合敵潛艇特別是大型潛艇活動，反潛壓力并不大。對個別地區出現的敵潛艇，最可靠的辦法還是用主動聲吶直接搜出來，裝備拖曳式聲吶意義不大。在反潛武器方面，因為水淺，限制了反潛魚雷的使用，所以037型沒有反潛魚雷也問題不大。當然，除去反潛水平，單論近海巡邏需要的艦炮、防空、電子戰能力的話，1241.2還是完勝037系列的（雷達指揮的76毫米艦炮+30毫米自動炮VS57毫米、25毫米人操艦炮，簡易防空導彈VS人操艦炮），畢竟兩國當時的科技工業水平差距擺在那里（雖然037型誕生于60年代，1241.2誕生于70年代，但直到80年代出現的037I，技術含量仍不如1241.2）。正因為1241.2的艦炮火力強勁，所以不少該級艇還裝備蘇聯（包括今天俄羅斯、烏克蘭）邊防軍，當做近海警備艇使用。

后記

眼下烏克蘭的局勢仍未平靜，克里米亞已經公投并加入俄羅斯了，烏克蘭政府和國際社會都不承認公投的合法性。但是明眼人都可以看出，一紙憲法和一份國際決議并不能對克里米亞的形勢有實質性的作用。除非烏克蘭動用強力手段，否則，克里米亞從烏克蘭分裂已成為不可逆轉的既成事實。但要動武，烏克蘭沒這個實力，國際社會也未必有這個動力。至于克里米亞乃至烏克蘭以后的形勢，已不是這篇短文能預測的了。不過，原本都屬于蘇聯黑海艦隊，20多年前可能還曾一起巡航過的俄、烏艦艇現在卻要槍炮對峙，滯留在港內的烏克蘭艦艇還要被強迫“選邊”是忠于烏克蘭還是投靠俄羅斯，這樣的一幕也絕對不是喜劇。這背后反映的是蘇聯解體之后留給原加盟共和國巨大的動蕩和隱患，甚至到了今天，相關國家都還沒有從這陰影下走出來。

（編輯/王路）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