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崛起
摘 要:錢穆在《中國文化史導論》中以單個人類比,認為國家民族的生活加上時間的綿延、歷史的演進就是所謂“文化”,文化就是國家民族的“生命”,并在此認識上形成了“文化生命論”,在這種總體文化觀的指導下,他以歷史、民族和文化為總體主線,通過對中國文化的體認,進行了西文化的對比,并對中國文化的演進進行了時期劃分,最后回歸到對中國文化的更新與發展上來。此種分析思路有力地解釋了中國文化的真相,并在分析過程中體現出作者的歷史文化主義傾向和民族文化主義情節。
關鍵詞:《中國文化史導論》;文化;文化生命;中國文化
“民族創造出文化,文化又融凝此民族” 中國文化歷經五千年的演進至今仍保持著相當的活力和潛力,對此我們需要一種文化學上解釋。但是,究竟何為文化,何為中國文化,我們應以何種思路來研究中國文化的綿延,中國文化演進至積貧積弱的近代證明它已經衰老了嗎?這些疑問在錢穆的《中國文化史導論》中都得到了“文化生命論”的詮釋。
一、錢穆的文化觀——詮釋中國“文化生命”的邏輯起點
(一)關于文化涵義的理解
梁啟超說:“文化者,人類心能所開積出來之有價值的共業也。易言之,凡人類心能所開創,歷代積累起來,有助于正德、利用、厚生之物質的和精神的一切共同的業績,都叫做文化。” 梁漱溟指出:“俗常以文字、文學、思想、學術、教育、出版等為文化,乃是狹義的。我今說文化就是吾人生活所依靠之一切,意在指示人們,文化是及其實在的東西。文化之本義,應在經濟、政治,乃至一切無所不在。”諸如上述兩種文化觀代表了近代學者的主流文化觀,即他們持一種大文化觀。
錢穆則在其《文化學大義》中對文化的涵義做了這樣的闡述:“文化只是‘人生,只是人類的‘生活。惟此所謂人生,并不指個人人生生活而言。每一個個人的生活,也可以說是人生,卻不可以說是文化。文化是指集體的、大眾的人類生活而言。在某一地區、某一集團、某一社會,或某一民族之集合的大眾的人生,指其生活之各部門、各方面綜合的全體性而言,始得目之為文化。” 綜合說來,錢穆的文化觀較之以上兩種觀點具有兩個特點:第一,以文化與歷史的關系為出發點提出了“歷史文化生命論”。他在《國史大綱》中言到:“文化與歷史之特征,曰‘連綿,曰‘持續。惟其連綿與持續,故以形成個性而見為不可移易。惟其有個性而不可移易,故亦謂之有生命、有精神。” 可稱為:“歷史文化生命。” 第二,以“文化”和“文明”的涵義辨析凸顯文化的深刻內涵。他認為“文明文化皆指人類群體生活,文明偏在外,屬物質方面。文化偏在內屬精神方面。故文明可以向外傳播與接收,文化則必須由其群體內部精神類債而產生。” 他舉例道,歐美的一切工業機械在全世界的廣泛使用體現的是工業文明的傳播,卻不能說歐美文化傳播到各地,產生機械的是文化,應用此項機械而造成人生形形色色是文明。“文化可以產生出文明來,文明卻不一定能產出文化來。”
(二)錢穆對世界文化的三類型劃分
在對世界文化的類型學劃分上,錢穆的分類受到了梁漱溟“文化三路向”的影響,“《東西文化及其哲學》于新文化運動有補偏救弊之意” 。梁漱溟認為所有人類的生活大約不出這三個路徑樣法:“向前面要求;對于自己的意思變換、調和、持中;轉身向后去要求” ,三個路徑樣法依次對應西方的文化、中國文化的根本精神、印度的根本精神。與梁漱溟從人的主動性和創造力來理解文化的起源決然不同,錢穆是個典型的地理環境決定論者,他認為各地文化精神之不同,窮其根源,最先還是由于自然環境有分別,而影響其生活方式,再由生活方式影響到文化精神。人類文化由源頭處看,大別不外三型:發源于高寒草原地帶的游牧文化;河流灌溉平原的農耕文化;濱海地帶的商業文化。三型文化又可分成兩類,游牧、商業為一類,農耕文化為一類,其原因在于農業文化是自給自足的,而游牧與商業則同樣的需要向外依存。兩類型文化的具體內容如(表-1)。
錢穆對這三類型的文化評價道:“文化必有刺激……文化非刺激而不能持續發展。然動進復動進,克服復克服,富強益富強,刺激益刺激,而又以一種等比級數的加速為進行,如是則易達一極限,即為此種文化發展之頂點。古代游牧民族其興驟然、其崩速。近代之商業文化,雖其貌相若與古代之游牧文化大異,而內里精神實出一致,因此此種文化常感搖兀不安。” 相比游牧和商業文化的“富、強、動、進”,農業文化則為“安、足、靜、定”。我們對此可以予以理解為中國古代形成的“安、足、靜、定”和“內傾型”等文化特征使得中國得以自給自足、抵御強暴,保持了文化的延續具有頑強的生命力。
二、中國文化“三期說”——中國“文化生命”的時空綿延
文化的演進、綿延首先始于國家的凝成與民族的融合,對此,錢穆認為,第一,中國文化乃是由中國民族獨創,換言之,亦可以說是由中國國家所獨創。“民族”與“國家”在中國史上是早已“融凝為一”。第二,正因中國文化乃由一民族或一國家所獨創,故其“文化演進”,四五千年以來,常見為“一脈相承”,,“傳統不輟”。 錢穆將中華民族比喻為一大水系,乃由一大主干逐段納入許多支流小水而匯成一大流的,他將這種匯聚過程分為四個時期,如(表-2)。
錢穆認為中國人常把民族觀念消融在人類觀念里,也常把國家觀念消融在天下或世界的觀念里。 “民族融合”即是“國家凝成”,國家凝成亦正為民族融合。中國文化便在此兩大綱領下逐步演進。 對于這種生命式的演進,錢穆認為必須將其放在歷史中來研究,盡管歷史本不能分期,好像河流不能切斷,也像人的生命不能分割,但進行分期可以知道時期的文化完成了什么,基于這種思路他將中國文化有史以來到他所處的時代劃分為四個時期:先秦時代;漢唐時代;宋、元、明、清時代;當前面臨著的最近將來的時期。
第一,先秦時期。中國人把人生大體的共同理想和信念確定下來了,這是中國文化演進的大方針,即中國文化之終極目標所在。錢穆認為中國早在先秦時代經過“五大階段” 已完成了“民族融合”和“國家凝成”的兩大功業,期間的代表人物則為周公與孔子。此下中國政治與社會之大理想即“禮、樂”由周公始創,學術思想之大體系即“仁、道”由孔子建立。 中國民族的“學術路徑”與“思想態度”也因此在先秦時代奠定,中國文化生命在此時期已茁長完成。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