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忠實的黃土高原
白鹿原標志碑坐落在西安東郊霸橋區漢薄太后南陵前的廣場上,我們到達時,陳忠實已經冒雨等在那里。夏雨颯颯,水泥地上雨水橫流,站在雨霧中的陳忠實慈祥和藹,滿臉的皺紋如同縱橫的溝壑,讓人自然想起了他的《白鹿原》,如果包上羊肚子手巾、穿上老棉襖,走在原上的村落里,活脫脫就是一個白嘉軒。面對一群從山西來的同行,陳忠實并沒有講為他獲得聲譽的小說如何誕生,一開始就說腳下的這個黃土原,地道的關中話帶著幾分親切,在雨聲伴奏中,與原上的黃土融為一體。
山陜兩地的原何其多,唯有這塊不大的原,被陳忠實賦予了厚重的文化意味。原,本是個地理名詞,亦可寫作塬,古已有之。《三國演義》中諸葛亮即命殞五丈原。近世以來,這個地理名詞仿佛專為陜西所有,著名的周原乃周人的發祥地,三千多年前中華民族的先祖已經生活在那里,還有西平原、和尚原、積石原、始平原、畢原、美原、許原、細柳原、神禾原、少陵原、銅人原、陽郭原、孟原等,能叫上名字的就多達數十個。
黃土原經常會給人一種錯覺。乘車在黃土地上行駛,遠遠地望見一道山梁攔擋在前面,邊緣溝壑連綿,霧嵐朦朧,便在心里生出一種對大山的向往。然而,汽車一直在平坦的公路上行駛,僅僅上了一道稍顯漫長的緩坡,眼前又是一片平坦的土地,四面田野一望無際,看不到一座峰嶺,甚至找不見一塊石頭。正疑惑,知道的人會告訴你,這就是黃土原了,而且是個面積廣闊的大原。白鹿原給人的感覺略有不同,迅猛擴張的城市已經蠶食到原的邊緣,剛剛還看見一群高樓、一所學校,轉過一道彎,還沒感覺到原有多高,坡有多陡,就看見高聳的白鹿原標志碑了。
現在的白鹿原被貼上了絢麗的陳忠實標簽。以前,這個古老的黃土原并不叫這個名字,原上古老的歷史似乎已被遺忘。《白鹿原》橫空出世后,人們起初也只記住了陳忠實的小說人物白嘉軒、朱先生、白孝武、白孝文以及黑娃和小娥,陶醉于陳忠實筆下那一段段精彩的故事里,接著,小說的精彩觸發了人們的記憶,突然想起這個黃土原還有另一個古老的名字,于是,本來深藏在史籍中的白鹿原便清晰地出現在面前,那種早已不為人熟知的動物似乎又重新在原上奔跑。將現實與歷史調換,從另一個方面說明了《白鹿原》的巨大影響力,同時也說明國人閱讀的功利。
那天,站在大雨中,陳忠實娓娓道來,如同一個鄉村老者在講動聽的故事,圍在身旁的同行們則像小朋友般側耳聆聽。他說:白鹿原這個名字來自于一個美麗的傳說,周室東遷,渡過浐水后,周平王忽然看見原坡上奔跑著一只白鹿,遂將此原稱作白鹿原。以后,白鹿原北坡建造了漢文帝霸陵,又稱霸陵原。宋金時期,北宋大將狄青在此安營扎寨以御金人,又稱狄寨原,當地百姓則以所居方位稱之為南原、北原。也就是說,這座黃土原叫白鹿原是兩千多年前的事。
白鹿原標志碑后面是高大的漢薄太后墓,其封土高大若山,大門華麗精致,皇家氣派咄咄逼人,相比之下,門前廣場上的白鹿原標志碑顯得有些單薄,讓人感覺,用現代材料建成一個標本,來宣示塵封多年的歷史,挑戰已沉積了兩千多年的固有印象,無論如何都顯得很吃力。建造者好像根本不在乎這些,將標志碑建成一柄劍的形狀,意在刺破時空的厚度,將歷史還原到現實。標志碑頂部,一只不銹鋼白鹿作昂首奔跑狀。碑體上,用陳忠實親筆題寫的“白鹿原”三個鎦金字,直白地向每一個來過的人昭示,以后,這個黃土原將以小說的名字命名。
陳忠實對這座標志碑興趣并不大,他更想讓作家了解的是白鹿原本身,講完了白鹿原的歷史后,又講起白鹿原的現在,說:白鹿原是塊傳統的農業耕作區,前十幾年,站在原上看,到處是小麥。現在,地里都栽上了櫻桃樹。
作為一位著名作家,陳忠實清楚僅憑簡單的講述顯然難以讓作家們感性地了解白鹿原,眾星簇月般的合影后,他領大家實地察看白鹿原的地形地貌。汽車在大雨中穿行,經過一個村落,又經過了一片片田野。果然如他所言,地里到處是櫻桃樹,沒栽上櫻桃樹的,也是西瓜、蘋果等經濟作物。白鹿原上的百姓已不是陳忠實書中所描述的農民,正在集體逃離農耕傳統,朝更好的生存狀態走去。雨中的白鹿原濕潤清新,全然沒有干旱焦黃的模樣,田野里看不見一個人,卻并不寧靜,似乎飄浮著一種焦躁的氣息,根本沒有小說中所描寫的滄桑感,像走在一片平常的土地上。在一道坡沿旁,陳忠實的車停下了。雨更大,狂風裹挾著雨水,將作家們手里的雨傘吹翻,陳忠實稀疏的頭發貼到了頭上,濕漉漉的。腳下雨水奔流,朝坡沿沖去。站在原沿上,陳忠實指著原下白茫茫的雨霧說:今天有霧,看不到原下地貌,若天氣晴好,站在這里能清楚地看到西安的高樓,也能看到原下的村子。
大雨如注,雨水橫流。陳忠實和山西同行們都渾身濕透。原下,雨霧蒼茫,遮蓋了一切,如同陳忠實筆下的白鹿原一般,神秘莫測,風雨沉浮。
我知道,陳忠實并非原上人,他所居住的村子就在原下的西蔣村。青少年時代,這個高起的黃土原始終橫亙在他的頭腦中,曾經是個神秘所在。然而有一天,他的思緒和筆觸一起深入到原上,古老的黃土原和迷惘的作家便一起獲得了新生。因為這個原,陳忠實的筆下驟然開闊厚重;因為陳忠實的小說,這個原為世人重新認識。
在大雨中的白鹿原匆匆走一遭,雖不及深究,卻明白了陳忠實的《白鹿原》為什么那么大氣磅礴,為什么那么視野開闊,為什么那么樸實凝重,因為他將自己作品的根須扎在了這片厚重的黃土原上。同處黃土高原,同在陜西的文學天地中,梁岇、風沙和縱橫交錯的溝壑、層層疊疊的土窯洞,蒼涼昏黃的天際,則屬于另一位作家路遙。因為地理位置的原因,白鹿原早就被古都西安強烈的文化氛圍籠罩其中,因而陳忠實和他的《白鹿原》都是文化的,而陜北的天地則始終被貧瘠與苦難籠罩,因而路遙和他的《平凡的世界》都是理想的,兩塊不同的地域渲染著兩位同樣偉大作家不同的寫作底色。這可能就是陳忠實與路遙的不同吧。
告別時,陳忠實登上了我們的中巴。大雨中的白鹿原天色晦暗,陳忠實衣衫濕淋淋,老農般親切隨和,像送別親戚一樣,與同行們握手道別。隨后,載著他的汽車便消失在雨霧中。
賈平凹的綠水青山
山西作家與賈平凹見面的地方在陜西省作協會議室內。
山陜兩省的作家協會所在地都很有意思,原來的主人都是民國時期叱咤風云的大人物。我常去山西作協,對于一個清貧的文化機構能占據山西王閻錫山公館早已從好奇到無視。沒想到,陜西省作協占據的也是這樣一塊地方——民國時期西北軍將領高桂滋的公館,不過現在此地以“西安事變舊址”稱之,屬全國第二批重點文物保護單位。“西安事變”時,蔣介石曾被羈押在這里達十一天之久。只是當年的豪宅多已被拆除,只剩下一座大房子做了陜西省作協的會議室。那天,賈平凹坐在這里,首先介紹這座會議室的歷史,從他緩慢的講述中,同行們頓時對這座精致的舊房子肅然起敬。說完了會議室,他接著說:這是他就任陜西省作協主席后,第二次來這里。面對眾多的山西同行,賈平凹說他嘴拙,不太會講話,若沒有講稿,講起話來會顛三倒四不知所云。我覺得他說的是實話,聽他說話,遠沒有讀他的小說那樣吸引人。接著,他開始介紹陜西,說按照地形和文化傳統,陜西分三部分,北部是陜北高原,中部是關中平原,秦嶺以南是陜南山地,路遙是陜北的,陳忠實是關中的,他自己是陜南的。
陜西作家中,最具實力且成就最大的就是這三位作家,恰恰分屬于陜西三個不同的地域,從他們的作品中能讀出鮮明的地域特色。路遙的堅韌、陳忠實的厚重、賈平凹的機智,都是他們生活過的那片土地所給予的。
在與賈平凹見面之前,我們剛剛從他的家鄉丹鳳縣棣花鎮回來,人人都裝滿了一腦子陜南的綠水青山,感覺與賈平凹滿嘴略顯笨拙的陜西土話一點兒也不搭界。
幾個小時前,我們還站在風景如畫的丹江岸畔,欣賞著一江碧水緩緩流淌。再早一天,我和同行們則在賈平凹的故鄉棣花鎮,看他的故居和他筆下的清風街、二郎廟。那時候,赤日炎炎,陜南毒烈的陽光似乎要將我們融化在賈平凹的小說意象中,男男女女的作家行色匆匆,用走慣了黃土高原的腳步丈量著棣花鎮的民俗風情,企圖用走馬觀花的方式解讀賈平凹和他的小說。在賈平凹的老宅里,他們看得很仔細。那是一座很平常的宅院,面積不大,可能有四分多點兒,圍墻低矮,門樓簡陋,走進去看,東側的玉蘭樹和院中心的梨樹用綠色為小院增加了幾分生氣。四間上世紀五六十年代建起的正房陳舊破敗,墻壁上涂抹的白石灰努力的遮掩著主人家境的貧寒。具有那個年代特征的門窗,小而粗糙,造成的結果是屋內光線昏暗。早年,賈平凹曾在正房西側的小屋里伏案寫作。東廂房的位置是一幢二層小樓,突兀地矗立在正房前,用并不高大的軀體搶人的視覺。從建筑材質看,這座小樓是上世紀九十年代末期建的,當時一定屬于高質量的建筑。那時候,賈平凹已名滿天下,建這樣的房子應該不成問題。整個小院無論是建筑規模還是建筑質量都極普通,與陜西關中甚至山西晉南的普通農家院落并無二致。可是,因為曾經誕生過一位大作家,院里的每個角落似乎都突突往外冒著靈氣。站在院里,我始終感覺,這樣一座院落可以承載賈平凹小說中的貧窮和苦難,根本無法制造出小說的清新與靈秀。
從平凹故居走出,又看了賈家祖居,還是一座老舊的院落,僅比故居寬敞一些,據說平凹童年時代就是在這里生活的。接著看了賈平凹小說人物劉高興的院落和幾戶村民院落,幾乎都是一樣的格局,一樣的破敗,一樣的凄荒。陪同我們來的丹鳳縣干部說,大多數村民都將新居建在三一二國道旁,舊村子里只剩下老弱病殘。沿著逼仄狹窄的村巷往南走,同行們興致勃勃,仿佛要去探究一個神秘世界。我仍然懷疑,憑這樣的村子根本搭建不起賈平凹的作品風格。賈平凹素有文壇怪才、鬼才之稱,這樣的地方根本尋覓不到鬼氣、怪味,不可能孕育出一位漫天飛舞的文學精靈。
出了小巷往東,下一面彎曲的坡,眼前的情景卻大不一樣,房屋同樣老舊,主人依然年邁,門前卻綠樹成蔭,一條細流若有若無,嘀嗒有聲,帶來絲絲涼意。兩位老人坐在樹下,手搖蒲扇,悠然享受著夏天的蔭涼。再往前,地勢豁然開闊,景色也驟然好起來,遠處青山若屏似畫,一條新修的路從兩片荷塘間穿過,塘水清清,荷葉田田,便如同在畫中徜徉。看這山、這水、這景色,隱隱明白了賈平凹為什么能寫出那樣靈異的作品,仿佛看見一位瘦弱少年在綠水青山之間緩緩而行,若有所思。不知怎么,就想起了《三國演義》中的一段描寫: (劉備訪孔明未遇)“遂上馬,行數里,勒馬回觀隆中景物,果然山不高而秀雅,水不深而澄清,地不廣而平坦,林不大而茂盛。”棣花風景與隆中景色相比,一點兒也不遜色。三國時期,孔明出隆中而有天下三分之勢。當年平凹一出棣花,陜西文壇三足鼎立之勢成矣。
按照賈平凹自己的說法,棣花屬于秦頭楚尾,是中原文化與荊楚文化的過渡地帶。然而,自春秋時代起,棣花就受秦地風情影響較大,秦穆公時代,秦“益國十二,開地千里”,雖隔著一座秦嶺,與秦都雍城(今陜西省鳳翔縣城南)僅三百余公里的棣花當在秦國版圖之內。以后,秦孝公時期,衛國人衛鞅幫助秦國變法圖強,受到孝公封賞,其封地就是與棣花相鄰的商鎮,棣花說不定也在封地之內。我們路過商鎮時,曾看見鎮前牌樓上有賈平凹所題的“商君封地”四個字。漢、隋、唐三代王朝,都城均建在長安,王朝帝都的巨大向心力,讓棣花民俗更接近關中而不是荊楚。從棣花走過,聽到的是秦音而非楚聲,看到的是秦俗而非楚風。在賈平凹的作品中,家鄉父老甚至將荊楚之言稱為蠻語。棣花產小麥也產稻谷,還出產玉米、紅薯,每到麥天,與關中一樣要揮鐮收割,龍口奪食。走進百姓灶間,看村民托碗就食,最常見的是面食而非粒食。賈平凹就喜歡攪團、鍋盔、饃饃和羊肉泡。因位于秦嶺之南,丹江水畔,棣花又地處長江流域,地理、氣候可以說是南北過渡地帶,若以文化論,卻是關中文化占據絕對統治地位,屬于關中文化圈。賈平凹從小受到更多的是關中文化的濡染。同時,那秀美靈異的山水,又給了他不同于路遙、陳忠實的柔軟和細膩。同樣面對家鄉,路遙、陳忠實筆下更多的是黃土的厚重,賈平凹筆下更多的是流水般的輕盈,同樣面對貧窮,賈平凹的文字就沒有路遙的粗獷,也無陳忠實的淳樸,更多的是靈氣才氣之中帶著詭譎色彩和神秘意象。這不知是不是受了荊楚文化的影響,如果真是這樣,賈平凹被稱為怪才、鬼才可謂名符其實。
青山綠水往往是游人浮光掠影的印象,長期生活在其中的人可能會視為窮山惡水,等離開時回望,又會產生感情,透過時空,家鄉才變得美麗動人,猶如曾經恩愛過的糟糠之妻,連以前的種種苦難都變成美好的回憶,說起來總是津津有味。青少年時代,賈平凹對家鄉的記憶除了貧窮就是饑餓,在這樣的環境中,他是個自卑的憂郁少年,想逃離故鄉,卻又最不可能逃出去。在極度的苦悶中,他過著與所有鄉村少年一樣的生活,割豬草、撈紅薯,甚至偷雞摸狗,稍長,在公社化的體制內,做一個農民必須做的體力活,在能“把人腸子頭掙出來”的收麥季節,沒黑沒明地干活,以單薄瘦弱的身板,應對繁重得令人心悸的勞作。中國傳統文化的基礎其實就是農耕文化,一個人若在青少年時代當過農民,會深深地烙上農民的印痕,一輩子都擺脫不掉,所以,賈平凹將他的自傳體散文叫《我是農民》。這絕非矯情,起碼我信。當然,棣花帶給他的并不全是苦難,清澈的丹江水從家鄉緩緩流過,門前的荷塘一到夏天,花香四溢,蛙聲一片。從少年時代起,他就在河水里嬉戲,在荷塘邊玄想。那幾年滲入他骨子里的不光有狹隘、自私、膽小等農民意識,還有家鄉綠水青山孕育出的靈性。成名后的賈平凹回憶家鄉棣花鎮,稍不留神,筆底下就會流露出對家鄉的愛。更重要的是,被家鄉山川風情浸染過的意識經常藏在他的筆端,左右著他的思維,使他本人難以擺脫棣花,作品也難以擺脫棣花。
從荷塘中間的路上走過去,就到了棣花老街。荷塘是一幅畫,經常被賈平凹描摹在作品中,于是,這塊平常的荷塘就有了特殊的意蘊,成為他人生與作品中的亮色。即使那條老街和那座二郎廟,也被這抹亮色映照得浪漫神秘。棣花老街很破敗,房屋低矮,地面泥濘,殘留的鋪板門面無一例外地帶著年代久遠的灰黑色。街道也不長,幾分鐘就能走完。對于看慣了晉商豪宅、商鋪的山西作家來說,這樣的舊街太微不足道,晉中的“祁太平”、甚至連貧瘠的西口路上,都能輕而易舉找出許多比棣花老街強百倍的街道,然而,因為賈平凹,這條老街仿佛變成了華爾街,為許多癡迷文學的人所知,成為當地的驕傲。在長篇小說《秦腔》中,這條街道叫清風街,一時,古老的街道不敵文學的魅力,連當地人也似忘了祖祖輩輩叫慣的街名。我們走過街道時,驚訝地看到,一個老商鋪門前的紅布橫幅上赫然寫著:清風街便利商店。弄得讀過《秦腔》的同行們不知身處書里書外。
離開棣花,我們去了丹鳳縣城,在著名的船幫會館,我領略了不同于晉商會館的精致與細膩。下午,當地宣傳部組織山西作家們漂流丹江水。坐在皮筏上隨波蕩漾,兩岸山崖青翠可人,身邊流水奔涌激越,令生活在干旱的黃土高原的同行們感受到江南水鄉一樣的風情。丹江水就從丹鳳縣城旁流過,棣花鎮位于縣城上游,僅僅相距十五公里。當年卻是賈平凹可望而不可即的地方,從他的《我是農民》一書中可以看出,他的青少年時代,幾乎沒有來過縣城,因而,在賈平凹的筆下,秦嶺以南的陜西就只剩下了個棣花,在他的心中,棣花就成了既有苦難也有快樂的精神家園。只是,他再也不可能真正回歸棣花,盡管拿著大學錄取通知書離開時,回望家鄉,他掉下了眼淚。盡管思念家鄉時,他甚至不惜將泥土放進嘴里咀嚼,但是,現在的棣花,僅僅是供他品味的糖果,連同舊時的貧窮和苦難,都變得很甜很甜。
韓振遠:1958年生。中國作協會員、山西省作協全委會委員、山西省散文學會副會長、運城市作協副主席,臨猗縣作協主席。多年來在《人民文學》《山西文學》《天涯》《美文》《讀者》等報刊發表大量小說和散文。作品曾獲中國首屆“郭沫若散文隨筆獎”“趙樹理文學獎”等多種獎項。被《小說選刊》《中篇小說選刊》《小說月報》《新華文摘》《散文》《讀者》等轉載,多次入選年度選本。著有《家在黃河邊》《晉商之源》等多部散文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