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雷州歌腔“以商為核”,以商調式為基礎。由歌者隨性而來、順口而至的同主音商羽重合音階是它的基本調性特征;體現雷歌韻味的除了生動有趣的雷州方言以外,就是歌腔中的腔韻。雷州歌腔的腔韻可分為頭韻、中韻、尾韻和拖腔。
關鍵詞:雷州歌腔 商羽重合音階 腔韻
雷州半島地處我國大陸最南端,古為蠻荒之地,四千年前系少數民族土著雜居之地。據史書記載,在秦漢以前,雷州半島原是“百越”之地。所謂百越是我國古代江南諸民族的泛稱,在古代“越”與“粵”通用,是指“人族”的意思。雷州半島的土著居民與嶺南地區的百越族又被稱為“南越”族,即百越族的一支。
自秦漢以來,經隋唐、宋朝至明朝,中原、江南一帶的漢人多次南遷,雷州又成為“漢越雜處” 之地,特別是“宋室南遷”以來,遷徙雷州的漢人愈加增多,且大多來自于閩南、閩中,尤其是莆田、漳州、泉州。宋紹圣四年(1097年)謫居雷州的北宋大文學家蘇轍在《和子詹“次韻陶淵明勸農”》詩的小引中寫道“余居海康,農亦甚惰,其耕者多閩人也”。①隨著閩南人的大量遷入,閩南語與土著方言逐漸滲透、融合,并演變為閩南方言的一種次方言——雷州方言(簡稱雷話)。雷州歌腔就是用雷州方言演唱的雷州歌的旋律,這種旋律不僅有其程式化的結構框架(參照拙文《雷州歌腔的類型與結構》),還有一定的調性特征和歌腔韻味。
一、以商為核的雷州歌腔
雷州歌腔與雷州方言具有密切的關系。雷州人說方言時也許會帶些粗獷,但雷州人說話發音的位置較低,多在喉頭和胸腔之間,不像湘蜀人、陜西人說話發音較多用頭腔,東北、內蒙等北方人說話發音常會用到腹腔。雷州話的這一特征,在雷州歌腔中體現為音區較低、音域較窄、下行音調居多。所用音域大約在大六度范圍,所在音區主要為a-#f1或c-a1。值得強調的是,雷州歌腔的調性特征是“以商為核”,以商調式為基礎,
1995年童忠良的《商為核——兼論中西樂學調關系若干問題的比較》,2000年洛地(胥子)的《“商為君”隨想》,2007年杜亞雄的《商核、商調式、商代音樂》,這三篇文章先后提出和探索了以商為核、以商為君的理論。杜亞雄認為,雖然此觀點是童忠良先生1995年提出,但商居中為核、為君是自然形象。我國古代又叫“三分損益法”的五度相生律,其求五聲的過程依次得出的是:宮—徽一商—羽—角。商處于核心的地位。他強調指出,五度相生律和純律這兩種不同的生律法,“自然會產生‘商為核、‘商為君的現象。因為這兩種生律法都根據泛音列生律,所以物體展動時諧波和泛音列的客觀存在,決定了‘商核的出現和存在”。②
洛地先生(筆名胥子)指出“幾千年相傳的‘黃鐘為君、‘宮為君主要是政治概念的產物”。他以商、宮、微、角四個調式之間可以同調頭進行轉換為例,說明“商調居五調式中央”。 商與羽、徵三調式間之可“同調頭”(同主音)互轉,如“眉戶”《夫妻識字》;商調式也可與宮調式“同調頭”互轉,如秧歌戲《兄妹開荒》。③
雷州歌腔以商為核的調性現象表現在以下幾個方面。
1.雷州歌腔以商調式為主
雷州歌腔分為歌謠腔、對唱腔和班本腔。④傳統歌謠腔主要是五聲商調式的短小曲調。對唱腔、班本腔都是由歌謠腔發展變化而來。當今雷劇中被稱為“流行腔”的唱腔也是根據商調式歌謠腔演變而來。下面的譜例1、譜例2都是較早期的商調式歌謠腔。
[譜例1]
[譜例2]
雷州歌腔,特別是歌謠腔的商調式主要是Re-Sol調式,強調唱名Re、Sol、Do。除了上、下兩句都結束在主音Re上,每句多次在Re上停頓,并大都是優Do進行到Re。最后的終止也一定是經過主音下方大二度音Do進行到主音Re。此外,四級音Sol頻繁出現在強位上。
除了商調式,雷州歌腔中較多用到羽調式。值得注意的是,這里的羽調式和商調式只有一音之差,即變角(Mi)為和(Fa),主音高度不變,記譜不變(如譜例3)。
[譜例3]
雷州歌腔這種商、羽調式之間的變換逐步形成了重合音階現象。
2.以商為君的重合音階
在雷州歌腔的三種類型中,對唱腔流傳最廣,最具有雷州歌腔的代表意義。當今,分部在雷州各地的“姑娘”歌⑤藝人、職業性“姑娘”歌班以及雷歌愛好者,他們無論是在演唱頌神歌、勸世歌還是打擂對唱,都采用的是對唱腔。
在這你來我往的雷歌對唱中,無論多少人唱,無論唱多少歌詞、多少段唱腔,所有的唱腔(旋律)都是在一個統一的框架性結構之中。因而,無論誰唱?唱什么內容?其唱腔都相似。為此,藝人們在不斷地追求著統一中的變化,以使得歌唱更好聽、更新穎。而這種變化主要是調性的變化。
對唱腔是由古老的歌謠腔發展而來。雖然,較早的歌謠腔主要是單一的五聲商調式及羽調式,但在后來的發展過程中,逐步演變成商羽重合音階。所謂重合音階是指主音音高相同的兩種調式的變換和交替。這種變化不受段落結構的限制,而是由歌者隨性而來、順口而至,并逐步在演唱中形成一定的習慣——同主音商羽重合音階。即主音高度相同的五聲商調式與五聲羽調式變換、交替進行。
并且,在對唱腔中存在的大量同主音商羽重合音階現象,其記譜大都是以唱名Re為主音,盡管有時是以羽調音階為主,或從羽調音階開始。
[譜例4]
(注:實際演唱的音高比上述記譜低一個大二度,即主音Re=C。)
譜例4是比較典型的對唱腔的唱段,與歌謠腔相比,這里每段都是由于增加拖腔而形成了不規則的結構,特別是上句不僅長大,而且都是起始于d羽音階,結束在d商音階;第一段上句由d羽音階(1-6小節)變換為d商音階(7-11);第二段上句(1-10小節)結束在d羽音階,下句第一小節(11小節)仍在d羽音階,從第二小節直到結束都是d商音階;段落結尾,無論是結束在商音d還是羽音d,都必須經過下方大二度音c。
雷州歌腔的調性可以概括為,以商調式為基礎的同主音商羽調。主要可以分為以下三種情況:
(1)五聲商調式。
(2)五聲羽調式。
(3)同主音商羽重合音階。
此外,筆者在田野調查中,偶然發現除商羽重合音階以外的同主音調式現象。
3.其他同主音轉調
在雷州市某屆雷歌比賽的對唱賽中,民間歌手田蓮喜和陳古活長達約15分鐘的對唱,曾出現同主音調的連續轉換,譜例5是根據當時演唱中轉調部分的視頻記錄。因為演唱沒有伴奏,轉調時可能會產生音高上的微差。這里的記譜比實際演唱大約高半音。轉調部分都是在問、答者的銜接處,即每段開始時的同主音轉調。其調性順序如下:d商-D宮-d商-D徵。田連喜作為問唱者,演唱兩次都在d商(商羽重合音階)調,并沒有被答唱者中間插入的轉調所影響;答唱者陳古活兩次接唱都轉調,而且是不同的調,還是同主音調!此外,宮調式和徵調式在雷州歌腔中較少見,特別是徵調式實屬罕見。
[譜例5]
二、雷州歌腔的腔韻
在拙文《雷州歌腔的類型與結構》中,筆者分析了雷州歌腔的結構,它是“一種由上、下兩個腔句構成的程式化的框架型曲調結構。每個腔句都是先停留在主音上,又增加補充腔節,再次終止在主音上。”⑤雷州歌腔正是以這種程式化框架型曲調結構為基礎的即興歌唱。在不同人的即興歌唱中,體現雷歌韻味的除了生動有趣的雷州方言以外,就是歌腔中的腔韻。而腔韻同樣與這個框架型曲調結構密切相關。什么是腔韻呢?
“韻”本是詩詞格律的基本要素,它能使詩詞聲調和諧,構成聲音的回環之美。同時,中國古代的詩詞常常是為歌舞而作,因此,文人和學者們會把韻與曲調、唱腔聯系起來,如“落韻”就是結束在主音的意思。王耀華在《中國傳統音樂結構學》一書中,為腔韻下的定義是:在中國傳統音樂中,腔韻“就是樂曲中最具代表性、典型性,因而也是最有特性的腔節。他們在曲調的反復循環中,在一定的結構地位中保持不變或基本不變。”⑥雷州歌腔的腔韻,就是體現雷州歌韻味的,具有結構、調式意義的典型音調,以及習慣性拖腔。雷州歌腔的腔韻分為三類,即體現結構特征的中韻、尾韻;表示對唱時起唱的頭韻;對唱中的習慣性拖腔。在雷歌的表演中,正是由于這樣的腔韻體現了雷州歌腔的風格和韻味。
1.中韻與尾韻
雷州歌腔中最具特色、最能體現雷歌風格韻味的就是中韻和尾韻。同時,中韻和尾韻又體現了雷州歌腔的結構特征和調式特點。在《雷州歌腔的類型與結構》一文中,筆者強調,雷州歌腔的結構是由上、下兩個腔句構成的兩句式腔段,其中每個腔句都是先停留在較長的主音上,緊接著又加一個補充腔節,再次終止在主音上。⑦這里所說的“先停留在較長的主音”與“補充腔節”,就是雷州歌腔的腔韻:在上句末的稱之為中韻;在下句末的稱之為尾韻。譜例8分別呈示了雷州歌腔中商、羽、宮調式的中韻的基本形態。譜例9分別呈示了商、羽、宮調式的尾韻的基本形態。對照前述各譜例,可明顯體會到中韻、尾韻在雷州歌腔中的結構和調式意義。
[譜例6]
[譜例7]
2.頭韻與拖腔
所謂頭韻,是指在對唱中歌者起唱時用虛詞引起對手和聽者注意的起始音調。久而久之,這種起唱成為雷州歌腔不可缺少的頭韻。雷州歌腔的頭韻主要分為兩種,一種是長音,一般是調式主音上方的五度音,并常帶有倚音(譜例8之a);另一種是有幾個音構成的典型音列(譜例8之b)。
[譜例8]
拖腔也是雷歌對唱中特有的腔韻。雷州“姑娘”歌深受雷州人民喜愛的主要原因,就是雷州方言即興對唱、斗歌所產生的鄉土文化氣息和情趣所致。即興對歌、斗歌需要對歌詞的思考時間,而拖腔正是思考中的虛詞唱腔。經過雷州“姑娘”歌藝人的代代相傳,拖腔也有了一定的模式。它的存在突出了雷州歌腔的特有韻味。不同的歌者演唱的拖腔會有差別,但都會大同小異。一般講,第一句歌詞的前四個字之后接“下行拖腔”,歌詞的第五個字后接“弧線形拖腔”。相對歌腔中的其他部分,弧線形拖腔的旋律較悠揚,且音調較高。譜例9呈現的分別是著名“姑娘”歌藝人符海燕和陳發明在對唱中的拖腔,取自他們各自唱腔的第一句。
[譜例9]
關于雷州歌腔的本體研究,至此暫告一段落。回顧起來,仍感有些遺憾,盡管已發表系列論文三篇:雷州“姑娘”歌的歷史記憶;雷州歌腔的類型與結構;雷州歌腔的調性與腔韻。也許進一步的研究是從文化的角度探討并集成雷州歌腔。
注釋:
①蔡葉青.海康漢民族居民來源及其分布[J] .海康文史.1988,(1):48.
②杜亞雄.商核、商調式、商代音樂[J].中國音樂學,2007,(3):19.
③胥子. “商為君”隨想[J].音樂藝術,2002,(2):20.
④蔡覺民. 雷州“姑娘”歌的歷史記憶[J].藝術研究,2013,(1):70.
⑤⑥蔡覺民. 雷州歌腔的類型與結構[J].藝術研究,2013,(3):64-67.
⑦王耀華.中國傳統音樂結構學[M].福州:福建教育出版社.2010.138-139.
作者單位:湛江師范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