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龍飛
浙江大學公共管理學院 浙江杭州 310058
YI Long-fei
School of Public Affairs,Zhejiang University,Zhejiang Hangzhou 310058,China
·醫療保障·
英國、新加坡和中國香港全民醫保的運行及啟示
易龍飛*
浙江大學公共管理學院 浙江杭州 310058
作為醫療保障制度較為健全的國家和地區,英國、新加坡和中國香港三地的全民醫療保障體系經常成為學術界的研究對象。英國是全民免費醫療的典范,新加坡是政府主導的混合型醫療保障模式的代表,香港則憑借著質優價廉的公立醫院服務享譽全球。本文將從衛生籌資的公平性、個人的可負擔能力、醫療保障的覆蓋模式、衛生籌資的可持續性以及個人責任的承擔這五個核心維度來評估三地醫療保障系統的優越性和局限性,以期為我國新時期醫療改革的深化提供借鑒與參考。
衛生籌資; 醫療保障; 公平性; 可負擔性; 可持續性
疾病是每個社會成員生命歷程中所必需面臨的風險,如何防范和化解這種風險考驗著一國醫療保障制度的設計和完善。從世界范圍來看,建立起廣覆蓋、可持續、高效率的全民醫療保障體制日益成為各國醫療衛生事業發展的普遍規律。全民醫療保障是指建立覆蓋全體社會成員公平享有的醫療保障制度,并結合衛生籌資與醫療服務提供的綜合機制。[1]具體而言,醫療保障的最大覆蓋是該制度的前提,衛生籌資模式和運作效果是該制度的關鍵,而不同社會的福利體制與主流的福利意識形態則在很大程度上影響著該制度的實踐。二戰以后,福利國家的思潮在歐洲興起并深刻影響著西方世界的福利制度設計。在此基礎上,英國在《貝弗里奇報告》的指導下逐步建立起國家衛生服務體系(National Health Service,NHS),深受英國殖民政府影響的新加坡和香港在上世紀后半葉也發展出了各自的全民醫療保障模式,新加坡是政府主導的混合型醫療保障模式的代表,香港則憑借著質優價廉的公立醫院服務享譽全球。
三地雖同屬原英聯邦體系但卻有著不同的福利模式,英國被認為是保守主義福利模式(存在爭議),香港屬于自由主義福利模式,而新加坡則是以中央集權為基礎的國家社會保險模式。福利模式的差別會從宏觀上影響到醫療保障體制的設計和實踐,而要探究三種全民醫療保障模式的運作和效用就必須基于微觀的視角,這樣才能為我國全面深化改革時期醫療保障體制的進一步完善提供有益借鑒。首先,醫療公平是制度運作的靈魂,其不僅要保證每個社會成員都有機會得到優質廉價的醫療服務,還要保證整個社會的公平公正。[2]本文將醫療公平與衛生籌資結合起來討論衛生籌資的公平性問題,其不僅涉及到不同社會成員的繳費問題,也在更大層面上關系到不同社會階層的資源再分配,因此能較好地回應醫療公平的雙重含義;其次,覆蓋率是制度運作的基礎,只有實現社會成員的最大覆蓋才能稱之為全民醫療保障;再次,可持續性是制度運作的關鍵,只有拓寬衛生籌資的渠道才能實現籌資的可持續;最后,個人負擔和個人責任的平衡是制度運作的保證,醫療保障一方面必須考慮社會成員的負擔能力,保證貧困者就醫機會的實現;另一方面還要考慮社會成員的責任意識,最大限度地減少醫療資源濫用的發生。基于以上的分析,本文將從公開發布的數據出發,并從衛生籌資公平性、個人可負擔能力、醫療保障覆蓋模式、衛生籌資的可持續性以及個人責任承擔五個維度來討論三地全民醫療保障在運作和效用上的異同,從而為我國醫療改革未來的方向和路徑提供參考。
關于衛生籌資的公平,Fabricant等學者認為,一個公平的籌資系統,每個人應根據自己的支付能力而不是疾病程度向醫療系統繳費來應對疾病風險,如果個人或家庭由于購買醫療服務而變得貧窮或由于醫療服務價格昂貴而無法消費的話,這個籌資系統就是不公平的。[3]世界衛生組織認為公平的籌資體系,就是通過各種籌資手段,保證所有個體都能得到有效的公共或私人醫療服務,且能夠在不同的群體和個體之間實現最小的差異。在所有的籌資手段中,患者付費(Out of Pocket)被認為最不具有公平性,因為其實質是醫療服務的完全市場化,不利于貧富差距的縮減,從而形成醫療衛生領域的“馬太效應”。[4-6]
英國實行的是國家衛生服務體系,衛生籌資主要來自政府稅收。以2009和2010年為例,政府支出用來購買NHS服務和支付其它醫療費用的花費分別是884.564億英鎊①1英鎊約合10.39人民幣(2014年3月匯率),下同。和920.119億英鎊,分別占政府衛生總支出的93.43%和93.15%。[7]在2000年世界衛生組織針對所有成員國的評估報告中,英國在衛生籌資公平性指標上的排序為第8位,患者付費占整個醫療花費支出的比例僅為3.1%。[5]
新加坡是混合醫療保障模式的代表,其衛生籌資在公立與私立醫療機構之間存在巨大差異,政府對公立醫療機構資助的比例較大。以2008年新加坡國內最大的公立醫療集團的統計年報為例,醫院收費為9.86億新元②1新元約合5.34人民幣(2014年3月匯率),下同。,占醫院總收入的46.55%;政府補助為9.07億新元,占醫院總收入的42.82%。[8]因此,在公立醫療機構的籌資體系中,將近一半的政府財政補助對于實現籌資公平性大有幫助。但是在新加坡的私立醫療機構中,籌資則主要依靠醫療服務收費。根據新加坡國內最大的私立醫療集團2009年的統計年報顯示,住院及其它醫療服務收費為9.58億新元,占到整個醫療集團收入的97.87%。[9]當然,收費比例較高并不完全等同于患者付費比例較高(部分由私人醫療保險公司承擔的費用也被計算在內),但是以醫療收費為基礎的私立醫療集團籌資體系顯然不能實現較好的公平性。綜合來看,在世界衛生組織2000年的評估報告中,新加坡在衛生籌資公平性這一指標上的排名位列101位,患者付費占整個醫療支出的比例為64.2%。[5]而在2009年,這一數字下降到了55.05%,一定程度上體現出了新加坡政府近些年來在提高衛生籌資公平性方面所做的努力。[10]
香港的全民醫療保障主要依靠政府資助公立醫院來實現,故其資金主要來自政府稅收,只有收入達到一定標準的人士才需要納稅。從這個意義上說,香港擁有一個與患者收入水平相關聯的衛生籌資體系。根據香港醫管局2012和2013年年報的統計數字,醫院或診所收費分別只有29.5億港幣③1港幣約合0.80人民幣(2014年3月匯率),下同。和30.3億港幣,占醫院總收入的6.25%和7.16%,政府資助則占醫院總收入的90%以上。[11]因此在香港無論貧富,需要納稅及不需要納稅人士都可以得到同一水平的公立醫療服務。雖然世界衛生組織沒有把香港單列為一個地區進行評估,但是結合以上分析可知香港在衛生籌資公平性上的表現較好。
從上述數據以及世界衛生組織的研究報告中可以得出,在衛生籌資公平性方面,以稅收為籌資基礎的英國和香港較為公平,新加坡的情況則比較特殊,其公立醫療集團中有將近一半的資金來源于政府補助,也可以部分實現籌資公平,而私立醫療集團則完全是按照市場規律運作,采取了最不符合公平籌資原則的使用者付費方式。
英國實行全民免費醫療,全體英國公民除牙科手術、視力檢查和配鏡以外,其余一切醫療由國家免費提供,病人只需付處方費。此外,英國衛生部為資助低收入人士和其它弱勢群體設有一些豁免政策,如預付處方證書(PPCs)、低收入計劃(LIS)、醫療豁免計劃(Medex)、孕婦豁免計劃(Matex)和稅收抵免(Tax Credits)等。通過這些豁免計劃,產婦、哺乳期婦女、兒童、退休者、醫療事故的受害者、戰爭或因公傷殘津貼領取者及低收入家庭,可以免收處方費。所以,英國基本上不會發生個人因經濟困難而看不起病的情況。
新加坡政府為減輕低收入階層的醫療費用負擔,在設立綜合診所履行公共衛生職能的同時也為低收入群體提供享受政府補貼的低價門診服務,在住院領域選擇C和B2等級病房的患者還可以申請到醫療基金的資助,具體資助標準見表1。此外,新加坡政府設有保健儲蓄賬戶(Medisave),患者每次治療準許提取的限額根據病種不同從250新元到7 550新元不等;健保雙全計劃(Medishield)可以為大病提供保障,如住院治療的普通病房每日可以提取450新元,ICU病房每日可以提取900新元,社區醫院病房每日可以提取250新元,手術費用的提取限額則從150新元到1 100新元不等;政府的保健基金計劃(Medifund)作為最后一層防護網則主要面向經濟困難人士,2009年度該項支出總計達到7 500萬新元。[12]政府設立的醫療補助,結合三層次的防護體系,使得新加坡的醫療服務體系降低了患者個人的負擔。

表1 新加坡住院及門診服務補貼比例(%)
香港政府在保證醫療服務的個人可負擔性方面也做了很多努力。首先,患者進入公立醫院接受醫療服務的門坎很低,如急診每次收費100港幣,普通門診每次45港幣,住院治療費用每天100港幣,社區專職醫療服務每次64港幣,這種收費低廉的醫療服務面向所有香港公民。其次,各種醫療基金如撒瑪利亞基金、關愛基金醫療援助計劃等也可以為低收入人士提供以入息審查(Means Test)為前提的醫療援助,病人的每月家庭總收入如果低于中位數①2013年第四季度香港政府公布的每月家庭收入中位數為:1人家庭為7 500港幣,2人家庭為16 100港幣,3人家庭為23 900港幣,4人家庭為30 700港幣,5人家庭為39 800港幣,6人及以上家庭為44 200港幣。,而且病人的家庭流動儲蓄不高于有關項目成本的三倍則可獲得基金援助,并根據審查結果獲得70%~100%的藥費豁免。最后,公立醫院及診所設有醫療費用減免機制,為領取綜合社會保障援助人士、低收入人士、慢性病患者和貧困者提供醫療服務的豁免。如病人的家庭入息不超過相同家庭人數的家庭住戶每月入息中位數的50%,并符合資產限額資格,則一般可獲得醫療服務收費的全數減免。2012和2013年,醫療豁免額占醫療收費的比例分別是17.40%和17.56%。[11]
保證醫療服務領域個人的可負擔性,就是要保證社會成員不會因為經濟問題而得不到基本的醫療服務。按照這一思想,新加坡、香港都有相應的制度設計和豁免政策來保障經濟困難人士,而英國的全民免費醫療則可以從根本上解決個人醫療負擔過重的問題。
英國政府國民衛生服務體系免費覆蓋到全體國民,但納稅人需要每月從工資中扣除一定的比例繳納醫療保險稅。此外,英國也有一些私人商業保險作為補充,以滿足一些特殊醫療需求和高層次的醫療需求,如BUPA保險公司。
新加坡醫療保障的覆蓋模式分為三個層次,第一層次的Medisave屬于雇員強制儲蓄計劃,可以覆蓋到所有的工作人士;第二層次的Medishield則主要針對大病的醫療保險;第三層次的Medifund則為經濟困難的人士提供了保護網,這三層防護體系理論上可以覆蓋到全體國民。根據新加坡衛生部提供的數字,截至2010年底,新加坡公民中擁有Medisave的人數超過了300萬,占總人口的79.2%;擁有Medishield的人數達到了338.98萬,占總人口的89.5%。[13]Medifund可以保障經濟困難的人士,2008和2009年分別有37萬和49萬貧困人士獲得資助,總支出分別7 370萬新元和7 500萬新元。[12]
香港主要由政府通過公立醫院提供醫療服務,所有公民都可以享受到收費低廉的公共醫療資源;另一方面在醫療保險層次,香港目前只有30%左右的人參加了私人醫療保險計劃以及雇主提供的各種醫療保險計劃,這種單一的醫療服務覆蓋模式很難長久地分擔醫療風險。[14]
從上述分析可以看出三地都實現了全民覆蓋的醫療保障,但醫療保障和運作的覆蓋模式各有不同。英國和香港在政府提供的公共醫療服務方面占優,私人醫療保險發展不足;新加坡通過政府主導的多層次混合保險模式也實現了全民保障。
政府稅收、社會保險、醫療儲蓄、自愿性的私人醫療保險等是目前各國衛生籌資的主要途徑,如果僅依賴政府稅收資助醫療費用勢必會加大政府的財政負擔,并有可能造成醫療資源的濫用和不可持續。根據OECD的研究報告,醫療總支出反映的是醫療產品與服務的最終消費加上用于醫療基礎設施的投資,其中包括對醫療產品及服務的公共支出和私人支出。[15-16]我們可以從醫療總支出占國內生產總值的比例,公共醫療支出和私人醫療支出分別占國內生產總值的比例看出三地衛生籌資的大體情況(表2)。
為了更加客觀地反映三地醫療費用的增長,本文加入三地人口老齡化趨勢表(表3)。結合表2,可以看出三地醫療衛生總支出占GDP的比例和人口老齡化程度呈現正比例關系:醫療衛生總支出占GDP比例最高的是英國,香港次之,新加坡最低,而各地的老齡化程度也符合這一排序。

表2 三地衛生籌資對比(%)

表3 三地區60歲以上人口占總人口比例以及人口老齡化程度世界排名
英國NHS的主要資金來源是政府的財政撥款,財政收入中一部分被稱為國民保險稅(National Insurance Contributions)。英國的國民保險稅開征于1905 年,約占稅收總額的18%,它是英國社會保障系統的主要資金來源,也是英國NHS籌資體系的重要組成部分。[17]NHS依賴政府撥款導致自籌資金比例嚴重不足,雖然在任何一個環節盡力做到成本控制,但隨著治療技術的飛速發展和新型藥物的快速面市,以及人們追求高質量的醫療服務,原有的資金預算顯得明顯不足。
新加坡吸取了一些西方國家醫療保障制度的經驗與教訓,創立了個人保健儲蓄、社會醫療保險和政府醫療津貼的衛生籌資途徑,個人、社會和政府共同分擔醫療保障費用。政府衛生支出僅占GDP的1%左右,遠低于英國和香港。這一籌資模式,不僅擴大了衛生籌資的來源,而且可以提高衛生籌資的可持續性。
香港的衛生籌資以稅收為本,但是香港的稅基卻很狹窄,主要來自個人入息稅,而繳納個人入息稅的人口只占到總人口18%。[18]同時,香港的人口不斷老化,年齡65 歲及以上的人口比率將會由2006 年的13%上升致2036 年的26%,因此長者及撫養比率亦會同時上升,基于人口老齡化,對新藥物及新治療方法的渴求,醫療成本亦不斷上升。對此,有學者預測香港的醫療總開支占GDP的比例將由1996 年的4.6%上升至2016 年的6.4%,如果沒有新的資金來源,醫療系統的持續性發展會面臨極大阻礙。[14]香港醫管局高層也意識到了衛生籌資改革的緊迫性,并提出了增加政府資助、增加病人付費、設立強制性個人儲蓄賬戶和呼吁市民更多參加醫療保險等多種措施增強衛生籌資的可持續性。
多元化的籌資渠道在保證衛生籌資可持續方面具有很大優勢,連古巴這樣的中央高度集權的社會主義國家也存在私人的醫療支出,所以公私共擔、多元籌資模式越來越成為世界衛生籌資的主流。[19]對比三地可以發現,英國和香港都是以稅收為基礎的衛生籌資體系,但不同的是香港公共醫療開支和私人醫療開支占GDP的比例大致相同,而英國的公共醫療支出占GDP的比例則是私人醫療支出占GDP比例的4~5倍。新加坡實行的是強制儲蓄制社會保險,公共醫療支出占GDP的比例大概是私人醫療支出占GDP比例的一半。從這一點可以看出,過多依賴政府稅收勢必造成衛生籌資的不可持續,英國和香港都應該積極探尋更多的渠道以分散政府的壓力,提高衛生籌資的可持續性。
英國是世界上第一個福利國家(Welfare State),從1572年起,英國就將社會保障作為政府的責任。1601年,英國政府匯總并正式公布了《濟貧法》,以法律的形式確認了政府在民眾貧困以及失業方面的責任,奠定了現代社會保障制度的基礎。具體到醫療領域,NHS也帶有明顯的福利國家理念,重視政府責任,個人僅僅需要負擔少量的處方費。英國衛生部也在為國民提供公平而優質的醫療衛生服務前提下,把如何減輕政府的醫療支出負擔和控制醫療費用的過快上漲列為NHS未來改革的主要方向之一。
新加坡政府在設計醫療保障制度時,較好地確立了國民必須對自己健康負責的意識,同時也體現了部分政府責任,三層次的防護體系應該說是從個人責任逐漸過渡到政府責任。首先,政府設立個人醫療儲蓄賬戶,采用強制儲蓄的方式保證了每個人都要為自己的健康負責,這種個人賬戶可以有效防止過度消費,避免醫療資源的浪費。當然也有學者批評這種個人賬戶模式過多強調個人責任,因為其本質是風險自留,無法實現風險分擔。[20]其次,綜合保險計劃則強調個人、政府與雇主的責任分擔;最后,醫療保障基金則完全是政府責任的體現。
由于香港政府給予公立醫療服務大量資助,患者只須付出很少費用就可享用高質量的公立醫療服務,因此出現不少浪費和濫用醫療資源的情況。2007 年香港所有醫院急癥室服務中,有近70%的病人屬于非急癥病人。[21]另外根據香港社會福利署提供的數據顯示,最近幾年每年因詐騙綜援①綜援是指社會保障綜合援助計劃,其目的在于為那些在經濟上無法自給的人士提供安全網,使他們的入息達到一定水平,以滿足生活上的最基本需要,其類似于中國內地的最低生活保障制度。而獲刑的個案都在200個以上,而綜援人士亦可以申請享受公立醫院及診所費用豁免。基于此,香港特別行政區衛生福利局委托顧問小組撰寫的香港醫療制度研究報告中也建議香港政府應采取措施防止醫療資源的過度使用,如醫療產品與服務的購買權和提供權相分離,適當提高公立醫療服務的收費等,而在醫療制度設計中如何強調個人責任就成為了下一階段香港醫療改革的重點。[22]
根據以上所述,英國和香港的醫療制度中過多地體現了政府的直接干預,個人責任僅僅體現在政府的稅收上,這樣的制度設計一是有著較高的道德風險,二是可能造成醫療資源的過度使用。新加坡醫療制度以國家型的社會保險為核心,建立了政府與個人責任的合理分擔機制,有利于醫療資源的高效利用。
基于上文五個維度對三地醫療保障體制的評估,我們可以看出在衛生籌資公平性方面,英國和香港的籌資方式實質上是基于政府稅收的社會財富再分配,因而較好地體現了公平性的要求;新加坡由于較多的私立醫院和較高的患者自付比例,所以就醫療籌資公平性而言不如前兩者。在個人可負擔能力方面是各有特色,英國除了個別醫療項目外實行全民免費醫療;新加坡以通過患者自身參加的保險項目支付醫療費用為主,輔以對低收入群體的政府醫療補貼;香港公立醫院收費低廉,而且政府設有以入息審查為前提的醫療救助機制。在醫療保障的覆蓋模式方面,三地都通過不同的醫療制度設計保障到全體國民,不同的是英國和新加坡主要以政府提供的公共醫療保險為主,香港則是通過政府補貼公立醫院的方式解決居民的醫療需求,但缺乏政府統一的公共醫療保險。在衛生籌資的可持續性方面,英國和香港的衛生籌資主要依靠政府稅收,從長期看不利于財政風險的分擔;新加坡主要依靠公民的強制儲蓄,更好地實現了公私共擔與多元籌資。在個人責任方面,英國和香港的醫療體制體現了更多的政府責任;新加坡的醫療體制體現了更多的個人責任,政府輔以監督和管理的責任。
我國政府近些年來逐步建立了以城鎮職工基本醫療保險、城鎮居民基本醫療保險和新型農村合作醫療為支撐,以城鄉醫療救助為輔助的三位一體的醫療保障體系,三項保險制度相結合基本實現了醫療保障的全民覆蓋。但是,三個相對獨立的醫保體系機械地拼合在一起難以發揮其應有的效用。首先,我國特有的戶籍制度和城鄉二元結構導致了醫療制度的條塊分割過于碎片化,從而使不同地區,不同行業之間獲得優質醫療資源的機會大不相同,而不同的繳費標準和報銷比例加劇了醫保制度的不公平性;其次,人群的全民醫保覆蓋并不能真正解決現實中的看病難問題,而醫保籌資水平和統籌層次較低也難以保障國民抵御疾病風險。[23]因此,與英國、新加坡和香港相比,我國目前的醫療保障制度僅僅實現了低水平的全覆蓋,距離真正意義上的全民醫療保障制度還有很大距離。
第一,全民醫療保障制度未來的改革和設計需要有核心的價值觀和原則。中國政府提出要在2020年建立起全民醫療保障體系,其不僅僅意味著高水平的全民覆蓋,更是醫療公平和政府責任的體現。在全民醫療保障制度的設計和完善過程中,公平這一核心價值觀必須牢牢貫穿始終,必須保證人們享有醫療資源的公平機會和醫療系統籌資的公平性,同時要完善醫療救助保證低收入者的醫療需求。因此,這就要求未來的醫療制度改革必須堅持政府主導的原則,一是政府要繼續加大對醫療系統的財政補助力度,逐步提高公共醫療支出占GDP的比重,提高醫療保障的質量和水平;其二要加強對公立醫院的建設和管理,提高醫療服務的效率和滿意度,并借鑒新加坡和香港的模式發展私立醫療機構作為補充以滿足少部分的市場需求。
第二,需要考慮籌資的多元性和可持續性。全民醫療保障并不完全等同于全民免費醫療,單靠政府的財政稅收支持雖然能夠在一定程度上實現醫療資源的社會再分配,但會使得整個醫療體系面臨不可持續的巨大風險。縱觀上述三地衛生籌資未來的發展方向,多元渠道和責任分擔是其核心思想。所以,建立起政府、企業、社會、個人的多渠道籌資是化解衛生籌資風險的有效途徑,在此基礎上可以鼓勵和引導私人醫療保險的健康發展,保證全民醫療保障的可持續發展。
第三,需要在考慮個人負擔能力的同時加強社會成員對個人責任的擔當,逐步建立和完善道德風險預防機制,減少醫療資源的過度使用和醫療欺騙行為的發生。上述三地醫療體系的建立較好地考慮了個人的可負擔能力,都設有人性化的醫療救助和特殊的醫療豁免政策來保障社會底層人士和有特殊需求人士的醫療服務。但同時,我們也必須防止稀缺醫療資源的浪費,這就需要把社會誠信制度引入到醫療服務領域,個人在就醫過程中任何不負責任甚至違反法律的行為必須受到嚴懲,確保就醫環境的有序健康。
當然,任何制度的設計和完善都必須符合自身國情社情,切不可盲目照抄照搬。借鑒其他國家和地區全民醫療保障運作過程中的經驗和教訓,有利于我國在未來全民醫療保障制度完善的過程中少走彎路,但也應該清醒認識到我國特殊的國情和社會結構。目前,我國醫療保障制度的改革阻力來自很多方面,如公立醫院改革、醫療利益集團的阻礙和財政稅收制度的障礙等,這些問題必須循序漸進地加以解決。對先進制度運作的評估和分析有助于我們借鑒其成功經驗,對自身問題的認識和反思有助于我們的政策創新,兩者相結合才能最終有助于發展全民醫療保障的中國模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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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輯 薛 云)
TheoperationandimplicationofuniversalhealthinsuranceintheUnitedKingdom,SingaporeandHongKong
As the excellent country or region refers to medical insurance system,the United Kingdom,Singapore and Hong Kong are often the focus of international academic circles. However,the difference is that the United Kingdom is a model of free universal medical care,Singapore is a government-led mixed medical protection mode,and Hong Kong earns a worldwide reputation on health care by virtue of the high quality,low price public hospital services. This article assesses the advantages and limitations of the three medical insurance systems in terms of equity in financing,individual affordability,insurance coverage,sustainability in financing and individual responsibility,and provides a reference for health care reform in China.
Health financing; Health security; Equity; Affordability; Sustainability
易龍飛,男(1988年—),博士研究生,主要研究方向為社會政策與社會排斥。E-mail:lfyi@zju.edu.cn
R197
A
10.3969/j.issn.1674-2982.2014.05.009
YILong-fei
SchoolofPublicAffairs,ZhejiangUniversity,ZhejiangHangzhou310058,China
2014-04-16
2014-05-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