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乃中國最早之國酒,與貴族之氣,與文人之雅相系,豈非后起之秀晚輩茅臺可媲。
余不擅飲酒,卻喜微醺狀,暈暈地,身游空溟,如臨天闕。彼時作文、寫書法,或妙語連珠,或天馬行空,左右逢源也。于是乎,經文壇蕭哥胡姐作《我的兄弟叫徐劍》《徐劍印象》,雄文一出,皆沾酒氣,余頓時成高陽酒徒,引得余之粉絲憤憤不平,云:徐劍不是這樣的。余笑之不語。
忽一日,老友徐宏兄請余小聚,彼乃美食家,品酒、點菜皆高人也。是晚,彼提兩種酒而來,一為15年茅臺,卻為賴茅酒瓶所盛。一為杜康原漿酒,亦為茅臺樣白瓷瓶裝,由黃絹扎口,上書“專供專家品鑒”。問余開那瓶。余不假思索,脫口而出,當然十五年茅臺也。徐宏心靜如水,面無不悅之色,云:杜康原漿酒乃廠長所贈,純厚甘冽,口感甚佳,三五兩下去,從不打頭,不輸茅臺也,蓋有過之而無不及。余笑之,遙想當年,常入洛陽城公干,徐宏之老部隊有一接待酒,是為杜康,二兩裝,外觀為手雷狀紅瓷瓶,名曰:紅炸彈。余品之,此酒口感極差,又辣,三杯過酒,便面若火燒,頭痛欲裂。余嘗呷最后一口,幾乎要當場噴出來。以后凡見杜康,便不屑,從不再沾一口。徐宏聽之,掩口笑也。
又過數月,余散文集《瑪吉阿米》出版,欲請中青社出版總監王寒柏,責編小鳳雅聚。恰好,彼與余之文壇道友蕭哥、瑜哥、賓堂兄、朱競、雪濤皆熟,便湊在一起。忽想徐宏兄幾次提及欲結識出版人,余更想品其杜康原漿酒,便邀其夜宴。其竟搬兩箱杜康而來。杜康倒入分酒器,惟見酒色發黃,碧漿掛杯,蕭哥驚呼,好酒!好酒!余不以為然,蕭哥乃酒仙,每頓必喝一斤有余,味蕾受損,已良莠不分也。然,待酒香溢出,裊裊盈室,余亦不得不暗暗稱奇,美酒也!
京畿之飲,群賢畢至,文人騷客流觴于桌上之轉盤,推杯換盞,觥籌交錯,把酒臨風,猶如夢回魏晉。余喝了四、五之多,略有微醺之狀,卻不見醉態。何以解憂,唯有杜康,盡踏歌而歸。
是夜,余回家,趁著酒興,攤開氈墊,鋪陳宣紙,找出晉人王羲之瑰寶《洛神賦》,此系南唐澄心堂本集王字刻碑拓本,是為神品。臨池揮毫,與古人對話,竟然如有神助,縱橫走筆,翩躚而舞,一股魏晉之風迎面拂來。
“對酒當歌,人生幾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魏晉之時,堪稱亂世,故國分裂,三足鼎立,后短命王朝,你方唱罷我登臺,侯門深深,門當戶對,高墻巍峨,環顧宇內,殺戮喋血,朝花夕拾。然,卻是中國歷史上繼春秋戰國之后,思想文化史上又一次井噴。建安七子,竹林七賢,鐘繇、衛夫人、二王等先賢,經國文章獨秀華夏,書法驚空橫貫古今,于聲色犬馬,放浪形骸之中,仕子之狂推到極致,于朱門庭院,雕欄玉砌之中,貴族之氣豪情天縱。一邊是對生死存亡的哀傷,感慨和喟嘆:“人生若塵露,天道藐悠悠”,一邊則是對漢威官儀和超脫神情容貌的欣賞、評價和推崇:“時人目王右軍,飄如游云,矯若驚龍。”一邊卻是對建功立業的膜拜、追逐和長嘯:“烈士暮年,壯心不已。”
余一女弟子,于朋友圈一睹余抄洛神賦,驚嘆,魏晉美學達到了一個巔峰,總覺得出口話用歌吟,文人都是用氣做的,戳個洞就虛無飄緲,余嘆,到底是才女,此語甚妙。而這一切巔狂之狀,清高之氣,皆因一劑瞬間點然之液體燃料——杜康酒相助也。杜康酒中有魏晉。此乃中國最早之國酒,與貴族之氣,與文人之雅相系,豈非后起之秀晚輩茅臺可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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