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字幕組在中國法律框架中的生存與發展

張葉語++汪凱舲

摘要：隨著信息技術的高速發展，文化產品的傳播與交流開始突破國家的界限，國外影視作品大量傳入中國，字幕組應運而生。然而，在我國當前法律體系中，字幕組這一新興組織，始終游走在法律的灰色地帶。改變研究視角，將字幕組法律問題的探究重心，從傳統版權保護轉移到字幕組法律主體地位之界定；結合相關分析，指出只有確認其作為非法人非營利組織的合法民事主體地位，字幕組才能在中國獲得到更加廣闊的生存發展空間；借鑒國外經驗，提出完善備案制的立法構想，以期突破現有法律制度的困境，助字幕組在我國進一步的發展。

關鍵詞：字幕組；民事主體地位；合法化；非營利組織；非法人；備案制

一、源起：字幕組的發展及相關法律問題的研究現狀

字幕組萌芽于美國，指將國外影視作品進行翻譯并配上本國字幕的民間組織。作為一種愛好者們自發成立的個人團體組織，字幕組是特屬于網絡時代的產物。在當前普遍的運作模式下，字幕組不以營利為直接目的，成員提供的字幕翻譯完全無償，一切勞動成果均建立在愛好、免費、共享、交流和學習的基礎之上。

作為能促進國內外文化交流、傳播又不計回報的公益性團體，按理說，字幕組的發展應當受到國家的鼓勵和有關的制度支持，然而現實卻恰恰與此相反，立法的不重視，導致相應調節規范的極度缺乏，當前，中國各領域的字幕組已形成了一定的規模，但從法律層面來看，這一新興組織卻仍舊游走在我國的灰色地帶，字幕組在發展中正面臨著諸多的法律困境。籌建始初，字幕組就一度因為受制于審查制度而無法得以被引進我國，且，在字幕組的推動下，國外影視作品在互聯網上大量傳播，就可能涉及到原作品的潛在著作權糾紛，與此同時，關于“字幕組的譯制行為是否合法”、“字幕組的免責聲明是否真的具備法律上的效力”、“字幕組與著作權人的矛盾該如何解決”等的爭論，在字幕組的發展過程中也從未停歇。與之相對應，目前國內對字幕組法律問題的研究也普遍集中在版權糾紛上。

然而一大現實情況卻是，字幕組參與國內民事活動的事實已無法否認，我國就字幕組的法律定位卻極為模糊，而法律規制任何一種社會主體的前提，就是理清其具有何種主體地位，并明確其法律地位的基本屬性。因此，對于字幕組而言，相較與其他法律問題的研究，對其主體地位的定性顯得更為迫切，只有在確立其合法民事主體地位的基礎下，字幕組才能在中國獲得到更加廣闊的生存發展空間，國家相關部門對字幕組的引導也才能具有相應的法律支撐。基于此，筆者提出，我們應當分清主次，轉變研究視角，把研究的重心從版權糾紛轉移到字幕組法律主體地位之構建上，以字幕組民事主體地位之確立為突破口，探究其在中國法律框架中的生存與發展。

二、初探：我國字幕組的法律地位分析

（一）非營利組織的相關介紹。非營利組織，又稱非牟利組織，是指不以營利為目的的組織或團體[1]，其通常具備以下幾個特征：（1）不以追求利潤最大化為組織的最終目的。（2）具有民間性、自治性，即在體制上獨立于政府部門，且不受制于政府，組織自己實現自我管理。3.具有非營利性，即組織不向任何參與活動的資助者或組織成員分配利潤。

在我國，由于政治體制方面的原因，尚不存在典型的西方意義上的非營利組織。中國現行立法將注冊的非營利組織分為三類，即基金會、社會團體（通常有官方或者半官方背景）和民辦非企業單位，且，這三類組織通常具有法人資格。但需要強調的一點是，雖然當前我國所承認的非營利組織普遍以法人的形式存在，但非營利組織并不與非營利法人畫等號。世界各國存在著大量非法人的非營利組織，它們或是不具備成立法人的條件，或是由于各種主觀原因（比如規模不大，或是認為手續繁瑣）不愿意成為法人，但這些非法人的非營利組織在各類民間活動中同樣也扮演著重要角色。而我國的字幕組可以說是其中的一種典型代表。

（二）現行法律框架下字幕組的地位困境。字幕組是網絡時代下民間自發成立的愛好者組織，當前設立的字幕組通常均具有成立門檻低、規模小、民間性強等特點，也正是基于此點，我國的字幕組普遍以非法人的形式存在。然而，我國現行立法對非法人型非營利組織的規定極為貧乏，甚至許多非法人組織的法律主體地位都尚未得到實體法的確認，而這使得包括字幕組在內這類非營利組織，在我國現有法律體系中處于十分尷尬的地位。

從字幕組的基本功能、活動范圍與其在我國現有的發展狀態來看，將其法律地位的基本屬性界定成民事法律關系的主體是恰當且必須的。而依《民法通則》中有關民事主體結構體系的構建，我國的民事主體由法人、自然人，與公民專章中所涉及的農村承包經營戶、個體工商戶以及個人合伙組成，并不涵蓋其他的非法人組織。顯然，字幕組并不能被歸入前述中已被明確定性的幾類社會主體中，如此一來，其民事主體資格在法律層面上就無從得到具體的確認。且，在我國針對非營利組織而制的調整規范[上文中提到，我國現行立法將注冊的非營利組織分為基金會、社會團體和民辦非企業單位三類。目前，我國針對這三類非營利組織主要制定了《基金會管理條例》、《社會團體登記管理條例》、《民辦非企業單位登記管理暫行條例》予以規范。]中，雖然《民辦非企業單位登記管理暫行條例》已經承認了非法人社團，但該規定存在諸多限制，并不能夠加以推廣，解決字幕組這類非法人非營利組織民事主體地位不明確的困境。

三、啟示：“其他組織”的引入與主體地位取得的國外借鑒

（一）“其他組織”概念引入的契機與局限。我國的合同法中出現了“其他組織”這一概念，并明確其可成為合同的當事人。對于何為“其他組織”，合同法并未進行說明，但根據我國民事訴訟法的相關解釋，非法人社團包含其中。在此背景下，“其他組織”開始作為一個要素參與民事法律關系之中，并成為民事法律關系的主體組成部分[2]，而這無疑也為我們破解字幕組法律主體地位的困境提供了相應的契機。

但我們仍需注意的一點是，“其他組織”概念的出現并不足以完全實現字幕組的民事主體合法化。現有法律環境下，對非法人社團資格的承認并不當然意味就同時認可其具備獨立享有權利及承擔義務的能力，現實中，大量的非法人組織依舊未被賦予法律上的完全人格。現行立法規定，對于非營利組織法律主體資格的最后確認，還需再經過主管單位的審查，并通過登記予以明確。而目前有關資格門檻的設定過高，大量的非法人社團被無奈拒之門外，提交了申請，卻得不到審查批準，如此，它們對民事主體地位的訴求根本無處落實，隨時都面臨著被取締的風險，只能在各項權利得不到充分保障的狀態下惴惴前行，而字幕組亦未能幸免。

（二）法律主體地位取得的國外借鑒。字幕組民事主體地位確認的阻礙主要源于非法人社團在我國現行法律框架中的特殊性。結合前文分析，為促成字幕組民事主體合法化，調整相應的資格認可制度已成為一種必需。對此，我們可以從國外的成熟做法中提煉出一些可被借鑒的有益經驗。

世界上許多國家為應對非營利社團的發展需求，制定了非營利社團法：奧地利社團法明確規定社團擁有完整的法律人格；俄羅斯社會聯合組織法與法國非營利社團法既規定了法人型社團，又明晰了非法人社團的權利與義務；美國律師協會專門就非法人非營利組織制定了《美國統一非法人非營利社團法》 [3]。這其中，美法兩國的制度設計尤其值得我們關注。美國對取得非營利法人資格采取備案制，規定申請備案的文件，并把州務卿負有的備案義務定性為行政義務。法國對于非營利社團的規定較為寬松自由，社團可自由設立，但這樣的社團不當然具有法律地位，如果想取得特定的權利，需要由其設立人按照屬地原則向有關政府部門備案。可見，兩國對非法人型非營利組織資格的規定趨于一致，非法人可以自由設立，并在特定條件下被賦予獨立的法律人格，而在對非法人組織法律地位的認可方式上，兩國不約而同均選用了備案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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字幕組運作中的聯系較多依賴網絡等媒介，很多并不擁有實體的固定活動場所，在建立之始就當然賦予其獨立的主體資格，易引發新一輪的現實困境。而過分嚴苛的準入限制，又使得字幕組因難以獲取相應的法律主體地位而陷入發展合法性的困境中，不利于對其各項權益的保障，繼而將影響其價值功能發揮。結合分析，美法兩國所采用備案制，較我國現行的審批制更能滿足字幕組生存與發展的現實需求。

四、構想：以備案制為基，促字幕組民事主體合法化

從上文的分析來看，非法人型非營利組織制度設計的缺漏是造成我國字幕組法律地位困境的主要原因。固，為破解字幕組無法登記注冊的尷尬現狀，制定符合我國國情的非法人型非營利組織的認可制度，是一個必要的前提。據此，筆者建議，立法在回應字幕組民事主體地位確立的問題上，應以非法人型非營利組織備案制的構建為基礎，并結合其他有關制度的完善，促字幕組民事主體合法化的實現，推動字幕組在我國的生存與發展。

（一）拓寬準入通道，擴大備案制適用范圍。事實上，備案制在我國并不是一個新的概念，2002年已有城市開始對社會組織備案制的探索，然而發展至今，備案制所適用的主體范圍依舊狹窄，而這造成了包括字幕在內的大量新型非法人非營利組織的準入難題。當前法人組織備案制構建較為完善，而字幕組是公民因愛好相聚而結成的，不以營利為目的，并無成立法人的必要性。基于此，筆者建議，對非營利組織備案制的構建可以現有備案制體系為基礎，并將其適用范圍擴大到任何不愿擁有法人主體資格，但想使用社團名義參與民事活動的非法人社團。

（二）變通登記要件，視規模差異設不同標準。現行對社團組織的登記要件，一般包括具備一定規模的成員人數與活動資金、有固定的住所有等。這些條件的限制，是造成很多非法人非營利組織無法獲得登記的重要原因。字幕組的主要活動內容為對海外影視文化作品的翻譯，其對資金與場地的需求較低，在字幕組成立后，無需再借助專門的場所就能完成相應的工作，難以滿足針對大規模組織而設定的登記條件。因此我們在制定具體的登記標準時，可結合實際變通登記要件，視組織發展規模的大小進行差異化處理。例如對于字幕組這類成員構成較為靈活的公益性組織，放寬對場地、財產上的限制。

（三）革新管理模式，由登記機關承擔監管義務。以何種方式對主體進行管理是確認主體合法性后必須面對的問題。根據現有規定，非營利組織應受到業務主管單位和各級民政部門的雙重管理，但對于字幕組這類因愛好而組建的社會團體而言這樣的管理模式無疑過于苛刻又缺乏必要。另一現實情況是，字幕組這一類社團組織非常分散，出于對行政成本的考慮，有關單位也并不愿意成為其主管部門。從雙重管理體制過渡到一元登記管理模式將是今后我國社會組織登記管理體制改革的路徑選擇。因此，在將認可方式改為直接登記和備案的基礎上，我們不妨讓登記機關承擔起日常監管的職責。

（四）重視財務制度， 充實必要的民事承責能力。區分法律主體是否具有法律人格的最重要標志乃為，看其是否能依其財產獨立承擔民事責任[5]。具備必要的責任承擔能力，是對每一個擁有法律人格社會主體的基本要求。作為一個社團組織，獨立財產是其承擔法律責任的基礎，因此，即便我們放寬了對字幕組在登記要件中的財產要求，在借助備案登記制度的構建，為字幕組爭取到合法民事主體地位之后，仍須重視有關財務制度的設計。我們可以通過建立相應的機制，把組織發起人與組織的財產相分離，提高財產的獨立性，保證字幕組等非法人組織具有相應的民事行為能力，能夠以其獨立財產承擔對應的民事責任。

五、結論

當下，字幕組在跨文化傳播中起到的作用已經遠遠超過了其本身所承擔的語言轉換功能[6]，正視其在我國法律框架中的生存與發展問題迫切而必要。然而，現實中，字幕組雖然已經廣泛參與我國的民事生活，但其主體地位的合法性卻遲遲未能在制度層面得到明確回應。過高的準入門檻與單一的審核制與形式日趨多樣、功能日漸強大的非法人社團形成了激烈的碰撞，字幕組的生存狀態因此變得極為不穩定。我國的字幕組欲求生存與發展，首要應對的問題就是如何確立其民事主體地位合法性。借鑒國外備案制的有關經驗，提出相應的立法完善構想，希望能為解決字幕組的現實地位困境提供一定思路。

參考文獻：

[1] Anthony R N,Young D W.Management control in nonprofit organizations[M].Homewood, IL:Irwin,1988.13.

[2] 尹田.論非法人團體的法律地位[J].現代法學,2003,5:12-16.

[3] 田杰棠.解析非營利組織與非營利法人[J].調查研究報告,

2006,230:1-13.

[4] 鄭琦.社會組織登記管理體制:國際經驗及其啟示[J].學會,2012(4):39-43.

[5] 朱明月.非法人組織的民事主體地位與權利能力[J].重慶社會科學,2008,12:017.

[6] 盧林茜.國內網絡字幕組現象初探[J].大眾文藝,2014,5:1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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