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書香,1979年以“初萌”為筆名在《海燕》發表處女作《沒有寄出的信》。
1978年的春天,我開始構思一篇小說。當時從報紙和一些宣傳渠道上,我預感到中國文藝要復興了,要擺脫“八億人口八個戲”的凋零局面了。所以我在構思小說時還頗有野心,心想不寫則罷,要寫就寫一篇能沖擊“四人幫”禁區的東西,以引起文藝界的注意,借此改變自己夾縫中求生存的尷尬命運。
這篇兩萬多字的小說,以《最后的一封信》為題,社會背景是文化大革命,題材是“四人幫”橫行時期一對男女青年的愛情悲劇。小說內容大致是這樣的:一對回鄉知識青年因志同道合而相愛,可只因一方“出身不好”,而被彌漫于整個社會的“血統論”和政治壓力扼殺,一幅人世間最美好的愛情圖畫,被摧殘撕毀。
1978年5月,我把小說寫好謄清寄給《人民文學》。1978年8月11號,當時的《人民文學》編輯朱偉(現任《三聯生活周刊》主編)來到遼南,通過縣文化館找到我,說編輯部已定下要在《人民文學》9月份的“新花集”專欄發表我的小說,但稿子尚有不足之處,特派他來改稿。因為時間緊迫,改稿最好能在一周內完成。
對于一個生活在偏遠農村的家庭婦女,我被這突如其來的“幸運”弄得暈暈乎乎,簡直是忽忽然如墜云里,惶惶然似置夢中。5月份往《人民文學》投稿,只不過懷一絲夢想而已,現在夢想竟成真,真是蒼天開眼了!
1978年的8月,距離“文革”結束雖然已快兩年,但”文革”并沒有被否定,依然偉大正確。而我的小說卻是不折不扣控訴”文革”控訴極左路線的,這就矛盾了,小說既不能批評發動者的錯誤,還得使勁去為“文革”涂脂抹粉,一筆糊涂賬只能狠狠地往罪魁禍首“四人幫”身上算。算到最后,是萬惡不赦的“四人幫”,英明正確地領導了一場史無前例的偉大革命……這簡直如魯迅的一句引文:“你不說我倒還明白,你越說我越糊涂”了。朱偉編輯當時也無奈,說我:小說的修改意見是編輯部擬定的,目前你只能這樣改,否則是通不過的。
為了小說能順利發表,我只能遵從編輯部的意見和要求,但即便我做到了無條件的服從,小說最終還是夭折了。夭折的原因,一是《人民文學》尚有余悸,不想搞“新花集”專欄了,九月份只發了其中的一篇,是新作者王亞平的《神圣的使命》(獲得1978年優秀短篇小說獎);二是改過的小說水分增大,矛盾和虛假的地方太多,已失去小說原來的真實和淳樸。
結果,稿子退回來了。
結果,我從云里夢里,又跌回了地面。
小說稿的大起大落,讓第一次投稿的我一時不知所措,而這時我周圍的人也開始說長道短。有的嘲笑我不自量力,敢往那么有名的刊物投稿,純粹是自討沒趣;有的同情,說《人民文學》把我扶上梯子又把梯子抽走了,這也太輕率太讓人可氣了吧;有的干脆就幸災樂禍……
就在我被眾說紛紜弄得灰心喪氣,發誓以后不再寫什么小說自尋煩惱時,大連文聯《海燕》編輯部的蔣成文老師來了。他從大連擠著公共汽車風塵仆仆地找到我住在山溝里的家,為一個素昧平生的鄉間婦女加油打氣,讓我振作起精神繼續寫作。幾天后,《海燕》編輯部的幾位老師也光臨我居住的大隊,記得有湯家康老師、高云老師、盧奕老師(還有一位已記不清了)。他們先找大隊領導,懇請地方領導支持我的創作。然后來到了我家,直截了當地跟我說:你這篇小說《人民文學》不發,我們發,我們不能讓一個剛露頭角的作者半途夭折。
《海燕》的老師們說到做到,也沒有《人民文學》那么多的擔心和顧慮。擔任小說責任編輯的于汪惟老師,在再次修改中大刀闊斧砍掉了那些對極左時期刻意增加的歌頌和美化,盡量保持了小說原來的本色。很快,小說以《沒有寄出的信》為題,于《海燕》1979年第六期發表。發表后,反響較大,有幾位戲劇和電影編劇還找到我,商量要把小說改編成戲劇或電影。
再后來,《海燕》就把我當作大連地區重點作者培養。文聯每有會議,編輯部每舉辦筆會,都要我參加。當時我還是一介農民,所以每有這樣的會議和筆會,我的吃、住、路費還有誤工補助,全部是《海燕》負擔。
由于個人天賦有限,我的創作路走得坎坎坷坷。《海燕》編輯部的諸多老師,每當我產生怯懦心理畏縮不前時,就給予我無私的教誨和鼓勵。記得我的第一篇小說發表后,好長時間不見第二篇問世,有人就懷疑我寫小說是我的哥哥捉刀代筆,不相信一個種地做飯的家庭婦女會寫小說。在這種情況下,《海燕》主編張琳和蔣成文老師發現了我的不到三千字的小說《粔粔》,他們決定立即發表,且發在頭條,蔣老師還為《粔粔》寫了評論——《寫自己熟悉的生活》。
《海燕》發了我幾篇小說后,又有人評頭論足,說我的小說缺乏深度,只會寫家務事、兒女情。我聽了又沮喪起來,覺得自己在寫作上不會有太大的出息。蔣成文老師知道后,鼓勵我說,能把家務事兒女情寫好,也是你一大本事。不聽他們的,你只管寫你想寫的東西。王正寅老師還特意寫信向我約稿,夸獎我的小說語言好,構思也巧……但不管老師們怎么說,我心里清楚,他們這是為我鼓勁,怕我氣餒,怕我在創作上打退堂鼓。
老師們的用心,可謂良苦了。
在《海燕》編輯部,像這樣愛護作者的編輯還有很多,他們是于汪惟、宋一平、盧奕、沙仁昌等老師。
如今,在《海燕》創刊60周年之際,我心里千句萬句話,凝成兩個字,感謝!感謝《海燕》,一次次扶持了我這個脆弱的農村作者,一次次給了我創作的信心和勇氣;感謝《海燕》給了我一方平臺,讓我在繁花似錦的大連文學園地,占了一個小小的位置……《海燕》,是我創作的堅強后盾;《海燕》,是我創作的力量所在。在我的心目中,《海燕》的分量,重于任何刊物。
由于環境和生活條件所致,我于1984年離開家鄉到遙遠的山西,由農民變成了中學教師。這期間,偶爾寫點東西,也大都寄給《海燕》,《海燕》也總優先給我修改、發表。更讓我感動的是,《海燕》的老師們沒有忘記我,大連文聯編輯出版的“大連民間文學集成”等書籍,蔣成文老師總給我寄來一份;宋一平老師在來信中對我說:《海燕》是你的娘家,哪有娘家不管出門在外的女兒?以后有稿子只管寄來……
多少年來,《海燕》老師們的關愛一直溫馨著我,激勵著我,什么時候想起,心頭就涌起一股暖流。這種關愛也鞭策著我的業余創作,先后出版了中短篇小說集《故鄉夢》、長篇紀實文學《難忘歲月》、長篇小說《遼南往事》、電視連續劇本《蕭肅肅》等。
漂泊異地他鄉數十年,回頭想來,也曾坎坎坷坷,也曾波波折折,個中酸甜苦辣,只能個人體味。但不管如何,此生能擁有《海燕》的這份厚愛,足矣。責任編輯 曲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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