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錄三季

阿蘇

夏：一個人的曠野

一條羊腸小路，攜帶著遍野的石頭

奔向遠方

一個瓜爾佳氏的騎手

在黑夜來臨前

卸下了

疲憊與空闊

此時，一襲正紅旗的城墻

垂掛于遠遠的天幕

傳說中一匹火紅的馬駒

穿過干干的溝壑

跑遍了

渾都科的整個夏天

一叢紅柳的近旁，被酷熱追趕的

羊群，已經喪失了

青草和泉水

有一只猝不及防的鷹隼

猛然把天空抬高

一個人的曠野

就這么猛烈地裸露在天地之間

秋：遠逝的挽歌

——佛營土城堡記述

一片沸騰的煙火，揮霍了

大地的時光

一襲斑駁的盔甲

在口耳相傳中，攫取心跳

一截廢棄的殘垣

完成了

最后的坍塌

佛營：一座曾經的土城堡

堆齊牛錄的前身

它聽命于

母語的秩序

就像一位夜幕下的薩滿

順從了神的遣使

把一種忐忑的虔敬，懸置

高處的刀梯

而離去的人們

在牛車上裝滿木器

和手抄書冊

連同創傷，搬到雞鳴狗吠的

家園

在路上，誰把久遠的念唱

交給了半個月亮

是誰，將一張寂寞的硬弓

斜掛落日

深秋已遠

這低矮的荒草，滿目枯黃

想象西風吹襲時

稀疏的芨芨草舉起瘦弱的手臂

搖動土城堡

高墻隱現

垛口起伏

角樓燈盞下

黎明的牛角號吹響

嗚嗚之聲

攜帶著凝重的顱骨和遲暮的

邏輯，飄逝在挽歌的

深處

冬：下雪了

一夜飛雪

遮蓋牛錄偏北的葦湖灘一帶

綿延幾十里

在冷得讓烏鴉攏住翅膀的

十二月里，曠遠的雪野

承受了一切

曙光升起

當微茫的天空壓彎

獵人小屋旁一棵孤獨的

沙棗樹

拴馬樁邊站著打盹的紅鬃馬

猛然噴出了

幾聲響鼻

旋即，被一小股風漸次吹滅

視野里，千萬朵雪花飄落

像是漫天飛舞的蝴蝶

隨著一聲呼哨

獵犬竄去，讓人誤以為

鷹在云里飛

那些撒圍的獵手

揮動沉睡已久的大頭棒

在激烈的馬鞍上

獲取榮耀

和集體的宴飲

在河岸，次生林的枝椏間

掛滿了大片的寂靜

蘆葦的身旁

冰雪囚禁河流的激情

遠處，一只大雪追趕的野兔

倏然躍現

那跳躍的身影

是這個冬季最柔軟的

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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