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本刊記者 張 濤
目前,國有企業改革已進入了深水區,正處于攻堅克難的關鍵階段。改革正由單兵出擊、自發探索向整體推進、理性設計轉變。
1978年,國企改革拉開了大幕,從讓利放權到建立現代企業制度,從企業上市到建立國資管理機構,國企改革逐漸進入了深水區。中共十八屆三中全會召開后,歷史機遇再次到來。雖然有關國企改革的爭論仍未停歇,但可以預見的是,隨著新一輪國企改革方案的出爐,國企改革即將進入“快車道”。
計劃經濟時期有一個廣為流傳的說法,時任首鋼總經理兼黨委書記的周冠五,雖然管理20萬職工,但卻連簽字改造一個廁所的權力都沒有。這個說法雖然不免有些夸張,但對于企業完全沒有自主權的事實卻是描述得頗為生動。
1978年中共十一屆三中全會召開,全會決定要下放給地方和企業更多的經營管理自主權。從此,國企改革正式拉開了大幕。
“記得最初的國企改革是從分配制度的改革開始的,從最先的‘利潤留成’,到后來的‘基數留成+增長留成’、‘兩保一掛’(保上繳財政收入、保企業技術改造和國有資產增值;企業工資總額與本企業經濟效益指標掛鉤浮動)等,都是沿著改革分配制度的思路逐步進行探索的。”第十一屆北京市政協委員,北京控股集團有限公司原總經理白金榮這樣說。
說起計劃經濟時期的國企改革,就不能不提及首鋼的承包制。首鋼是國企改革最早的試點之一,更是計劃經濟體制下國企探索承包責任制的一面旗幟。
改革之前的首鋼,效益不是很好,國家下達多少任務就生產多少,企業沒有額外自主獲取利潤的權力,工人的積極性也不高。雖然廠區很大,但實際規模很小,只有一個煉鋼的高爐而已。
1979年首鋼開始了承包制的嘗試,他們以3.7億元利潤為基數,每年上繳利潤遞增7.2%,超收部分企業按6:2:2劃歸企業發展、集體福利、獎勵基金由自己支配。這項政策極大地刺激了企業的積極性,承包制實行當年,上繳利稅后就余額4000萬元,“工人都樂開了花”。 改革的前三年,首鋼利潤凈額年均增長45%,上繳國家利潤年均增長34%。首鋼的成功轟動了全國,一時間,以首鋼為代表的承包經營責任制被大多數企業所認同,承包經營責任制也被其他的國有企業廣泛采用。
“現在看計劃經濟時期的改革,不管是起初的利潤留成,還是后來的承包責任制,始終還是不能完全脫離計劃經濟的束縛,當建立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體系之后,這些改革就顯得太微弱了。但是承包責任制在當時無疑是十分大膽和先進的,它的歷史作用是不可忽略的。”白金榮這樣說。
“1978年改革之初將國企改革階段稱之為‘計劃經濟為主,市場調節為輔’的階段,之后在1982年中共十二大改為‘發展有計劃的商品經濟’,中共十三大又提出‘國家調節市場,市場引導企業’,不難看出,國企改革在不斷推進,市場經濟和計劃經濟之間卻總有那么一層窗戶紙沒捅破,而這層窗戶紙也就成了國企進一步改革的最大障礙。”白金榮介紹說。
1992年春天,鄧小平在南方講話中指出“計劃和市場不是社會主義和資本主義的本質區別”,他的睿智之言,終于為姓資姓社的爭論畫上句號。之后,中共十四屆三中全會又進一步明確指出了國企改革的方向是建立現代企業制度,并對現代企業制度的內容進行了闡釋,即產權清晰、權責明確、政企分開、管理科學。從此,國有企業改革翻開了全新的一頁。
1994年,人們期盼已久的《公司法》正式頒布,中國的企業終于步入與國際慣例接軌的規范化管理時期,同時,為了配合國企改革,中國的資本市場也逐漸地發展起來,企業上市也成為國企改革的一項重要內容。時任北京市體改委副主任的白金榮就主導了王府井百貨、旅行車等四家國企在A股的上市工作。
在各項改革政策穩步落實的同時,許多新問題、新名詞也在逐漸顛覆著人們的思維。1993年底,中國第一次出現了“下崗”這個新名詞,在廣州一家瀕臨破產的國營無線電廠,330名職工告別“世代工作生活”的工廠,同時帶走了相當金額的“工齡補償”,這種“工齡買斷”的做法后來普及開來。盡管后來,這些離開的工人多數不得不面對“坐吃山空”的殘酷現實,中國也不得不開始面對失業人口的壓力,但在1993年,我們卻不得不感佩當時決策者的勇氣。
在應對失業人口問題的同時,國有資產流失問題也逐漸嚴重起來。1995年,中共十四屆五中全會為了應對國企經營混亂的問題,決定采取“抓大放小、關閉破產”的戰略。但是由于缺乏實踐經驗,許多地方將之簡單地理解為一賣了之,致使大量國有資產流失。
為了應對國有資產流失的亂局,在中共十六屆三中全會召開時,特別指出國有資產管理機構對授權監管的國有資產依法履行出資人職責,要督促企業實現國有資本保值增值,防止國有資產流失。在此背景下,國資委應運而生,國有資產流失問題也大大好轉。
“十四屆三中全會為國企改革搭建了總體框架,而十六屆三中全會則順著這一思路進一步發展和完善,直到今天,國企改革仍然處于這樣的背景之下。”白金榮這樣說。
國企改革的意義無需贅言,為了全面深化北京市國有企業改革,2014年3月至6月,北京市政協經濟委員會與各民主黨派市委及市工商聯組成聯合調研組,針對北京市國資國企改革若干問題進行了深入調研。調研組先后聽取了市國資委、文資辦關于國資國企改革和文化資產監管的情況通報,又聽取了19家企業的經驗匯報和改革意見,經過反復探討和論證,為北京市的國企改革提出了許多具有針對性的意見。
調研發現,盡管北京市國資國企改革取得了許多成績,但仍有諸多難點和挑戰。首先,國有企業的作用邊界仍然模糊不清,責任目標過于多元;其次,國有資產的監管體系仍需完善,目前北京對國有資產和國有企業實行“橫到邊,豎到底”的管理模式,管理模式過寬而且過度向下延伸,一方面政府管不過來,另一方面市場配置調節作用難以充分發揮。
為此委員們建議,本輪改革首先必須以優化國有經濟布局、完善國有資產監管體制、切實轉換企業經營機制、積極發展混合所有制經濟為重點,進而全面提高國有企業作為市場主體的活力和競爭力;其次,還要做好頂層設計和系統規劃,落實配套政策措施,釋放改革紅利,形成合力,使國有企業能更好地服務首都經濟的發展。
“我對本次北京市的國企改革有四點意見。第一,要推進國有企業現代企業制度改革,完善法人治理結構,規范經營決策,促進資產保值增值,增強企業效益和活力;第二,進一步加快證券化和資產重組的步伐,加快國有企業上市步伐;第三,進一步探索分類監管,對不同類型的國有企業采取不同的監管方法;最后,要加快國有企業歷史遺留問題的解決,放下包袱輕裝前進。”第十一屆北京市政協副主席、北京市國資委原主任熊大新建議說。
國有企業的歷史遺留問題,一直是一個久治不愈的頑疾。一方面,這些問題使得改制重組包袱沉重,國有企業不敢改,民間資本不敢進。另一方面致使改革過程中稅負過重、成本過高,產權流轉環節所得稅、土地出讓金等各種稅費征收較高,導致改制重組環節稅費成本巨大,企業難以承受。長此以往,國有企業不要說發展,便是生存也變得頗為艱難了。
熊大新將北京市國企的歷史遺留問題分為兩類。第一類為企業辦社會問題,許多國有企業曾經開辦學校、幼兒園、醫院、宿舍,每年這些非盈利性資產都需要大批資金進行維護,給企業造成了極大負擔。第二類為退休、離休職工的贍養和福利問題,北京市約有八十萬國企在職職工,也有八十萬退休職工,在養老保險社會化以前國有企業一直承擔著這么多退休職工養老的問題,雖然在保險社會化以后,這一問題得到了緩解,但是例如企業曾經的書報費、洗理費、住房補貼等費用,依然還在困擾著企業。
他認為,國有企業的歷史遺留問題應該分兩個層次來解決,第一需要政府高度重視,在國有資產預算中拿出一筆預算專門解決歷史遺留問題;第二,企業內部要對資產進行分類管理,成立資產處置公司。只有雙管齊下,這些歷史遺留問題的解決才有希望。
白金榮認為解決歷史遺留問題還需要思想觀念的轉變。他舉例說:“過去京煤二廠認為京煤一廠和三廠都有職工醫院,只有二廠沒有,因此非要將廠內一座小樓改成醫院,結果醫院建成了,每年醫院凈虧損五百多萬,而如果當時將這個小樓出租,恐怕租金就會凈賺五百多萬了,一念之差,結果就完全不同了,因此在解決歷史遺留問題的時候,轉變思想觀念也是至關重要的。”
當前國有企業改革已進入了深水區,正處于攻堅克難的關鍵階段。改革正由單兵出擊、自發探索向整體推進、理性設計轉變。本輪國企改革的動力是什么,成為全社會迫切需要思考和探討的課題。
計劃經濟體制下改革的動力源非常清晰,廣大工人無疑是改革的最大推動力。據了解,在首鋼實行承包制期間,每天早上工人一邊吃著早點一邊跑著來上班的現象頗為普遍,他們對于改革的認同絕對是不打折扣的。
中共十四屆三中全會之后的國企改革,動力問題也甚是明了。當時的國有企業正面臨著生與死的抉擇。企業破產、職工下崗的現象比比皆是,因此無論是職工還是企業家,無不有一種緊迫感和危機感,對于改革企業,讓企業生存下去的動力都是十分強大的。
而此次的改革動力何在?曾經有人這樣評價過國企改革的動力,30%的企業改革之后運行得很好,通過改革帶來了新的生命和活力;有20%改了不如不改,改了更糟糕;也有50%改也是這樣,不改也是這樣。這種結果的確值得深思。
首都經濟貿易大學經濟學院副教授蔣東升認為,國有企業改革的動力有兩方面,第一是自上而下的動力,這種動力具有強制性,表現為依靠中央政府的巨大推動作用來實現改革的目的。第二類為自下而上的動力,這主要表現為改革過程中的利益得失,當一項政策符合人們的利益預期,那么人們就會主動地配合甚至推進改革的進程,當政策不符合利益預期的時候,人們則會盡量曲解政策、或是規避改革對自己帶來的不利影響。
“對于企業自身,實現個人利益有兩種形式,一是增加企業收益來實現自身的利益,二是損害企業利益來實現自身的利益,因此,對于利益驅動的動力而言,必須堵住損害企業利益實現自身私利的通道,這樣自下而上的動力才會真正地發揮作用。”蔣東升解釋說。
熊大新的意見與蔣東升頗有相合之處,他認為,當前在推行的國有企業上市就是在為企業改革增加外在的動力。他說:“其實國資委對于國有企業的監管是十分有限的,但股民對于企業的監督卻是無處不在的,他們持有公司股票,理所應當地要對公司的決策進行監督,致使企業決策者不敢作出盲目的行動,這樣的動力對于本次的改革是頗為必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