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不開那片綠

◇ 毛海勇

這年春節期間，我因公事呆在北方城市濟南。雖然濟南也是一座名城，但北方的冬天，樹上光禿禿的，寒風吹得樹枝嘩嘩直響。加之寒氣逼人，無所賞玩。公事之余，我只好整天呆在旅店里，覺得無比郁悶。公事辦畢，我提著行李回到了家鄉——川東的一個小縣城。走過街道，又穿過一條熟悉的長巷子，便到了家。

站在門外，一股淡淡的花香迎面撲來。仔細一聞，芬芳怡人，柔和清雅，顯然不是市面上出賣的那些香料的香味，我不由有些詫異。

走進家門，我迫不及待地尋找花香的出處。尋覓半天，也沒有找到。提著行李上樓的時候，才發現墻角邊多了兩盆花，看見了，看見了，原來是花盆里的蘭花開了。我俯下身子想看個究竟。

這時，一陣清風吹來，淡淡而幽香的氣味彌漫了小院，我頓時覺得神清氣爽，心胸開闊，再也感覺不到一路的疲憊。花盆里幾苗幽蘭，葉子秀美而碧綠，疏落有致，輕搖細曳，幾朵小小的蘭花半藏在葉片中，花瓣半開，色如牛乳，濕潤嬌嫩，含笑帶羞。用鼻子小心翼翼地貼近蘭花，一股淡淡的清香，直入人的心脾。

“蘭花，露冷風清香自老。”在眾多的花中，我最愛蘭花，覺得它清淡純香，無花可比。世間百花，雖不乏風情萬種，艷麗非凡的名花，最終也要凋謝。所有的繁華也只不過是過眼云煙，誰又能記得呢？生命之中，艷麗綻放只是很短暫的時間，怒放過后是慢慢凋零的落寞，永遠的只是心中隱隱的痛。而蘭花不一樣，它很豁達，它不是為誰而綻放，它要在屬于自己的青春里盡情地展現，要好好地享受屬于自己的陽光，把握好分分秒秒，以在日后慢慢凋零的落寞中，還可以在自己的夢境中重現曾有的芬芳。

在清風的陪伴和撫慰下，蘭花盡情地釋放自己獨特的幽香。它的獨特在于“著意聞時不肯香，香在無心處。”因為它的內斂，它不會發出艷麗的五光十色來嘩眾取寵，只是淡然地散發著淡雅的清香，淡然地傲立著。就算你忽視了它，但你還可以隱隱約約聞到它淡淡的清香。蘭花的香是淡定的，不刻意為誰散發，只出自于它的本然，我愛這種芳香。

次日，來到老家的校園后操場，一下發現一排翠綠的柏樹不見了，心中不免惆悵起來。學校里的那一排柏樹曾是校園里最美的風景，雖然普通，卻四季常青。

春天，大地剛剛從沉睡中蘇醒過來。學校的皂角樹、樟樹、梧桐樹都是光禿禿的，只有柏樹披著碧綠的外衣。隔幾日，柏樹上掛滿了嫩枝條，微風拂過，那嫩枝條在風中搖擺像跳舞似的，好看極了。遠遠望去，柏樹的外衣多了一層淺綠。柏樹的綠，不耀眼，也不炫耀，只是默默地奉獻著自己。我來到樹下，情不自禁地用手去撫摸嫩枝條，不粘手，有點滑滑的，它是柏樹的新生，是春天里的希望。瞬間，飛來幾只麻雀，停靠在樹枝上，發出“嘰嘰喳喳”的聲音，好像在給柏樹唱贊歌呢。柏樹也應和著，發出沙沙的聲響。多么和諧的旋律。春天里的柏樹給校園帶來了生機。

夏天，是一年中最炎熱、雨水最多的季節。在那炎熱的日子里，校園里很多樹、花都被曬得垂頭喪氣，失去了往日的神采。可柏樹卻把根扎得深深的，吸取足夠的水分，抬著頭、挺著胸，傲視著烈日。在那大雨滂沱的日子里，那些膽小的花木被風雨撕得支離破碎，可那柏樹卻屹立在風雨中，釋放出那綠。暴風雨后，頑強的柏樹變得更綠了。我來到樹下，抬頭一望，樹上掛滿了一顆顆晶瑩剔透的水珠，好像是柏樹一個個亮晶晶的耳垂。陽光出來，那耳垂就閃閃發光，多么迷人呀。夏天里的柏樹是令人敬佩的。

秋天，學校里很多樹的葉子發黃、脫落。一陣秋風，滿地的樹葉不停翻滾。操場邊的柏樹，可仍舊翠綠。仔細瞧瞧，樹枝上結滿了一顆顆綠油油的柏樹果，秋風吹來，柏樹果在樹上跳躍得更厲害，發出清脆的聲音，像在演奏一首優美的曲子。我用手去觸摸它，結實而圓潤。摘幾顆，送給我的女兒。她把柏樹果當做滾動的珠子，在地上玩耍起來，發出咯咯的笑聲。秋天里的柏樹給女兒帶來了樂趣。

冬天，下了一場大雪。大雪壓垮了不少的樹，而柏樹依然挺立。它頭上頂著厚厚的白雪，翠綠的樹枝撐開著。大自然的無情和殘酷，并沒有嚇倒柏樹，它歷盡了磨難，有著頑強的身軀，有著堅忍的信念。柏樹上的雪慢慢融化，露出它的本色。其它的樹都掉光了葉，柏樹的綠在校園里是最醒目。柏樹上的柏樹果逐漸成了深褐色，好像掛滿一件件禮物。每次，我路過的時候總聽見柏樹果掉落嘩嘩的聲音，飛來一群麻雀，停在樹下，時而用小嘴叼動柏樹果，時而用小爪子撥動柏樹果，時而用翅膀拍打柏樹果。冬天里的柏樹是最頑強的。

校園里這排高高低低的柏樹，抖擻著蓬松的枝葉，在貧瘠的操場邊緩緩拔節，歷經嚴寒酷暑，笑傲風霜雨雪，頑強地展示著生命不可抗拒的力量，一年四季，都有滿目的蒼翠，都有滿目的希望。在清晨的曦陽里，在黃昏的霞光中，柏樹顯得格外偉大。

雖然后來我知道，學校是為了改造操場才砍掉了這排柏樹，并且會在修建好操場之后再栽下一排小柏樹，但我心情依然凝重。要知道柏樹的生長相對比較緩慢，這么大的樹，得要多長時間才能長成？什么時候操場邊會再出現一排翠綠的柏樹，在陽光的照耀下，滋潤一顆顆如當初的我一樣的心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