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尋找靈魂相近的人

2014-08-15 00:54:08王秀梅短篇小說
文藝論壇 2014年9期

○ 王秀梅(短篇小說)

傍晚出門時,馬茫的老婆和女兒、馬茫陰郁的母親、馬茫自己,都沒預計到他會跟人打架。馬茫天生老實,與世無爭。而且馬茫起初并不想打架,只想挨幾下揍了事,特別是,向他圍攏而來的兩個人中的一個,用粗魯而駭人的語氣,讓他搞明白了自己挨揍的原因。一個智力正常的人起碼要具備掌握因果關系的能力——馬茫順應天命,離開自己那輛破舊的車子,以免那兩人的拳腳波及到他。他們非常狂暴,仿佛餓著肚子而來。

馬茫被迫不停地轉動身體,避免攻擊者進入他的視線盲區。挨揍是一定的了,但要盡量護好重要部位:肋骨,脾臟,頭臉。馬茫自從開上黑出租,一個月里,至少見過十回打架的場面,最嚴重的一次,一個衣衫襤褸的醉漢橫躺在馬路上,被五個家伙翻來倒去踹了半小時,胳膊折了,鼻子掉了。黑暗中的街道上,許多人都非常狂暴,像餓了一天肚子。

他們三人在坑洼不平的人行便道上擺開陣勢,使得路人一眼即知這是個享有特權的臨時地盤,紛紛避之不及。旁邊是一個普通居民小區——馬茫此刻已經明白,一排溜兒停在路邊做黑出租生意的,都是這個小區里的業主。他們利用私家車,為周圍兩個高端小區、一所中學、一個菜市場、一家工廠、一個小型中心醫院、幾十家門頭房的人提供交通所需。如今這年頭,出租車難打,特別是在這個相對荒僻的城市南端。馬茫拉客人去飛機場幾次打這里路過,發現這個路段出租車極少,需求量卻不低。而且重要的是,屬于城管盲區。馬茫一邊轉動身體一邊罵自己,豬!以為找了個好地盤,原來是找揍來了。

向他圍攏而來的兩個人,其中一人梳著布拉德·皮特式的披肩發,無論馬茫怎樣向各個方向轉動身體,此人都頑固地盤桓在他身后,使馬茫看不到他在后邊打算干什么勾當。另外一個光頭負責馬茫的正面,除了不停地吐出駭人的話,把馬茫正在派送的名片大力拋向空中——正是這些名片導致了這個局面,此外,拳腳也準備好了。攻擊開始了,最兇狠的一下來自披肩發,馬茫的后腰率先中招。他踉蹌地前奔了幾步,眼見要匍匐在地,這時候光頭幫了他的忙,用一只拳頭擋住了他。這也是一記狠拳,如果沒有披肩發從后腰及時又來了一腳,馬茫勢必要仰天摔倒。旁邊是一個公交站點,因為公交車少,圍聚在站牌下的人就非常多,他們有節奏地發出驚嘆似的尖叫——其中女人居多——配合馬茫鐘擺一樣蕩來蕩去。馬茫聽到在這些尖叫聲中,夾雜著一聲含混不清的嘆息:

還手啊!

馬茫流了鼻血,但他知道鼻子還在——還手的話,就難說了。且不說馬茫缺乏打架經驗,單看身板,馬茫就很自卑。因此,還手的后果,馬茫尚能冷靜地分析一下:他可不愿像橫躺街頭的醉漢那樣,被踹掉鼻子。他雖然患有鼻炎,但沒了鼻子顯然不對。馬茫看向聚攏在站牌下的那些人,希望他們中有誰能站出來,坐上披肩發和光頭的黑出租,平息他們的怒氣。馬茫感到這個等待的過程十分漫長——最后終于有人插到了他們的陣勢中,把局面打亂。披肩發一腳把乏味的馬茫踹倒在地,轉而去對付闖入者。

馬茫趴伏著,鼻子再次受到撞擊。他摸摸它,以便確認它沒有斷掉。之后馬茫費力地采取側臥位,看向重新組合起來的陣勢。馬茫覺得闖入者跟他很像,身高勉強算得上中等,身板可以用羸弱這樣的詞來描述。目睹至此,馬茫感到很失望;同時他又由衷地慶幸,邏輯是:如果闖入者是一個強悍的家伙,說不定會勾起披肩發和光頭的打架癮,局面遲遲結束不掉;現在正相反,他是個跟馬茫一樣乏味的弱者,顯然這會使打斗很沒趣。誰也沒耐心長時間干一件沒趣的事。馬茫希望盡早結束,如果情況不是很糟,他還可以把車開到別的路段去拉上幾票。但眼前這個自不量力的闖入者,說不定會把局面搞得更糟,甚至連累馬茫。馬茫做好了載他去醫院的準備。

嗬!媽的!不要命啊?!

是光頭的聲音。馬茫以為他在如法炮制恫嚇闖入者,但站牌下有人大著膽子喝了聲彩,聽起來不像是在給光頭助威。馬茫疲憊地再次把臉扭了扭,他感到躺在地上看東西很費力。雖然如此,他還是看清局面跟他的猜測完全相反——闖入者彪悍異常,一言不發地猛烈攻擊,像龍卷風呼嘯來臨。披肩發和光頭納悶地用眼神和咒罵交流了兩個回合,搞不明白闖入者的憤怒因何而來,打斗的節奏明顯緩慢下來。馬茫調整了一個更為舒適的姿勢,注視著這場出乎意料的戰斗。他緊盯著這個勇敢的、像在用牙齒撕咬敵人的小獵豹,慢慢地,一股奇異的激動像巖漿灌注到全身,令他仿佛打寒戰似的發起抖來。這時候,闖入者朝地上的馬茫看了一眼,什么都沒說。但馬茫瞬間讀懂了那家伙的意思,他片刻都沒猶豫,就從地上站了起來。他是怎么站起來的,就連自己都不太清楚。站牌下的人也感到匪夷所思,他們當中有些人斷定事后要報警用擔架來抬走馬茫。這期間,終于開來一輛公交車,那些需要上去的人磨磨蹭蹭,有兩人決定等下一班車。

現在局面發生逆轉,馬茫和闖入者每人對付一個敵手:馬茫對付從后腰猛然將他踢倒的披肩發,闖入者對付光頭。一對一,這樣才談得上公平。如果在馬茫的生命中沒有今天,他到死都不敢相信,他身上會有這么兇猛的潛質。鼻血除了流到脖頸里,還有一部分鉆進了嘴巴里,令馬茫口水發咸。他進入忘我的兇猛,比之于像餓了一天肚子的狂暴來說,更為駭人。

決定一場打斗輸贏結果的關鍵因素是什么——要是擱在過去,馬茫會認為那主要是力量。今時不同往日,馬茫獲得了人在中年最重要的一個發現:最牛逼的不是力量,是兇猛。用通俗的話說,是不要命。

在力量面前,兇猛的氣勢取得完勝。披肩發和光頭躍過綠化帶,退到小區墻根處,屁股拱在墻上支撐著氣喘吁吁的身體,說:

好漢!真他媽的……好漢!兩個瘦子……他媽的沒見過……

闖入者抹了一把臉,把血在褲子上擦擦,左右兩條褲腿像抹上了兩道紅油漆。馬茫也想這么干,就也抹了一把臉,攤開手掌,用力在兩條大腿外側擦了一下,像搓澡。兩個身上帶著血跡的瘦子,站在人行便道上正面相對,嘴巴和鼻孔里源源不斷地往外噴射著灼熱的氣流。他們都強烈地感受到了對方尚未褪去的兇猛,禁不住為此深深地驚嘆。比之于剛才的打斗,站牌下的一部分人認為此刻很沒趣,他們松了口氣,陸續登上公交車,或把目光投向其它方向;另有一部分人則認為兩個瘦子彼此贊賞地凝視對方,比之于打斗更為有趣,他們希望看到這兩個人患難與共地奔向對方,緊緊擁抱在一起,勾肩搭背地成為兄弟。在馬茫心里,他奔向闖入者的想法比站牌下那些人更為強烈,一瞬間他想了想自己的老婆女兒,還有他那患有抑郁癥的母親。他斷定,他幾乎從沒從這些朝夕相處的親人身上,得到過如此這般強烈的吸附感。那瘦子長著幾乎跟他一樣的骨骼和皮肉,臉上有著跟他差不多程度的中年的疲憊和若有若無的哀傷,頭發很短,比板寸還短,許多地方露出顏色含混的頭皮,頭頂甚至禿了一個直徑五公分或六公分的圓——當然,并不規則。馬茫感到闖入者像一塊磁石,并且,他毫不費力地感到,在對方那里,也是如此。

街上的人越來越少,馬茫不知道有什么東西吸引著他們在下班后擁堵到街上,千方百計地利用各種交通工具回到家里,然后,像他馬茫一樣,坐在沙發里,也許恰巧也坐在某一根翹起的彈簧上,茫然地看著電視。老婆把關于缺錢的嘮叨或更深的沉默攪到面粉里,切到菜盤里。患有抑郁癥的母親,像化石一樣坐在那把污膩的老藤椅上,再不,就神經質地在各個房間里穿梭,嘴里發出古怪的驅趕聲,噓,噓噓!她驅趕著馬茫。她的生理系統出了毛病,有時解著褲腰在跑往衛生間的半路就失去控制,只好蹲下來朝著地面解手。他茫然地盯視著那攤混合了人世所有復雜氣味的液體,常常神思飄渺。他的女兒得不到阿迪達斯和耐克等諸多方面的需要——馬茫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這個原因,他無論怎樣費力也討好不了她,那越來越有少女模樣的小東西,眼見著離他越來越遠。就在不久前,馬茫發現有個男孩代替了他的位置,那小子在雨中用一件透明的粉色雨衣,緊緊地裹住了他的女兒。他開車時,看到街邊許多藥店,它們分布的密度真是大。他猶豫了很多次,終于選了一家,進去給女兒買了一包安全套。那包古怪的東西像個小炸彈,令他動不動感到心驚肉跳。

馬茫記不起那人是怎么上了自己的車。是他邀請了他?還是那人主動上來的?但這些都不重要。他們先做了自我介紹,馬茫說:

我叫馬茫,馬路的馬,茫然的茫。這輛車的名字我就不說了。我大舅哥淘汰下來的舊車,他是開鐵礦的。兩個月前我沒了工作,現在靠它謀生。我原來是坐辦公室的。你叫什么?

闖入者坐在副駕上,馬茫感到自己和他看起來像孿生兄弟。闖入者說:

我叫王偉。

王偉!馬茫感到這個名字如此熟悉,他哈地笑出聲來,說:

我過去也叫王偉。我父親去世得很早,當時他跟我母親結婚的時候,曾經警告過她,說我爺爺、我爺爺的爺爺都不長壽,讓她考慮考慮。我母親不信邪,說用不著考慮。結果,我父親沒過五十真的去世了,臨死前,他們商量給我改了名字,以后我就跟著我母親姓馬了。姓氏能改變一個人的命運嗎?太可笑了。

你今年多大?王偉從口袋里掏出煙來點上。

你問到這個問題,那簡直是太諷刺了。我今天剛好滿四十。都說四十歲這年是個坎兒,要好好過個生日,大操大辦,沖沖晦氣。我老婆攢了些錢,打算在酒店擺上幾桌,請請親戚朋友,我沒同意。我覺得那錢應該花在刀刃上。我老婆退而求其次,動用了那筆錢中的一部分,買了許多肉菜,還有一條老大的魚,打算在家里做點好吃的。但我們今天大吵了一架。傍晚,我老婆在廚房里剖魚的時候,我女兒馬然在我口袋里發現那包安全套,于是我老婆扔掉剖了一半的魚,揮舞著菜刀讓我去死,不過生日了,直接過忌日。

紅燈。馬茫跟王偉要了一根煙。他還是在年輕的時候抽過一陣子煙,跟妻子處上對象后就戒了。馬茫戒煙以后再也沒思念過這東西,仿佛指甲蓋,剪掉就剪掉了。但剛才王偉還沒把手伸進口袋里掏煙的時候,馬茫就忽然走火入魔似的犯起煙癮,他激動地打算找個超市,停下車來奔進去買上一包。馬茫沒有別的解釋,只把這反常的煙癮歸結到打架上。兇猛的打架成為馬茫人生經歷中破天荒的一筆——還有什么改變是不可理解的嗎?

王偉抽了一口煙,說:

老兄,這真是太悲哀了。你就沒解釋一下嗎?

馬茫說:

怎么解釋?說這安全套是給我女兒馬然買的?我女兒馬然……那姑娘今年十六歲了,個頭比我還高,漂亮得一塌糊涂。你大概不知道,在她面前我特別自卑。那用雨衣包住她的小子,我嫉妒得要死。真的老兄,給自己女兒買那東西,雖然是為了保護她……我說不出口。

王偉不停地點頭,表示他完全同意馬茫的說法,也理解他復雜的心情。這鼓勵了馬茫:

就這么著,我離開家,開上這輛破車,出來找活干了。我必須干活,不能停下來歇著。我老婆是個沒文化的女人,這輩子只會干裁縫。但這年頭,誰還扯布做衣服?她在服裝城給人打工,扦褲腳,改衣服。我們的女兒還要考大學,我母親常年吃藥,還要隔三差五地去醫院。我老婆……也怪可憐的,你沒看見她那雙手。想想吧,整天捏著針線,這使得她的手指肚總是腫脹著,每根手指都變了形。手背還讓電熨斗燙上了幾塊疤痕。我記得她年輕的時候,哪里都不好看,就是靠那雙漂亮的手把我給吸引了……你是不是很同情我?

王偉打開車窗,把煙頭扔出去。煙頭殘存的紅色遇到冷風,跳躍了一下,像一縷細小的焰火消失在夜里。

馬茫說:

你的煙很貴。還有你的棉衣,是真貨吧?咱倆穿著一個牌子的衣服,但我的是假貨。你是做什么工作的?

王偉看看馬茫左胸口上的商標,說:

做生意的。

馬茫說:

一看就是有錢人。但你剛才……到底是從哪兒冒出來的?你打架的時候可真不像有錢人,有錢人不用自己動手。你的車呢?寶馬還是奧迪?老兄,你像個窮人一樣在城市南郊晃蕩,大冷的天兒……是特別無聊吧?

王偉又點上一根煙,摸摸自己的胸脯,說:

我這里長了許多瘤子。它們正在咬我。我的日子所剩無幾。

馬茫一愣,下意識地踩下剎車,把后面的車子嚇了一大跳,瘋狂鳴笛。王偉說:

你是不是很同情我?

馬茫不再說話。他相信王偉關于瘤子的話是真的,他像相信自己一樣相信王偉,仿佛是自己胸腔里長了那些瘤子。他悲傷得不能自持,嗚嗚咽咽地哭起來。王偉說:

我年輕的時候喜歡一個姑娘,她叫小米。我們在談論婚事的時候,她母親希望自己的女兒能像其她女孩子一樣,在結婚的那天戴上我送的金項鏈和金耳環。你知道,九十年代很流行這個。小米為了這一天,專門跑到醫院去扎了耳孔。你不知道她是一個多么膽小怕疼的人。她的耳朵火辣辣地疼了三天,夜里只能仰躺著睡覺。接著,那兩個小洞感染了,從里面源源不斷地流出膿和血來。她返回醫院去打針消炎。她的皮膚真是敏感得要命,折騰了兩個月,兩只耳朵又紅又腫。她給我的時間不算短了吧,老兄,在這兩個月中,我硬是沒想到什么辦法搞到項鏈和耳環。她的母親當然不樂意——別說她的母親,就連我自己都不樂意。我愛的姑娘為了一副耳環把自己的耳朵生生地穿了兩個洞,我卻無法補償她所受的罪。小米為了避免耳孔重新愈合,找了兩根茶葉桿穿在里面。據說茶葉可以防止發炎。她穿著兩根茶葉桿又過了一個月,我實在看不下去了,主動提出了分手。她哭得很厲害。老兄,你明白嗎,我認為,她那兩個耳孔必須穿上金耳環,不管誰送的都行,只要有人送。在做這個決定之前,我曾經打算去搶劫金店……人在要死的時候,就喜歡回憶過去……

馬茫無力地說:

別太悲觀,任何疾病都有治愈的可能。

可能?這段日子,我聽到的最多的詞,就是可能和概率了。我倒是希望醫生能確切地告訴我,我哪天會死……得了,不說這些了,今天晚上我要包你的車。

馬茫說:

行,你包我的車,我免費載你。你想去哪兒,隨便點。

王偉看著窗外,說:

你載我去白竹街,那里有一家金店。他們九點關門。今天晚上有兩人值班,一男一女。但人多不是問題,不用考慮。白竹街比較偏僻,大冬天的,現在是八點一刻,街上不會有什么閑人。你把車停在旁邊的胡同里,我從進門到出門,不會超過兩分鐘。完事后咱們就離開。街上沒有監控,店里有,但我會先把它搞壞。

馬茫大張著嘴巴,拼命喘氣。王偉問:

害怕了?

馬茫說:

他媽的,不是怕,是激動!

馬茫把車子開得風快,發動機嗚嗚地像在大哭。到達白竹街的時候,時間還早,馬茫把車子停在金店旁邊的胡同里,四處觀望。白竹街沉浸在一片不明真相的安靜里,偶爾有晚歸的人像鬼一樣快速閃過,消失在各自需要去的地方。王偉又點起一根煙,說:

這家金店開了十幾年了。我那時候打算搶劫的就是它。人們面對一個將死之人,最好奇的就是他想在死之前實現什么愿望,他媽的,我自己都不敢相信,打劫金店居然是我臨死前唯一想實現的愿望。雖然十幾年里我一直在這里踩點,但那僅僅是習慣而已,就像吃飯睡覺一樣。直到看到診斷書,我才猛然明白,在這個世界上,有些看似沒用的習慣,其實不僅僅是習慣,而是巨大的讖語……小米住得離這里不遠,就那棟樓,看見沒?二樓,陽臺上忽然亮起燈的那家。要是在白天,你會看到那扇窗玻璃上貼著一對非常可愛的童男童女。紅色的。當然,她早已經嫁人了,但每個周末她都會回來,照顧她那衰老的母親。她母親老得很厲害了,但還是喜歡到金店里去轉轉,這也是一種習慣吧?有一次在店里我們遇見了,她一點都沒認出我來。

你打算怎么搶?

馬茫被即將到來的這件事兇猛地撞擊著,他激動地想捶胸頓足。這是一個怎樣的夜晚啊,他馬茫老實了半輩子!

王偉再一次把煙頭從車窗里扔了出去。馬茫說:

這不好,會留下證據。那上面有你的唾沫,警察能提取到你的DNA。

馬茫下車去把煙蒂小心翼翼地撿起來,回到車上。他看到王偉從棉衣里掏出一把小鐵錘,一個黑色頭套,一把手槍。王偉把它們湊到眼前,檢查了一下,又塞回棉衣里。手槍讓馬茫害怕了一下,王偉安慰他說:

是假的。

他們說好八點五十動手,那時候,男女店員正在收拾柜臺打算下班。到八點五十之前的這段時間里,馬茫焦躁不安,甚至有了強烈的尿意。他下車站在一棵老槐樹下撒了一泡尿,回到車上時,王偉把身體坐得很直,問:

你知道催眠嗎?

馬茫說:

催眠?我聽過很多這方面的新聞,某個掌握了神秘催眠術的騙子,輕而易舉控制了某人的意識,讓他乖乖交出自己的全部積蓄。催眠就是讓人的主觀意識進入睡眠狀態,聽人擺布。

王偉說:

不對。準確地說,是一種半睡眠狀態。它是一種高度暗示性的狀態,是在有知覺、記憶和控制狀態中做出的特殊反應。一個人如果進入睡眠,對任何的暗示也就不會有反應了。這是一門很復雜的學問,世界上最高明的催眠大師,都無法確切地把它描述清楚。其實每個人都可以學會自我催眠,很簡單,只要記住五大要素:專注、放松、深呼吸、想象、暗示。要深度放松,像嬰兒那樣呼吸,停止內在對話。你會感到自己進入了一種神秘之境,它可以幫你建立信心,肯定自我價值,終止焦慮和恐懼。它還可以幫你搜尋記憶,讓你成功地進入年齡回溯和時間回溯。老兄,它就像時間隧道,你會忘掉現在,回到過去。

對這些話,馬茫似懂非懂。他看到王偉坐直身體,兩手交疊放在腿上,閉上了眼睛。他不知道王偉是不是進入了停止內在對話的境界,有一些什么樣的暗示正在進行。馬茫看了看手表,八點四十,距離行動時間還差十分鐘。他有些擔心進入自我催眠狀態的王偉能不能按時行動,但考慮到他肯定深諳自我催眠之道,并且在這樣的關鍵時刻,他肯定極其需要克服焦慮和恐懼,馬茫就覺得王偉非常有必要利用好這有限的十分鐘。不僅是王偉,包括馬茫自己,也最好深度放松一下。不會沒關系,可以試試。

馬茫就這樣進入了自我催眠的嘗試。他想象自己是一個嬰兒的時候是如何深度呼吸的,但這有點困難——他暗示自己道:這是第一次,肯定有難度,慢慢來。接著馬茫對自己釋放了一些其它的暗示指令,過后他不太記得了,但無外乎都跟打劫金店有關。要保持兇猛,克服恐懼,沉著冷靜地把那件事干完。諸如此類。

馬茫究竟是不是哪怕稍微有效地進入了自我催眠,他不敢確定。他除了暗示自己不要焦慮和恐懼,還嘗試進入時間回溯。當然他嘗試進入的不是自己的時間隧道,而是王偉的。他試圖看到小米。小米什么樣子?穿著什么樣的衣服?他一度打算睜開眼睛問一問王偉,但又怕打擾了那個在此刻極其不能被打擾的人。于是馬茫拼命地發揮想象——這不難,他跟王偉是同齡人,他記得九十年代的女孩子大概的穿著打扮。那時候真的是很流行金耳環的,幾乎每個姑娘耳垂上都懸掛著黃燦燦的兩串黃金——它們被模具塑造成各種各樣的形狀,姑娘們顧盼之間,它們就搖曳生姿……

馬茫猛然想起——千萬不能誤了打劫金店這回事。他激靈了一下,趕緊睜開眼睛。他沒看到王偉。馬茫有些后悔自己在關鍵時候嘗試什么催眠,他看了看手表,恰好八點五十一分。看來沒誤事,王偉已經行動了。馬茫同時又看到,王偉犯了個嚴重的疏漏:他把作案工具留在了副駕上。不,馬茫譴責自己使用了作案這個詞,他認為不能把那件事稱為作案。因此馬茫簡單地給了這三樣東西一個稱謂:工具。沒有工具是不能做事的,馬茫想都沒想,就拿著那三樣工具下了車。他走出胡同,來到金店門口。金店里面亮晃晃的,馬茫覺得原因來自那些金子。裝有那么多金子的商店,無法不發出那么明晃晃的光芒。它向街道展示著自己的高貴和神秘,也釋放著勉力掩飾的、不安的氣息。

透過明晃晃的玻璃店門,馬茫毫不費力地將店里的情形盡收眼底:果真是一男一女兩名店員,女店員正在給櫥柜上鎖,男店員在接手機。馬茫沒看到王偉。王偉去了哪兒?解手?不太可能。馬茫在瞬間做了一些推測,之后他感到做這些推測很沒必要,那不是此刻應該干的事情。馬茫弄明白這點后,很利索地撐開黑色頭套,把那個大嘴巴一樣的大口子從頭頂罩下去。他的眼睛、鼻子、嘴巴,相繼從頭套事先留好的孔洞中露了出來,很合適,嚴絲合縫。馬茫又認定了一件事:王偉的臉盤大小跟自己是非常相像的。

馬茫左手提著仿真手槍,右手提著小鐵錘,用一只腳頂開玻璃門。兩分鐘,必須在兩分鐘內完成這件事。馬茫左手用槍輪番朝男女店員比劃著,右手兇猛地敲碎玻璃柜臺。明晃晃的金子讓他兩眼發暈,他猶豫了一秒鐘,然后堅定地拿起一副耳環。他看了看其它的金子,覺得沒必要去拿,就迅速撤離了金店。他跑出門的時候,聽到男店員抖索著嗓子在打電話報警。

白竹街上仍然沒有人,馬茫沒像事先計劃好的那樣開車逃跑,而是一腔熱血地撒開兩腿,奔向王偉指給他看的那棟居民樓。他跑得飛快,像是后面跟著一個拿槍的壞人。馬茫用了極短的時間,跑到那棟老式居民樓下,跑進黑漆漆的樓洞。他確信自己奔向的目的地是正確的,面前這扇門,正是小米的家門。馬茫激動萬分地敲響了門,忘了摘下自己的黑色頭套。他那副樣子把這間房里的人驚著了,她們分別是一個面色陰郁的老婦人、一個手上沾著魚鱗和血的中年女人——由于那些鱗和血,那女人身上散發著陣陣腥氣。另外還有一個少女,她先是啊地叫了一聲,繼而就用一種嘲諷和渴望刺激的眼神,上上下下打量著他。

這副場景,馬茫太熟悉了。他搞不明白,為什么會有別人的家庭跟他的家庭那么相像。包括他們正在干著的事——老婦人陰郁地盯著地面某處不甚明晰的污跡;中年女人居然也在刮魚鱗,像極了他傍晚出門前自己老婆的樣子;那晃蕩著身子,一派叛逆氣質的女孩,可真像他的女兒馬然。馬然,他漂亮的女兒,讓他自卑和疼痛的女兒……

絕望一絲絲地爬上馬茫的心頭,令他孤獨無比。他強烈地思念著王偉,那個忽然不知所蹤的人。膽大的少女晃蕩著肩膀湊到馬茫身邊,伸手撥弄著馬茫手里的槍,說:

假的吧?唬誰呢?

這聲音——少女的,清脆的,單聲線的——讓馬茫處于崩潰的邊緣。他保持著崩潰前的最后勇氣,一步竄到中年女人身旁,問:

你是小米嗎?

中年女人恐慌地搖搖頭。她女兒替母親回答了這個問題:

她不叫小米。她叫沈翠芬。哈!你誤入民宅了!

馬茫不相信地扭頭看了看陽臺,那里的燈還開著,窗玻璃上果真貼著一對童男童女。馬茫鍥而不舍地再次問道:

你們認識一個叫王偉的人嗎?

馬茫重點問了問老婦人和中年女人。中年女人忙不迭地搖頭否認,帶著哭腔。她已經蹲坐在了地上。老婦人始終陰郁地盯著地面,一言不發。馬茫蹲下身子,撥開中年女人耳邊暗淡無光的亂發,湊近了去看。馬茫很認真地看了一會兒,最終確認中年女人并沒有打耳孔。他不相信似地問道:

你從來沒有打過耳孔嗎?

女人再次篩著糠回答了馬茫:

從來沒……沒打過。

馬茫感到自己快要崩潰了。他想試試催眠,這時候少女不聲不響地來到他身后,伸手就要去扯他的頭罩。馬茫一下子明白自己該離開了。他從口袋里掏出那副耳環,扔在中年女人眼前的茶幾上,說:

一個女人怎么能不戴耳環呢。

馬茫迅速地投入了黑夜。他聽到了警車的聲音。在黑夜中,馬茫感到他有幾次看到了王偉,那熟悉的、瘦棱棱的身影忽隱忽現,馬茫感到,那真他媽的像他馬茫自己的肖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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