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六首

禁止愛

石頭停止了愛

河水停止了愛

在76.5度就停止了

就開始翻滾、拒絕，開始向米說對不起

鮮紅的火焰搖搖欲墜

憋紅著臉，跟氧和極限較勁

噓……請別告訴他

排山倒海的大地

打滿補丁的傷口

吃一口肉絲飯就感謝生活

那年 二十七歲的我不夠堅強

像女人一樣翻臉 一樣飽含淚水

還有什么礦藏

讓我不舍 反對遺忘

我想我所經歷的滄桑

一定能讓我那尚未出生的孩子

有著青藏高原的脊梁

丁字錘

即使擁有褲衩的形狀

也難以收攏人心

與天為伍

這是生活的工具

同放大鏡、羅盤，一起汗流浹背

背負著無法計量的礦石和命

我不是一個教徒

但我依然要在烈日下修行

我依然在自戀

在欣賞獨處的風景

我依然逢人就夸

我與山水的血脈關系

因為我知道每一錘下去

石頭都在跟我對話

地質人

身為其中的一員

我不敢歌頌我的同行

我不敢說苦

我害怕嫌疑和誤會

我只能做一個苦行僧

日出而作

日落而息

沒有周末，沒有節假日

沒有愛情，沒有孩子

孤獨如雪

白、荒涼、刺眼

無法率領羊群，也沒法向牦牛致敬

在昆侖山澗

只有幾個火腿腸和幾瓶礦泉水

陪同青春一路喬遷

西昆侖山

有些山爬一步就要倒退半步

比如西昆侖

有些風不可以說柔軟

有些雪不可以贊美

有些時光不可以留下記憶

有些路，一經選擇

就像大地構造學上的韌性剪切帶

有一股狠勁、韌勁

盡管被地體和地體撕裂

仍然不能分開、分離

仍然糾纏在一起

誰也不能后悔，誰也無法回到過去

誰也不能拋棄誰

這構造學上的意義

多么痛苦

多么幸福

零下21度

在這里沒有蟲鳴

沒有鳥叫

偶爾可以看見清晨的烏鴉

在帳篷外叼食米粒

這里很慢

走路很慢

面包發霉很慢

這里除了心跳

什么都急不起來

沒有套路

也沒有輕車熟路

每一座山都是新鮮的

都是恐慌、患難，面對蒼天

那棱格勒河

一條河從西向東流過

北邊是祁漫塔格山

南面是高聳入云的昆侖山脈

被夾在兩山之間的那棱格勒河

帶著泥、砂、礫石，一意孤行地奔流

沒有想過轉身，也沒有想過回頭

毅然決然，像帶著苦和無法言說的淚

其實，這條河也不值得同情

從它一出生就開始黑云追襲白云

追得電閃雷鳴

這里時常可以聽見，來自獵人求救的槍聲

來自牧民、淘金者，絕望的啼哭

有人說這里是死亡谷，魔鬼谷，太陽溝

我只知道這里分布著眾多的玄武巖、鐵礦體

濕空氣受兩山的阻擋

容易形成雷雨云

加上地下磁場的作用

常常產生不受歡迎的雷暴。于是我說

有些山，有些水，有些河流溝谷

從一出生就不值得敬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