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秋鳴
(黃秋鳴陶藝 景德鎮市 333000)
原始時期人類祖先以狩獵為生,在漫長的人獸共處歲月中,動物就成了人類最初用繪畫手段來表達自己愿望的對象了,早期巖畫陶片中可見飛禽的紋樣,后來的瓷塑中又常出現走獸的形象,原始瓷上也用刻花表現走獸。幾千年來對于動物已帶著情感色彩潛移默化的深入到了人類的文化生活和文化習俗,從刻畫到堆塑雕塑再到裝飾紋樣,發展面貌和表現形態豐富多樣。
走獸又稱畜獸,是陶瓷繪畫中較難表現得好的一門,宋朝沙門德洪說:“畫工能為神鬼之狀,使人動心駭目者,以其無常形,無常形可以欺世也,然末始以為貴。惟犬馬牛虎有常形,有常形故晝者難工,世之人見其似,則莫不貴之。”由此可見畜獸有常形,即每一種動物都有一定的體型、比例與動態,稍不謹慎,觀察得不夠仔細,即容易流為笑柄。陶藝家筆下常表現的畜獸有馬、牛、虎、獅、鹿、羊、猿猴、貓、犬、貍、兔、馱、騾以及象徵權勢的龍等,每一種走獸各有不同的特徵與習性,作畫前必先詳細的觀察與寫生,以求生動的表現畜獸的特徵與神趣。對走獸的五官、四肢、動作的觀察,能夠通過直觀方式寫實表現,但是它們的傳情表達能力不如人類豐富,創作者必須揣摩細膩的動態和神情,借以在畫面中表現動物獨特的喜怒哀樂和性格。
陶瓷工筆走獸瓷畫更是如此,是一項極盡繪畫之精微的藝術勞作,在表現動物畫的形體、質感、空間、量感、色彩、透視、明暗、解剖等一大堆物質性的因素方面和情感方面下功夫,使其具有獨立的可賞性。當代陶瓷藝術創作者要走進自然,貼近生活,通過大量的速寫采風,深厚的造型功底,結合中國畫獨有的水墨語言,使這一門類進入新的藝術境界。今天我們感悟自然對動物的關愛,也是對這顆美麗星球上生命和諧的關愛。
從線性結構講,走獸瓷畫主要有兩種形式運用,即“工細畫”和“意寫畫”。它們都以線作為屬性元素,線條的變化隨審美趣味而變化。工筆畫線性的審美趣味有傳統與現代之分。傳統工筆畫中線性審美趣味重“寫”、尚“氣”;現代工筆畫中線性審美趣味則重“新”、尚“趣”。
工筆畫的線性結構主要有兩種形式:一是“工細畫”,用線用色精微細膩;二是“意寫畫”,其相對強調繪畫的純粹性,在勾勒和設色方面多用意寫的方式。經驗告訴我們,它們都符合中國傳統文化追求的意境營造,有一種共通的民族審美特點。但不同藝術家運用相同的線性經營畫面,抑或是同一藝術家采用不同線性手段組織畫面,展現給人的意境卻千姿百態,這是為什么呢?其實,這些線性結構的意味都是受到審美趣味影響的結果。當主體的審美理想要求通過實體得到體現的時候,往往會受情趣愛好的指引選擇適合內容表達的形式加以實現,其間的情趣愛好也就是審美趣味。一方面,表達媒材和對媒材的使用方式會促成審美趣味的生發和發展,刺激人們形成相應的審美感知、解讀和創作方式。同時,審美趣味也是審美主體在審美過程中反映出的帶有感情色彩的直接評價,既有個性差異的一面,又有時代的、階級的、民族的共同性。作為中國民族繪畫的精華,工筆畫線性的審美趣味有傳統與現代之分。
以畫虎為例,我國有崇尚虎的文化傳統,這種“虎文化”有豐厚、深遠的積淀,滲透到審美與價值觀念等許多方面,“虎虎有生氣”、“龍騰虎躍”、“虎踞龍盤”,這些詞語不僅象征著生氣與活力,非凡的風范與氣度,還表征著一種宏觀氣象。在虎瓷畫中,要繼承傳統,也有所揚棄、有所發展。創作者要:強調其強健的體魄和棱角清晰、堅硬有力的骨骼;要注意其頭部外形呈圓形,面部斑紋組合呈方形;虎目要威嚴,注意其特征“白額吊睛”,要強調眉宇間斑紋的處理;頭、頸、背要緊密連接,形成力度;還要有一個瘦軟的腰腹,強調這一特征;四肢較短,要畫得壯實,后肢要長于前肢,要注意刻畫后腿“人”字型紋的特征;虎尾要強調尾的韌勁和力度,要畫出鋼鞭似的感覺;虎身的斑紋,要強調粗細深淺變化和斑紋間的疏密關系,要前疏后密;要注意留出頭部的白色部分和胸、腹、四肢內側以及尾部內面的白色部分;虎爪要注意前爪的拇指上翹,掌底有肉墊。虎足要畫得強大有力,虎爪有伸縮功能,刻畫時要有變化。這些特征強調線條語言的同時,也要通過工整豐富的色彩變化來表現,傳達出人所理解的虎性。
工筆瓷畫乃中國瓷畫中的寫實藝術。寫實與寫意在本質上沒有大的區別,只是則重點有所不同:寫實則重眼中之真;而寫意則重心中之真。沒有眼中之真則非此物;沒有心中之真則無人文。藝術,若非此物則失真;若無人文則失善與美。
藝術人為,一切藝術皆打有人類自我主權意志特性烙印。所謂“自然藝術”,只不過是人類對“自然現象”的人化權衡解讀。工筆走獸畫也不例外,當屬“人化權衡藝術”之范疇。
筆者選擇工筆表現走獸瓷畫,不但想畫出了自己的眼中之真,更重要的是寫出自己的心中之真。猴窺榴子、狼嚎黎明、貓戲荻花、狗持警覺、鼠有所望、雞求安祥,希望在畫筆下瓷器上,走獸似人,皆有靈性。畫家若無自我權欲機能,便不能畫出獸之所欲;畫家若無自我權衡智能,便不能畫出物之精神;畫家若無自我權力體能,便不能畫出物之靈動;一介普通畫家,若無人類自我主權意志特性,其畫的最高水準,也只能求得眼中之真。所以畫得是現實中的生靈,卻有筆者對它們靈性的感悟,比如筆下的熊貓,要展現它的憨態可掬、性情溫和、活潑好動,也希望畫出人與自然的和諧。筆下的虎,威源自畫家的自我主權意志特性。筆者畫虎,威而不猛,和平相處。其畫絕非自然之虎,而是社會之“人虎”。雖是工筆走獸,卻得人性之本矣!
回望當代走獸瓷畫的發展,筆者從陶瓷世家畢淵明家族獲得很多啟迪。著名陶藝家畢淵明先生畢生堅持走獸瓷畫的創作和研究,他的猛虎瓷畫精髓,是老虎的顏色很正的赭色,為了突出老虎“威”的意象美,他在寫實基礎上進行概括、取舍、變形,從虎頭到前腿的垂線和脊背的水平線形成穩定的構圖;而老虎的尾巴做為脊背水平線的延長,加強了蓄勢待發的動感;尾巴的回環,作為猛獸的結尾像“四弦一聲如裂帛”般有力。到了他的女兒畢德芳老師這一輩,走獸畫的研究又有了拓展。她把老虎當成孩子對待,除了把它的威、猛體現出來,還要把大自然中最好的東西給它,要給它最好的家居、最好的裝飾,讓它們生活在最好的環境中。實際上最好其實也是最基本——尊重動物的習性,比如說:畫老虎要有山有水;畫猴子生活在樹林;畫梅花鹿一定畫松柏……她對走獸所處環境的描畫烘托真是不遺余力,深山老林、山風飄蕩、林木蓊郁,蒼勁的老松上細細密密的松針,都是她一筆一筆寫出來的。為了表現深邃山林,她以色料層層渲染,每一道上色都一絲不茍。每一幅瓷板每一根瓷瓶,都傾注著她的心血,使觀者感受到強烈的大自然氣息。
由此可見,藝術道路從來不是一成不變的。在陶瓷走獸的繪畫中,我們要強調傳統不能丟棄,因為傳統中有很多技能,讓陶瓷顯現出精細、精致、細致的特點,從而流傳于世。作為一位陶瓷創作者,要熟悉青花、粉彩、古彩、新彩等裝飾技法,也要涉獵書法、篆刻、國畫的姊妹藝術,技藝的全面和深厚的修養,能夠幫助走獸作品的創作。但是一切意味情趣全由微妙的藝術處理中得之,繪畫的生動、神韻、情味是繪畫的生命
嫻熟的陶瓷繪畫技巧和藝術語言,不是與生俱來的,它們是人們長期的工作、生活中逐漸形成的。只要我們對所畫動物有一個充分的了解,運用嫻熟的繪畫技巧,對畫面的構圖有一個完整的安排,并賦予畫家的情感,一定能畫出一幅好的作品。讓我們攜手共進、不斷錘煉繪畫技巧的同時,加強人格、藝術、文學的修養,那樣我們的光和熱才能充分釋放出來。我愿與吾輩共勉,把老虎的繪畫藝術推向一個更高的境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