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圳職業技術學院圖書館 廣東深圳 518055)
隨著科學技術的飛速發展和各種新媒體的興盛,在各種社會思潮影響下,人們的閱讀也在發生著深刻的變化。中國社科院文學所發表的2012“文學藍皮書”指出,在各種利益的驅動下,在以“找樂”的方式和媚俗世風的影響下,文學閱讀也向淺俗的方向一路滑去。正在成長的青少年讀者,因為感性大于理性,好奇又失之辨識,不僅習慣于視頻閱讀、圖像閱讀,并且追求輕松閱讀、快餐閱讀。那些對青春成長和人生成熟更有價值的紙質閱讀,深度閱讀,反倒被當作過時的老朽傳統,被忽略甚至棄之不顧。閱讀是與圖書館密切相關的信息知識傳播方式,閱讀是圖書館學的重要組成部分,回首近年來圖書館與閱讀的研究,會發現圖書館所持的閱讀觀,有深入和全面研究的必要。
當下世界越來越趨于多元,閱讀作為社會中一種重要現象亦同樣顯示其多元化特征,多元使閱讀異彩紛呈,亦使閱讀呈泥沙俱下、魚蝦混雜之勢。
文獻載體的變化使閱讀變得輕松和無所不在。在文獻的印本時代,閱讀一本書或雜志一般需要從書店購買或圖書館借閱,自從互聯網成為新型文獻載體,人們足不出戶即可閱讀,閱讀的空間大大開拓了,然而人們閱讀的時間并未增多,網絡上無窮盡的信息刺激著求知欲的膨脹,網絡閱讀,快餐式閱讀便應運而生。
與網絡同時進入人們視野的,是新型媒體給人們帶來的大眾化閱讀。電視等媒體無疑是人們接受信息和知識的一種十分有用的工具,電視媒體利用人們求知的強烈欲望,不斷推出一些普及知識和文化的欄目,如《易中天品三國》、《于丹品論語》等節目,并在播出后集結出版,成為人們閱讀中的一種選擇。由于電視受眾面廣,這種電視節目主導的閱讀有時亦會形成一股轟動的閱讀熱潮。
社會思潮亦是影響閱讀的重要因素。現代和后現代思潮都曾經對閱讀產生過重要影響。現代思潮堅信知識和理性,曾經高舉“知識就是力量”的旗幟,強調閱讀在知識傳承中的重要作用。而近年來風靡的后現代思潮則力圖解構現代性建立起來的理性和知識體系,在后現代思潮的影響下,閱讀被賦予了新的涵義,閱讀的感官娛樂作用被強調,一時間,閱讀被“悅讀”所取代,閱讀帶有了休閑成分而不再是為了獲取某種功利的東西。
閱讀變得多元,變得更加豐富多彩,同時也變得復雜,每個人必須明白自己應從閱讀中獲取什么,是知識?是信息?是休憩?只有明白了各自閱讀的不同需要,才可能選擇適合的方式和態度,從而提高閱讀的效率,保障閱讀的成果。
人們曾經歷過這樣的閱讀——終其一生閱讀經典,皓首窮經。但是這樣的閱讀顯然已不合時宜,因為當代文化科技的發展早已超出了舊時“經”學的范疇,知識的發展呈現幾何級數式。在知識呈“爆炸式”發展時,教育必須采取兩種態度,一是博覽,一是深研。博覽的目的在于掌握知識發展的大趨勢,深研的目的則在于選擇知識的某一個方面或較小范疇,探究知識深層的奧秘。顯然,這兩方面都需要閱讀,通過閱讀來獲取前人所積累的知識,舍此則不能完成知識的延續和發展。顯然,這是一種深度的閱讀,盡管這種閱讀不同于舊時“皓首窮經”式的閱讀,但獲取知識的本質是相同的。
就閱讀的樣式進行區分,有經典閱讀、深度閱讀、瀏覽式閱讀、快捷閱讀、輕松閱讀等等。由于經典文獻是人類社會發展中各學科中起支撐作用的文獻,要了解一個學科的發展和概貌,須要通過學科經典文獻閱讀了解,要了解中國現代戲劇就必須通過閱讀《雷雨》、《日出》這些話劇經典,要研究中國古代文學,就必須閱讀先秦散文、漢賦、唐詩、宋詞、元曲、明清小說這些文學樣式中的經典。經典是學科發展中自然形成的,是公認的,對權威及經典的閱讀是學習和研究的捷徑,可以起到事半功倍的作用。前輩學者很重視經典的閱讀,并且著書介紹這些經典,如朱自清的《經典常談》介紹中國歷史上的重要經典應當怎樣來讀,極受歡迎。
但是,在當代知識呈“爆炸式”增長時,顯然僅有某一種閱讀是不夠的,在經典閱讀、深度閱讀之外,人們還需要輔以其它樣式的閱讀,如娛樂式閱讀、快餐式閱讀,以娛樂身心,增長見聞。問題是在實踐中往往顧此失彼,或強調一個方面忽略另一個方面,這樣往往造成閱讀的誤區。
經典閱讀是閱讀的重要傳統,歷代讀書人通過閱讀經典、領悟經典、傳承經典,并且創造新的經典,從而形成璀璨的文化風景。但是,在大量快餐式閱讀的擠壓下,經典閱讀似乎在失去曾經的魅力,許多人抱怨繁重的工作已使人無力去親近經典,即使一些正在求知的大學生,對于老師開列的經典書單,亦感到閱讀有諸多困難。人們感興趣的是,通過電腦去搜尋一些閱讀的熱門話題,如關于某名著的名人閱讀體會,或一些文化名人關于某名著的索引和演繹,或追尋一些經過演繹的歷史電視連續劇等。霧里看花看不真切,不可能體會原著所蘊含的真諦,自然亦不可能對別人的演繹作出是與非的評判。
應當說,電視、網絡這些新興大眾化傳播媒體,通過各種節目使更多人對文學、藝術、歷史等各文化領域的名人和經典有了初步的啟蒙。但是,媒體在文化啟蒙中的淺俗化現象是結伴而來的,眾多媒體將一些作品“改編成影視、動漫、游戲等形式的延伸產品,以‘全媒體’的方式廣為流傳”,在以“找樂”的方式、媚俗的世風影響下,文學的閱讀便向淺俗的方向一路滑去。其結果,自然是經典在人們心中崇高的喪失,經典的真諦被閹割。新興媒體使文化大眾化,亦使文化淺俗化,這大概就是事物的兩面性吧,然而,人們面對這種文化和文學的淺俗化傾向應當做些什么呢?
在時下的閱讀中,還有一個問題是如何理解閱讀之“悅”,悅讀的快樂究竟體現何處?當然,如果引導大家都來讀書,讀書之中充滿快樂,是需要這樣宣傳的,畢竟讀書是高雅的活動,開卷有益嘛!但是如果這種宣傳過了頭,就可能給人以錯覺,仿佛閱讀就是為了追求感官刺激,甚至壓倒了對知識的探究和獲取。事實上,閱讀的苦與樂是結伴而行的。“十年寒窗”苦讀的堅持,是由于在苦讀中嘗到了快樂,書中的疑惑被解答,在閱讀中對一個問題有了新的理解,通過閱讀茅塞頓開,通過閱讀心中呈現新的世界,這就是閱讀真正給人帶來的快樂,這種人們津津樂道的“風聲雨聲讀書聲聲聲在耳”的境界,顯然是遠遠高于那種僅限于尋求感官刺激的“悅讀”的。
滿足人們的閱讀需求,并指導人們正確的讀書方法,是圖書館永恒的責任。十九世紀中葉歐美國家公共圖書館成立時,人們把圖書館員尊稱為老師,圖書館員指導讀者閱讀的方法,告訴人們遠離粗鄙,親近知識。在我國,自古以來以目錄學方法,告訴學子讀書治學的門徑,在諸多經典中,宜先讀哪些書,后讀哪些書。這些指導閱讀的傳統在當今面臨淺俗化等危機時尤其值得發揚。
當然,圖書館面臨諸多媒體的挑戰亦有許多難處。最大的挑戰是這些新媒體搶走了大量讀者,統計數據告訴人們,圖書館的讀者在漸次減少,新技術的采用使網絡閱讀與日俱增,圖書館的數據庫使讀者足不出戶即可查閱;過去依賴圖書館的學者和科技人員,現在可以自己在網上利用自由存取平臺,對圖書館的依賴程度越來越低,圖書館的危機越來越尖銳。面對當下閱讀的多元現實,圖書館要給予分類引導,不同的圖書館由于服務讀者的差異,更應明確各自的職責。
世紀之交,王子舟先生曾提出圖書館學的知識集合理論,認為圖書館的本質是知識的集合,而圖書館學則是一種告訴人們掌握知識認知方法的學科。〔1〕顯然,其中包含有閱讀這一主題。閱讀研究從來是伴隨著圖書館的發展而成長起來的,曾經有學者試圖建立一門“閱讀學”,在當今多元閱讀不斷呈現炫目光彩的時候,更需要閱讀的理論指導。2012年10月辭世的劉起釪先生曾在失聰的情況下撰著出《顧頡剛學述》、《尚書學史》、《古史續辨》等要著,他歷三十余年撰成的《尚書校釋譯論》,代表了國際《尚書》學最高水平。劉老先生談到他的讀書時回憶說:“聽祖父說,古人讀《左傳》這樣重要的典籍,每年是要圈點一遍的。他自己幼年讀《左傳》就是這樣的。我沒能遵守古人讀這樣重要典籍的常規,所以我的讀書為學,就永遠達不到古人的造詣境界了,是非常自咎,愧赧的!”〔2〕聽到這樣水平學者的自責,我們不應為曾經的浮躁、淺薄羞愧嗎?
閱讀是一種十分復雜的思維——心理過程。即以劉起釪先生談到的圈點式閱讀來說,是一種苦還是一種悅呢,如果僅僅感受的是一種苦,這種閱讀又何以長年累月持續下去呢!也許,在這種苦中還蘊含一種悅,這種悅是一種豁然開朗的悅,這種悅是一種知識的積累越來越多的富有的悅。顯然,這是一種由深閱讀而滋生的心理感受,并非那種單純由感官刺激而生成的悅。閱讀的思維——心理過程是閱讀學研究的重要領域,亦應是圖書館人關注的領域。
圖書館經歷了漫長的發展史,成為人類文明不可替代的促進者。對于中國的圖書館來說,經過21世紀初的觀念變革,真正開啟了其現代性的發展。就在這時,后現代的影響亦同時而至。就在圖書館借助網絡技術為廣大公眾提供公共公平的服務時,后現代思潮卻散播知識和理性的結構,與社會上閱讀的平庸化傾向構成對圖書館知識性的消解。固然,中國公共圖書館走向大眾化的道路是必然的,在大媒體時代文化的大眾化傾向亦是必然的,但是,知識性永遠是圖書館的靈魂。圖書館仍然要清醒地堅持自身的知識本質,舍此圖書館就不成其為圖書館了。
堅持自己的知識本質,堅持深度閱讀、經典閱讀的傳統,是圖書館閱讀指導的題中應有之義。當快餐式閱讀正悄然成為閱讀主流時,甚至大學圖書館里亦在鼓勵這種“悅”讀,我們不禁要問,這種顯然與學校教育方向相悖的閱讀,難道不是教育的銷蝕劑嗎?如果學校圖書館不引導學生養成自覺的經典閱讀習慣,那么,似乎大學圖書館中也不必堂而皇之置辦那么多研究級、完整級文獻了。顯然,大學是需要的,大學圖書館收藏的經典是永遠需要的,網絡無論發展到什么階段,都不可能取代經典,經典閱讀、深度閱讀永遠是閱讀的本質和主流,而快餐式閱讀只是當人們困倦時端上的一杯清茶或咖啡,如此而已。
1.王子舟.知識集合初論——對圖書館學研究對象的探索.中國圖書館學報,2000(4):7-12
2.吳銳.備經交困為一經——送別劉起釪先生.〔2012-10-25〕.南方周末,2012.10.25: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