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明安
(武漢船舶職業技術學院科研處,湖北武漢 430050)
《國家中長期教育改革和發展規劃綱要(2010-2020年)》再次強調“大力發展職業教育”,并提出了“到2020年形成適應經濟發展方式轉變和產業結構調整要求、體現終身教育理念、中等和高等職業教育協調發展的現代職業教育體系”的發展目標。
中共十八屆三中全會通過的《中共中央關于全面深化改革若干重大問題的決定》指出,“加快現代職業教育體系建設,深化產教融合、校企合作,培養高素質勞動者和技能型人才”。
在構建現代職業教育體系的重要歷史時期,回顧我國職業教育的發展歷程,考察職業教育的發展現狀,理清現代職業教育體系的基本內涵對構建具有中國特色、時代特征、世界水平的現代職業教育體系具有積極意義。
馬克思主義認為,物質資料的生產是人類社會存在與發展的基礎,生產勞動是人類最基本的實踐活動。要實現物質資料生產所進行的勞動過程,需要具備三個基本要素,即“有目的的活動或勞動本身,勞動對象和勞動資料”[1],而勞動資料的主要表現形式是勞動(生產)工具。因此,人類社會進步的主要表現就是生產工具制造與使用方式的創新。
從物質資料生產的視角看職業教育,職業教育的形成與發展伴隨人類社會存在與發展的全過程,職業教育就是以培養勞動者的勞動能力為直接目標的教育類型,職業教育發展階段劃分的基本依據是生產工具制造及其使用方式的創新。
從經濟社會制度的視角,我國古代的職業教育是指從原始社會到清朝末期(1862年)的職業教育,該時期涵蓋從舊石器時代到近代機器時代。
該時期職業教育的主要形式是基于家庭農業父子相傳的學徒制,以官方壟斷行業工場與民間手工業作坊為主、藝徒制為主要形式的學徒制,西周以后開始設官教民的職業教育形式—職官,由朝廷組織編輯出版了《考工記》、《術經》等職業教育教材。
學校形態的職業教育有墨子、許行、魯班等創辦了私學傳授木工與器械制造、農業生產知識與技能等私立性質的職業學校,中央與地方政府創辦的以傳授“禮、樂、射、御、書、數”等“六藝”為主的官學,如唐朝的“六學二館”[2]。因此可以說,直到漢朝實施“罷黜百家、獨尊儒術”的政策之前,職業教育一直占據主導地位。
漢武帝時期確定了“罷黜百家、獨尊儒術”的教育政策后,私立性質學校形態的職業教育逐步衰微,官辦職業教育從國家教育體系分流并退出的主導地位,同時出現了專科學校性質的官辦職業學校。如始建于東漢末年專門學習尺牘及字畫的鴻都門學;唐朝時期,從中央到地方建立了門類齊全、學制完善的職業教育體系.中央官學中的專門職業學校系統包括尚書省國子監管轄的律學、算學、書學等專科學校:尚書省管轄的四種職業技術學校:太醫署管轄的醫藥衛生學校、太樂署管轄的音樂舞蹈學校、太卜署管轄的卜筮學校、司天臺管轄的天文、歷數、漏刻學校,這些都是高等職業學校。據大英百科全書記載,歐洲到公元9世紀才有醫學專科學校在意大利創建,比中國約晚二、三百年,而歐洲的實科學校則是在17、18世紀才出現.比我國隋唐之初的實科學校晚了近千年。
1840年前我國一直處于傳統農業社會,學校形態教育主要是以適應科舉制度、以經學為主的的官學,以及宋代以來興起的書院,即使是樂律、書畫、棋藝、騎射等技能型學習,也是以修身養性為主要目的的經學附庸。學校形態的職業教育主要是律學、算學、書學為主要內容的小規模官學。大量的職業教育為家傳絕技、適應工礦生產和手工業發展的學徒制教育、已經以教坊形態存在的藝術教育。
從近代職業教育的產生與發展過程看,近代職業教育體系反映了職業教育與大機器工業生產的緊密聯系,以近代科學技術知識為內容,以培養初中級專業人才為主,以學校教育為主要形式的本質特點,其主要標志是相對完善的職業教育主體、覆蓋范圍廣泛的專業結構、完整的職業教育層次、制度化的教育管理框架。
近代以來的職業教育可以劃分為3個階段。一是1840年-1910年,職業教育的主要形態是清朝地方督撫舉辦的外語學校、軍事學校、軍工學校;二是1911-1932年,職業教育的主要形態是中央政府和地方政府舉辦的軍事學校、實業學堂;三是1933-1949年由地方政府和地方商紳舉辦的實業學堂、商業學校,以及共產黨領導的大后方和解放區興辦的職業學校。
從近代職業學校的形態看,近代職業教育具有2個顯著特征,一是近代職業教育興起要早于近代普通教育和近代高等教育,二是鴉片戰爭后近代中國“救亡圖存”的現實需要。因此,民國以前的職業教育主要由洋務運動推動,滿足近代軍備需要;清末民初及以后的職業教育在延續“救亡圖存”主題的同時,解決“一般社會生計之恐慌”、“百業之不改良”、“各種學校畢業生失業者之無算”[3]等3大刺激,將職業教育作為“救世、救民、救國家的唯一方法和途徑”[4]。
我國近代職業教育體系主要由以學習西方先進技術為主的學校形態的實業學堂,民間手工業及商業學徒。按照服務對象與辦學主體劃分實業學堂包括服務軍事及國防工業的國防類實業學堂、服務近代工商業的實業學堂、西方教會自辦的職業學校性質的教育機構。
國防類實業學堂主要由曾國藩、李鴻章、左宗棠、張之洞為代表的地方督撫為西方軍事技術舉辦,以服務近代軍隊與國防工業為主要目的的西文學校、西藝學校、陸海軍軍事學堂,如北京同文館(1862)、福建船政學堂(1866)、天津水師學堂(1880),構成了相對完整的軍事與國防工業職業教育體系。需要指出的是,在1905年廢除科舉前后,這些國防類實業學堂的辦學水平實際上就是我國近代最初的高等職業教育。因此,近代我國我國高等職業教育發端要早于近代普通教育和普通高等教育。
服務近代工商業的實業學堂主要包括由維新派倡導、地方督撫創辦的實業學堂,如溫州蠶學館(1897)、湖北工藝學堂(1898);由地方實業家如張騫、陳嘉庚舉辦的藝徒學堂實業學堂(1906)、集美學校(1913)水產科與航海科。西方教會自辦的學校性質的職業教育一般依附于教會及教堂,以醫學和工藝美術教育為主。
近代職業教育體系形成的重要標志是職業教育的制度化與專業性社會組織出現。職業教育的制度化標志著職業教育作為獨立的教育類型進入國民教育體系,形成了自身類型與層次完善,與普通教育相銜接的職業教育學制體系。
近代學制經歷了三次演變,分別是1902—1904年的“壬寅癸卯學制”、1912-1913年的“壬子癸丑學制”和1922年的“壬戌學制”。這三個學制的嬗變一方面反映了人們對實業教育、職業教育認識的深化,職業教育觀念的更新以及對職業教育的日漸重視
3.3.1 壬寅癸卯學制:職業教育學制初步確立(1902-1904年)
1862年以來實業學堂的產生與發展客觀上需要一種統一的規范和協調,由中央政府統一制定并組織實施的統一的實業學制是推進職業教育健康發展的需要。
1902由張百熙、榮慶、張之洞共同制定,1904年頒布實施的《奏定學堂章程》(“癸卯學制”),最早確定了實業教育在近代教育制度中的地位。癸卯學制將實業教育專門構成了一個獨立的體系,共分為五類四級。五類包括實業教員講習所、農業學堂、工業學堂、商業學堂、商船學堂,四級為藝徒、初等、中等、高等。五類四級分別與普通教育對接:藝徒學堂與初等小學堂平行,實業補習學堂和初等實業學堂與高等小學平行,中等實業學堂與中學堂平行,高等實業學堂和實業教員講習所與高等學堂分科大學平行[5]。
3.3.2 壬子癸丑學制:職業教育學制規范與調整(1912-1913)
1912年,中華民國臨時政府教育總長蔡元培發表了著名的《對于新教育之意見》一文,提出了民國教育應以軍國民教育、實利主義教育、公民道德教育、世界觀教育、美感教育“五育”并舉[6]的教育方針。在此基礎上討論了學制改革,形成了一個更完整的教育系統,史稱壬子癸丑學制。
與癸卯學制相比,壬子癸丑學制總體上沒有根本的變化,只是進行了名稱規范與層級調整。如將實業學堂一律改稱為實業學校;實業學校根據程度分甲乙兩種,分別相當于清末的中等、初等實業學堂;取消高等實業學堂而另設專門學校;將實業學校的門類擴展到政法、音樂、美術、外語等共九類;后來又將實業學校規定為終結性教育,低等學校不能升入高等學校;規定了私立實業學校的法定地位[7]。
3.3.3 壬戌學制:層級調整與中等教育的整合(1922)
1922年,政府頒布《學校系統改革案》對教育學制進行一次改革,史稱壬戌學制。壬戌學制將職業教育學制調整為“初等、中等、高等”三級,;除專門學校名稱不變外,將實業學堂、實業學校一律改為職業學校;將職業學校、師范學校、普通學校三類的課程合為一體,出現了采取選科制的“綜合中學”,以照應學生就業和升學兩種準備;實施職業教育的機構分為兩種類型,一是專設的職業學校,一是合并于中學的機構,如在中學設立職業科、各年級設置相關的職業課程。壬戌學制標志著中國近代職業教育體系正式確定。
1928年和1932年,國民政府對職業教育學制進行了部分修改,重點是將高等職業教育的“專門學校”改為“專科學校”,將中等教育的“綜合中學”分設為普通中學、師范學校、職業學校。
近代職業教育尤其是清末民初的職業教育始終致力于解決關系改善民生、服務社會、富強國家的人才培養質量問題,將職業教育定位于 “謀個性之發展、為個人謀生之準備、為個人服務社會之準備、為國家及世界增進生產力之準備”[8]等三大準備,具有促進個人發展、社會進步、國家發展等三大價值,同時為改變“學而優則仕”的教育傳統,完善教育類型,優化教育機構發揮了重要作用。三種準備的辦學理念對現代職業教育體系構建依然具有極其重要的思想價值。
黃炎培、晏陽初、陶行知、張謇等近代職業教育思想家與踐行者,均秉承“實業救國”、“教育救國”的理念,將西方的實用主義、平民主義、生利主義等近代哲學思想、社會思潮、教育理念引進到職業教育,先后開展了鄉村教育運動,成立職業教育研究會(1916年9月),創辦全國性團體中華職業教育社(1917年5月)等社會性職業教育機構,1917年10月25日創辦了《教育與職業》雜志(1917年10月),形成了中國近代史上第一個集研究、試驗、推行職業教育為一體的職業教育體系。
近代職業教育思想家們關于 “職業教育在學校教育制度上的地位應是一貫的、整個的和正統的”的職業教育地位分析,為“勞動者文化、業務水平的提高”,“造就新型知識分子”服務職業教育的目的設計,確定的社會化、科學化的職業教育方針,形成的“手腦并用”、“做學合一”、“理論與實際并行”、“知識與技能并重”等職業教育教學原則,“敬業樂群”、“裕國利民”、“尊重勞動”、“勞工神圣”等職業教育思想對現代職業教育體系建設具有重大的理論與實踐價值。
20世紀20年代,以中華職教社為核心、以黃炎培為代表的近代職業教育的倡導者對1860年以來我國職業教育發展,尤其是中華民國成立以來的職業教育進行了系統梳理,提出了“大職業教育主義觀”。“大職業教育主義觀”認為,職業教育“(一)只從職業學校做工夫,不能發達職業教育;(二)只從教育界做工夫,不能發達職業教育;(三)只從農、工、商職業界做工夫,不能發達職業教育”[9]。即職業教育屬于跨界教育,職業教育必須實施開放性辦學,辦職業教育必須聯絡和溝通所有教育界和職業界,參與全社會的活動和發展,更多地探尋了職業教育外部環境的適應問題。跨界性的職業教育思想成為職業教育健康發展的永恒主題,繼續影響著此后年代中國的職業教育實踐。
1 《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23卷,人民出版社,1980年中文版,p23
2 石偉平著,《比較職業技術教育》,華東師范大學出版社,2001年版,p223,p225
3 黃炎培,《黃炎培教育文選》,上海教育出版社,1985年版,P41,P59,P154
4 張雁南,“論近代職業教育思潮的緣起和定位”,《徐州師范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11年第1期
5 廖承琳 吳洪成,“近代中國學制演變與職業教育發展”,《西南師范大學學報(人文社會科學版)》,2004年第02期
6 蔡元培,“對于新教育之意見”,《蔡元培全集》第二卷.浙江教育出版社,1997年版,P9—10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