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愛蘋
借助于當代網絡媒介的優勢,歌手龔琳娜在“湖南衛視跨年演唱會”上演唱的《忐忑》,已成為2010年度中國歌壇最“給力”、最流行的歌曲,其網絡視頻也已超過了百萬次的點擊。不僅有網友們的爭相模仿、傳播,甚至眾明星也紛紛翻唱,將其植入注目的元素引入自己的創作中。
《忐忑》作為一首蜚聲海內外的“新藝術歌曲”,其創作方法、演唱方式與表演形式等與傳統音樂有較大差異,它成功打破了傳統歌曲僅以聲音為主的音樂表演范疇,借助當代電子媒介,將其獨特幽默詼諧的“喜劇感”完全展現于觀眾面前,形成了獨有的視覺化特征,成功被冠以“神曲”之名而街知巷聞。其視覺化傾向具體特征茲簡要分析如下。
在美學范疇中,幽默詼諧的“喜劇美”有著十分重要的審美價值,它與“優美”、“悲劇美”、“崇高美”被稱之為人類四種最基本的審美意識。法國作家雨果早就深刻指出:“‘喜劇美’是戲劇性的一種最高度的美。”[1]戲劇本身就呈現出一種視覺化特征。在音樂中,歌曲基本上是以“優美”為主導,“崇高美”、“悲劇美”較為次之,而“喜劇美”幾乎全部被排斥在歌曲的范圍之外。《忐忑》的音樂實踐則向人們證明,此曲所表現出的幽默詼諧“喜劇美”,為人們呈現出強烈的喜劇色彩,更能調動欣賞者的視聽感官,引人進入到濃郁的音樂氛圍之中。
通過《忐忑》音樂會的視頻可以看到演唱者的服裝十分具有戲劇性。從演員造型中可以看出,她的化妝與服裝使人忍俊不禁,其服飾具有半民族、半宮廷化特征:大紅色的及地長裙看似是女性著裝,精悍的短發以及高聳的雙肩又呈現出男性的威武,再輔之以面部類似于京劇的大花臉,整體來看就是一個“四不像”。在音樂會的舞臺上如此夸張怪異的形象怎不能令觀眾莞爾?除了服飾、化妝讓人感到滑稽與不合時宜之外,其表演也更具特色,乖訛、夸張引人沉浸在戲劇性的氛圍之中。觀其表演,時而瞪眼咆哮,時而扭頭擺腰,時而溫柔細語,時而開懷大笑,甚至連伴奏的民樂手的表演也為整場演出增添了更為濃郁的戲劇性色彩。在演唱方法上,多種唱法相互嫁接,形成了極不協調的“復風格唱法”,增強了作品的戲劇性色彩。《忐忑》中并沒有一句歌詞,演唱者龔琳娜只是根據戲曲唱白發揮“咿咿呀呀”的襯詞,并不刻意追求音色的漂亮,而是將“表現”放在了首位,使各種唱法只為“表現”服務,到了觀眾那里聽到的是多種音色的“調色盤”,演唱者純熟游走于民族、美聲、老旦、老生等多種音色的急速變換之中,為欣賞者營造出了妙趣橫生的戲劇性氛圍。其服飾、化妝及演唱方法這些極具戲劇色彩的表演形式,在演唱中各自有著不可或缺的地位,突破了僅靠聽覺完成審美體驗的傳統音樂范疇,在一定層面上已經邁出音樂視覺化的步伐。
有輿論稱:“《忐忑》之所以引發了網友們的熱議乃至被奉為‘神曲’,更多地在于龔琳娜的表情。因為唱得過于投入,她的表情實在是太夸張了:時而驚訝、時而喜悅、時而沉思,由于表情變化過快,乃至于充滿了喜感。”[2]對《忐忑》“表情”的模仿與移植,在網絡視頻以及多家電視臺的娛樂頻道都曾一再播放,甚至不少未成年的兒童用自己獨特夸張的面部表情配合著《忐忑》的節奏進行雙簧表演,令觀者捧腹不已。
“表情動作”學說,即一種心理學對人類感情的研究觀點,將由情緒(感情)所產生的身體各部位的動作稱之為“表情動作”,可分為三種:身體各部位姿態稱之為“身段表情”;面部的“表情動作”,稱之為“面部表情”;情緒性的言語、音色、聲調等被稱為“言語表情”。其中“面部表情”與“身段表情”在戲劇與舞蹈及造型藝術中廣泛體現,而“言語表情”無疑與音樂關系最為密切。
龔琳娜在《忐忑》的表演中,有意或無意地調動了所有的“表情動作”。色彩鮮明、造型怪誕的服飾,豐富夸張的面部表情,以及“央視網絡春晚”《夢中忐忑》中起伏劇烈的身段表情……她將這些“表情動作”復合于一曲,也正由于這些視覺上“表情動作”的調動與配合才使得《忐忑》更具感染力,并快速達到吸引人目光的效果。“在短短3分45秒的時間里,龔琳娜時而搖頭晃腦,時而瞪大雙眼,時而橫眉怒目,時而開懷大笑,輔以大開大合的手部動作,是各種晚會上千篇一律梨窩淺笑的民歌歌手完全不能比的。”[3]與中國傳統音樂相較,《忐忑》歌曲吸引人的不再是簡單或復雜的音符、聲調與旋律,而是其表情、動作、言語等多種“表情動作”的表演。多種“表情動作”復合增強了其藝術表現力,也推動了當代音樂視覺化傾向的發展與延伸。
1.《忐忑》產生的理論基礎:圖形與節奏在視覺與聽覺感知上的互通。人類文明追溯至遠古時期,充滿節奏感的祈福符號,充滿韻律感的彩陶紋飾,以及難以名狀卻極有規律的巖畫……我們感受古人點線面的簡潔圖形,體會著朗朗上口的詛咒或祈福。今日,機器工業與科學技術推動著現代藝術的發展,電影的運動視覺與音樂的通感無不體現著藝術正走向融合。縱觀藝術史,無論是抽象藝術對音樂的借鑒或是抽象符號表現出的節奏感,我們都可以得出一個不爭的結論:具有一定規律的純粹視覺符號可以傳遞出音樂的美感。
視覺與聽覺具有相通的物質基礎。人們能夠看到圖像,聽到聲音,都是由于波動的作用。光波是一種電磁波,可見光的頻率范圍處于420萬億赫茲到750萬億赫茲之間,最高與最低頻之比約為2:1。而聲波則是一種機械波,人類耳朵能夠聽到的聲音頻率范圍約在20赫茲到20000赫茲之間,“各種科學實驗證明聽覺和視覺具有相類似的物質基礎”[4]。
視覺與聽覺具有相同的生理屬性。人們在聆聽不同聲音的時候,耳蝸處大約有15000個神經細胞會接收到不同時間的神經脈沖,經神經細胞傳遞給大腦,大腦對這些神經脈沖進行分析,且要準確確定這些神經脈沖的周期性。此時聽覺系統會以復雜的方式感受聲音的音色、音調與響度。從視覺角度,一個物體產生光線穿過晶狀體聚焦在視網膜上,通過視網膜上的視錐細胞與視桿細胞轉換為一列脈沖,經視神經傳遞給大腦。這二者的生理機制本質上是一樣的。經科學研究,視覺與聽覺的感官信息通過相同神經系統的作用傳入大腦,引起大腦皮層興奮,產生相同感官信息的接受與反應。
聽覺、視覺等人類感官并不是獨立存在的,聲音與圖像符號在對大腦刺激時,能夠激發人們聯覺、想象、幻想……各種心理活動。如嵇康《琴賦》中寫道:“狀若崇山,又像流波,浩兮湯湯,郁兮峨峨。”將琴聲想象為湯湯的流水,這是聽聲類聲;由琴聲聯想到巍峨的高山,這是聽聲類形。由神經細胞發送的感官信息融匯在大腦中,一種感官刺激可以引起其他感官的感覺與觸動,這種關聯性的反應稱之為“聯覺”,“聯覺”是審美過程極為重要的途徑,也是審美心理活動的基礎。感官與感情相通,感官觸動是審美活動的重要“幽靜”,真實完整的情感則是構成音樂藝術的必要元素。
2.《忐忑》走紅的現實推手:科學技術的發展與情感宣泄的需要,使音樂“視聽聯袂”成為了必然趨勢。多媒體技術和信息傳播技術等視聽媒介的普及,為音樂視覺化的傳播提供了一個廣闊的平臺,音樂視覺化的發展,實質上是視覺元素在音樂創作、演繹與體驗上的深入拓展,依據音樂的內涵與創作者的想象,引領有別于傳統音樂的新途徑。音樂作為一種人類的精神活動,具有強烈的感官沖擊力與感性特征。音樂的視覺化將逐漸成為一種時尚的文化,滲透到人們的生活之中。
從歌曲《忐忑》多種“表情動作”復合的表演中我們可以看出,音樂的視覺與聽覺會以自身的特點既相互獨立又相互結合地發展,不再簡單地以音響為中心,而是讓視覺的節奏去符合聽覺的節奏。《忐忑》是表現“忐忑”時的心理狀態這一觀點也是可以成立的,因為觀者皆可根據自己的審美體驗作出各自的想象與理解。譬如王菲對此曲作了如下詮釋:“至于人物心理嘛,我分析也就是把握好三個層次,從一開始嘮嘮叨叨、疑神疑鬼,到后來瘋瘋癲癲,各種角色的扮演,直至最后仰天長嘆,棄世登仙!”此外這首歌曲還可以根據樂曲的結構超常發揮人們豐富的想象力,發展與發掘視覺元素,“許多模仿者對歌詞進行了改編……改編后的大部分歌詞盡量在發音上和原詞相像,但不同的是歌詞已與語言和生活有緊密聯系,這樣既保持了歌曲的風格不變,同時又方便記憶,且新編歌詞的幽默感更強,甚至有一些具有情緒發泄的作用。”[5]歌手龔琳娜的戲劇化表演以及她怪異而眩目的個人造型,再加上畫面的構圖和場景調度等要素,在音樂中和諧統一地展現出各自的作用與特色,給觀眾留下了新穎奇特的視覺印象,并通過視覺與聽覺的聯袂給欣賞者造成了最大的心理沖擊。這些體現了音樂視覺化的發展趨勢,以及聽覺與視覺在未來的互動中的廣闊發展空間。《忐忑》的走紅也有力地說明,在科學技術快速發展的今天,人們更加注重視覺、聽覺、觸覺多種感官的融合,而聽覺藝術—音樂將復雜的人類精神以較為完滿的具象呈現于觀者面前,完整而真實地演繹著人類情感,在音樂發展與演變中已成為不可避免的趨勢。
[1][法]維克多·雨果.克倫威爾[J].世界文學,1961(3).
[2]周曉燕.文化視域中的中國流行音樂研究[D].2013年蘇州大學博士研究生學位論文.
[3]楊志玲.忐忑地談《忐忑》[J].科技視界,2013(24).
[4]門琳.音樂藝術的視覺傳達[D].2012年北京林業大學碩士研究生學位論文.
[5]李國偉.試析《忐忑》成功的諸多因素[J].大舞臺,2012(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