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甫旺
(楚雄師范學院,云南 楚雄 675000)
楚雄州是彝族起源、發展的重要區域之一。土著彝族先民與古氐羌人及其他古代民族在頻繁遷徙中不斷融合、發展,形成了一個復合性的民族——彝族。西周至春秋,“兩姚” (即明清時期的大姚、姚安)一帶就出現了以彝族為主的社會發展狀況;秦至兩漢時期,南華、姚安等地的彝族大部分進入定居農耕,少部分處于狩獵、采集的游牧階段。據彝文典籍《西南彝志》、《六祖史詩》等記載,彝族人文始祖阿普篤慕最早定居昆明滇池周圍,因洪水泛濫避難于烏蒙山的樂尼白,其后代有武、乍、糯、恒、布、默六子 (后人尊稱六祖),后來六子由阿普篤慕主持在樂尼白舉行氏族部落分支儀式,武、乍居云南,糯、恒遷四川,布、默徙貴州,從而形成了現今分布于滇、川、黔、桂的彝族。根據彝文文獻記述,武、乍兩支進入今武定、祿豐、尋甸一帶后,曾多次發生戰爭,結果“乍”支獲勝,留居原地。“武”支失敗后,向滇西遷徙,其后代為“蒙舍細奴羅(“蒙舍”即南詔,在今巍山縣境),今楚雄州境操中部方言的彝族羅羅濮、俚濮與“武”支有淵源關系。南華縣五街彝族羅魯人主要是“武”支的后裔。
羅宗賢同志對五街彝族羅魯人的族源作過長期的調查,他在《南華縣部分彝族譜系簡記》、[1](P202—217)《南華彝族源流》[2](P208)等文章中均有所論述。 (1)六把地村彝族羅氏:其祖先從四川遷至今南華縣城西鸚哥山,明初遷居六把地村。六把地村彝族羅氏有父子連名譜系,即:澀巾金、金低果、果迪楷、楷我享、我享塔、塔懣妞、懣妞期、期駱齋、駱齋第、第么攆、么攆多、多蜇勒、蜇勒捏、捏務庶、庶噴滇、滇意加、意加普、普姑粉、姑粉梯、梯肥你、肥你高、高思們、們杰希。漢姓譜系可追溯到清朝中期改火葬為土葬時期,有記載的漢姓譜系字輩為:秀、古、錦、啟、周、正、宗、昌、志、世10代。(2)古路苴村羅氏:傳說其先祖漢代從昆明一帶遷到今楚雄市母掌,后搬居南華沙橋羅家大地,再遷至古路苴。從古路苴又有羅氏遷居老五街、大麥地、梅苴郎、務打郎等地。(3)五力苴村普氏:口傳“漢來彝走”時從南華普資山遷至五力苴定居,后又有普氏從五力苴遷往硬把、咪黑們、咪么郎、馬龍河、奔里等地。 (4)五力么周氏:傳說明洪武二年(1369年)周氏在五力么建寨,有“倮”改周和“李”改周2種,其中“倮”改周為土著,“李”改周為“彝娘漢老子”。(5)六皮郎村委會大龍潭魯姓:傳說為“倮”改魯。傳說“倮”原住賓川雞足山,麥地里常有一匹白馬吃麥苗,“倮”姓獵人追到麥地邊白馬消失,人離開后白馬又返回吃麥苗。獵人追了9次,當白馬第10次進麥地,獵人舉弓搭箭,箭射中馬后腿,沿血跡追趕,一直追到賓川雞足山一廟內,見白馬變成泥馬,箭還插在泥馬腿上。僧人見獵人就罵道:“你們傷了神馬,天理不容,凡是倮家人萬世萬代窮。”倮姓人為此很害怕,舉家搬遷至今玉可郎旁的拉格所,在雞冠山修廟稱“賓君殿”,奉太上老君求平安。為解除“凡是倮家人萬世萬代窮”的咒語,倮家三兄弟改姓,老大改姓魯,居大龍潭,老二改姓李住苦李子,老三改姓周居五力么。(6)五街村委會黑陣村羅氏:羅氏有2支,一支由大理州祥云縣折苴么遷來,一支從古路苴搬遷至此,折苴么籍羅氏比古路苴籍羅氏早5代,據說折苴么羅氏搬來后行火葬7代,至少清初已在黑陣定居。古路苴籍羅氏搬遷至黑陣后行火葬2代,成字輩起改行土葬,字派為成、之、丕、文、恩、興。五街鎮境內的彝族,在其定居、發展的過程中,或因生活所迫,或因宗族分支,遷徙極為頻繁,各宗族、各姓氏相互混居、融合,如古路苴的羅氏定居后,因人口增多,相繼有羅氏后代遷徙法郎、大麥地、務打郎、梅苴郎等地,發展成新的羅氏宗支。
此外,五街彝族羅魯人中,有一部分自稱祖籍南京應天府。這部分彝族是明初朱元璋征云南,在南華等地從事軍屯、民屯的漢籍將士娶當地彝族女子為妻,其后代逐漸融合于彝族中,即所謂的“彝娘漢老子”。如魚黑地李氏:傳說祖先來自江蘇南京應天府大壩柳樹灣大橋村,到云南后又多次遷移,明萬歷二年 (1574年)遷到楚雄市百斗萬丈村(今母掌)白坡,時有李自然、李果然兩兄弟,住母掌埡口村,萬歷三年 (1575年)移居華利榮大樹旁。李自然無后,李果然后代第14代“如”字輩一男青年與當地一彝族女子相戀,因未婚先孕無法立足,經今南華雨露栗果龍潭梁子、酒披武、麥田、希長河、梅子樹,到達今魚黑地定居,至今有12代。雙波郎王氏:先祖源自南京應天府柳樹灣,清康熙十八年 (1679年)遷徙至今牟定共和鎮龍豐村定居,后有一先祖經商路過雙波郎,認為此地地勢磅礴,山清水秀,是地靈人杰之地,于是遷此定居,至今有15代。魚堵拉周氏:遠祖自南京應天府大壩柳樹灣遷來,落籍南華沙橋外山場,后又遷至五街魚堵拉定居。周氏后裔現分散定居于五街的普早塘、黑正、賴子鲊、窩塘地、大歇廠及沙橋的一碗水、大地、直沖河等地。五力么村周氏:據說是由李改姓周,祖籍南京應天府大壩柳樹灣,隨明朝大軍南下征云南留在當地,先居住拉么美村,后搬至阿波拉堵,最后遷到五力么,已在此繁衍生息了12代。總之,五街彝族羅魯文化是土著與外來民族不斷遷徙、流動,經過長期的交流、融合形成的,同時吸納整合了部分漢族移民與當地土著彝族的后裔,是滇中重要的彝族聚居區之一。
五街彝族羅魯文化是經過數百年,甚至是上千年的時間積累而形成的,各種彝族文化元素在這里和睦交融,長期并存,構成了極為豐富的彝族文化的多元形態。以五街彝族的宗教信仰為例,不僅有彝族傳統宗教的各種形態,如自然崇拜、圖騰崇拜、靈魂崇拜、祖先崇拜、土主崇拜,還融入了佛教、道教、儒教文化等各種文化元素,形成了彝族傳統宗教與儒、釋、道四教合流并存共融的文化奇觀。
五街歷史上為南方絲綢之路的重要關口——英武關,是各種文化反復疊加的交匯點,便于它吸納、融合各種外來文化,從而使五街彝族文化更具有了地域性和民族性。從文化多樣性的類型來考察,五街彝族文化同樣具備了多樣性的內容:(1)狩獵與采集型文化;(2)畜牧型文化;(3)農耕文化;(4)現代科技文化。前3種文化都是與五街生態環境密切相關,是彝族原生型文化產生的基礎。人類賴以生存的自然環境千差萬別,各個民族在其特定的生存空間內要求得到生存和發展創造了自己獨特的文化,并憑借其特有的文化改造和利用其生存空間,以創造民族的生存條件和維系該民族的延續,其中最主要的是善于學習和利用,把本民族文化與外來優秀文化相融,否則就是自塞門路,自生自滅。就其生態背景而言,它是提供一個民族成員生存的基礎,任何一個民族都必須在此基礎上去構建文化,并憑借此文化去獲取民族成員的生存空間。一個民族的生態環境所沒有的自然物和自然現象,在這個民族的文化中就沒有立足之地,就如五街彝族羅魯人基本上屬于旱作文化,它就很難產生與稻作文化密切相關的活動。當然,這也不是絕對的,一則五街彝族還有部分河谷地帶有稻作農耕,二則周邊的彝族和漢族都從事稻作農耕,不可能不受其影響。所以,從這個意義上說,人必須去適應自然,不能無止境地與“天斗”、與“地斗”,并只能以他種生物為己生存之本。因此,一個民族生存的生態環境能提供何種生產生活方式,以及獲取這種方式的代價和數量,最終都將規約著該民族文化中有效文化因子的存廢與發展,這一點五街彝族羅魯人也不能例外。
羅魯聚居的五街、天申堂正處于滇中要道,滇西道教圣地天峰山與五街鎮毗鄰,各種文化如南詔文化、滇池文化、海洱文化、佛教文化、道教文化、儒家文化等在傳播的過程中于此相遇,相互交融,使五街成為多元文化共存區。這些文化對彝族羅魯文化都產生過深刻的影響,促使彝族羅魯文化不斷發生變遷并與現代經濟社會文化相適應。
事實上,五街彝族羅魯文化不可能是封閉式的,而是在與其他外來文化互動中變遷和發展。這種變遷和發展,從空間上講,指的是五街彝族羅魯文化不是孤立存在的、不受外來文化的任何影響,而是它既吸納、影響了外來優秀文化,也受外來文化的影響;從時間上講,五街彝族羅魯人不可能總是停留在過去的形態上,總是處于由傳統向現代的不斷轉變過程之中,否則只能是自生自滅。因此,五街彝族羅魯文化是與外來文化的相互影響之中發展變遷的。由于五街彝族羅魯人所處的特殊地理環境和文化背景,受漢、佛、道、巫及周邊少數民族文化的影響,其傳統文化在與外來文化的一次次碰撞、互吸、交融中發生了多次文化變遷,接納并融合了許多的外來文化元素,并成為本民族文化的組成部分,使得其傳統文化由一元變為多元,由單一型變成復合型。同時,五街羅魯人較好地保存了彝族傳統文化的原生形態遺跡和衍生形態的發展類型,在這里至今可以看到處于人類社會早期的原生文化形態 (如巫文化、氏族社會組織等),也可以看到不少已經發展變遷到相當程度的衍生文化形態,甚至可以看到受現代科技文化影響,經過文化重組與現代科技文化相適應的民族新文化。正如西方文化學者所說:“文化變遷并不是僅僅出現在我們的文化中,在整個人類歷史上,隨著人們需要的變化,傳統的行為和態度不斷被取代或改變著。正如沒有哪個人永遠不死,也沒有哪種文化模式永遠不變。因此,人類學家要求理解文化變遷是怎樣出現的以及為什么會出現變遷。”[3](P531)如五街彝族魚黑地李氏、雙波郎王氏、務把郎羅氏、五力么周氏等,據考均是明、清時期遷入的漢族,至今占五街彝族人口的20%左右,他們帶著自己的文化傳統和習慣,或軍屯或民屯定居五街之地,經過數代的居住和土著彝族通婚,逐漸接納、吸收了彝族傳統文化,并完全融入彝族的文化之中,甚至語言、信仰等都已彝化,以至他們的后裔在心理上已認同了彝族。不可否認,在漢文化彝化的過程中,當地彝族文化是強勢文化,但漢文化代表了中國優秀傳統文化的發展水平,它能融入彝族文化之中,說明這種變遷是相當緩慢的,也是不自覺的,兩者在漫長的過程中交融為一種混合的文化習俗。當然,漢文化的進入不可能不對五街土著彝族羅魯人的生產生活產生沖擊和影響,這種影響應該是雙向的,五街在明清時期就大量接受漢族先進的農耕技術、紡織技術以及改父子連名為漢姓等就是明證。
從五街彝族羅魯人的歷史發展來考察,明代以前受外來文化的影響,如漢代設郡縣,唐宋時期南詔大理國的統治,元朝征云南等,五街彝族或多或少都受到漢文化的沖擊和影響,但彝族文化始終作為強勢文化不動搖,其他外來文化最終都融入彝族文化之中,只留下一些文化痕跡。如五街彝族羅魯人的春節鋪松毛“殺韃子”的故事,說明蒙古文化曾進入過五街彝族地區,并對彝族產生過影響,但最終融入彝族文化中。當然,并不是說外來文化對彝族文化沒有一點影響,有碰撞、交流就有影響,只不過這種影響較小、較緩慢,也就是說彝族文化的變遷較為緩慢。明清之后,漢族大批進入楚雄彝族地區,漢族占據交通沿線、壩區及部分半山區,人口超過了土著彝族人口,漢文化對彝族文化進行了前所未有的沖擊和影響,五街彝族羅魯文化迅即發生了重大的變遷,即明清以來是五街彝族羅魯人傳統文化變遷最快、最激烈的時期。李子賢教授在《‘梅葛’的文化學解讀》序言中說:“楚雄地區早在明代就開始完成了一次重大的文化轉型,即漢儒文化逐漸在城鎮中居主導地位,鄉村的彝族文化也逐步實現了與漢文化的交融。”[4](P6)明清以來,五街彝族羅魯文化的變遷,遵循著從局部到整體、從內部到外部、從漸進到突變的發展規律,具體可以分為外顯性變遷和內隱性變遷兩種。
外顯性文化變遷,主要指的是物質層面的文化變遷,這種變遷主要是受物質文化影響而起的變化,因而這種變遷直接改變了人們的物質生活方式,影響著民族文化的變化。明清以前,五街彝族羅魯人以種植蕎、麥、青稞、包谷為主,蕎被視為五谷之王,蕎神代表五谷神。明清以后,漢族地區農作物品種和耕作技術的傳入,改變了五街彝族羅魯人的農業結構,農作物品種增多,如水稻、洋芋、豆類等,耕作技術改進,大大提高了農作物產量,使五街羅魯人的物質生活有了巨大的進步,由畜牧旱作進入了穩定的定居農耕,并開始了稻作農耕,以農業為主,牧、林為輔。
明清時期,狩獵在五街彝族羅魯人的經濟生活中還占有相當重要的地位。據老人講,他們的祖先遷入山區時,主要以打獵為生,不斷轉移獵場,后來在火堆旁發現長出蕎麥,于是才定居以種蕎為生,清末狩獵業才衰落。五街彝族羅魯人農事按農歷安排,同時注重物候。但20世紀50年代以來,種植結構調整,注重科技,引進農作物優良品種,農事歷也隨之變遷,如洋芋明代傳入中國,但1949年前的洋芋品種很小,畝產只有300公斤左右,1980年后引進10余個新品種,畝產達5000公斤左右,分早、晚熟,因而種植季節也發生了較大改變。
畜牧業曾在五街彝族羅魯人的經濟生活中僅次于農業。六畜以羊為首,在彝族的觀念里,綿羊比山羊尊貴,綿羊用來祭祖先和神仙,山羊用來送鬼,凡祭祀或婚喪都離不開羊。但1998年以后,地方政府為保護生態,提倡圈養,羊的數量逐年減少。由于飼養充足,養豬業近年來逐漸興旺。近30年來,隨著交通條件改善,馬作為傳統的交通工具被自然淘汰。五街彝族羅魯人還保留著采集的傳統,但主要以菌類為主,菌類又主要以松茸和牛肝菌為主。采集松茸主要是為了出售,很少自食,是家庭增收的產業之一。
歷史上,五街彝族手工業門類齊全,除鹽、針不能自產之外,其他各種生產生活用品都是自產。但手工業沒有從農業中分離出來,處于家庭手工業階段。近代以來,現代工業的發展,一些手工業行業逐漸被淘汰,僅有一些竹業如紡織、編織竹器等至今仍在生產,但也都衰落了。如紡織業是五街羅魯人主要的家庭手工業,但60多年來,衣服、布料都在市場購買,麻、火草紡織品市場量較小,僅在葬禮上穿麻衣作孝服,因而市場供應量小,年輕女孩基本不會紡織麻布,家庭紡織業走向消亡。此外,編織器、搟氈、制皮革歷史上曾很興盛,但近現代以來基本上都是自產自銷,以自用為主,民間藝人也極少。因此,隨著現代工業的發展,一些彝族傳統手工藝逐漸在市場消失,不可避免地走向消亡。
1949年以前,五街彝族羅魯人以吃雜糧為主,食法很簡單,基本談不上營養搭配。隨著農業產業結構調整,洋芋、蘿卜成為五街的特色優勢產業,現在大多數彝族農戶賣掉洋芋、蘿卜,買來大米,也有的直接用洋芋、蘿卜交換大米,大米成了主食,洋芋由過去的雜糧成為了蔬菜。肉食量逐年增加,年人均肉食量達到60公斤以上。飲食禁忌逐漸淡化,過去忌食牛、狗、蛇肉,但現在的年輕人什么肉都吃,肉食結構向多樣化發展。
在服飾上,民國時期五街彝族羅魯人仍以麻布為衣,披羊皮,直至20世紀70年代還穿火草麻布對襟衣。70年代以后,男性普遍著漢族中山裝;女性上衣為彝族服裝,下裝為漢式長褲,但男女仍披羊皮。90年代中期以后,男性多著中山裝、西裝,中青年女性上衣為彝族服飾,戴“綠軍帽”,下裝為西褲或牛仔褲,青少年學生基本都著漢裝,老年男女披羊皮之俗依然隨處可見。自20世紀90年代以來,無論男女,穿著火草麻布衣訪友參加婚宴,主人家會不高興,認為穿麻布衣不吉祥,故人們在平時已不再穿麻布衣。
明清以來,五街彝族羅魯人的節慶與漢族逐漸相互交融,漢族節日彝族過,彝族節日漢族也跟著過,從而使彝族節慶更加豐富和多樣化。歷史上五街彝族羅魯人的傳統節日較少,除二月八、火把節、嘍氐節、嘗新節等外,平時自己的節日不多,家庭祭祀活動或婚喪等殺雞宰羊也可算作節日。明清以后,羅魯人逐漸接受了漢族的節日,如春節、清明節、端午節、中元節、中秋節以及老君會、地母會、觀音會等,使彝族的傳統節慶增多,基本上月月有節慶。當然,羅魯人并不是照搬漢族節日,而是在接納漢族節慶的同時注入彝族文化元素,使之彝化。如春節中的栽“天地樹”、祭山神、門前掛青松枝等,清明節的搶水,中元節吃五谷炒食等。
五街彝族羅魯人能歌善舞,有“會說話就能唱歌,會走路就會跳舞”之說。過去,凡農閑、節慶、婚宴之時,人們聚集在一起唱歌跳舞,通宵達旦。近30年來,隨著現代傳媒在彝區的迅速傳播,彝族傳統歌舞也隨之式微。除了在節慶、婚宴、入宅時有一些打跳活動之外,農閑時間青年男女尋偶的歌舞活動幾乎絕跡。青年人熱衷于流行音樂和電視、電子游戲,對傳統歌舞不感興趣,加之許多青年人外出務工,青年人相約的歌舞活動失去了生存土壤。過去彝族歌舞用三弦、悶笛、蘆笙伴笛,如今的打跳活動都用音響代替,會吹竹笛笙、悶笛的藝人越來越少。傳統的歌舞活動有許多禁忌,如只能二、三、七、八、九、十月的雙日打跳,但現在只要有婚宴、入宅等都可以打跳。彝族傳統歌舞衰微,而一些與經濟利益掛鉤的歌舞活動卻有興盛之勢,如五街的洞經音樂,現已組成了20多人的洞經表演隊,每場表演都收取一定的費用,因而在觀音會、老廟會、地母會以及喪葬、入宅等場合都有請洞經班表演的。
五街彝族羅魯人歷史上曾盛行支系內婚和姑表舅優先婚,但近代以來由于同漢族及其他少數民族交往的增多,原有的通婚原則被打破,出現了與異族通婚的現象,姑表婚越來越少。姑娘房是未婚青年男女戀愛交往的場所,由于受現代傳媒和外界的影響,加之青年男女大多外出務工,很少有在姑娘房談戀愛的。擇偶的標準除傳統的注重感情、相貌之外,對方的家庭經濟條件也成為擇偶的主要標準之一,說明婚姻與物質條件更加密切。結婚的程序和禮儀簡化,但費用逐年增多,聘禮和嫁妝開支猛增。過去不請客,不送禮,不記賬,只辦四五桌宴席,近年來請客、收禮、講排場之風盛行,一般都要辦四五十桌宴席。過去是夜間送親,送親人數較少,現在是白天送親,人數眾多,甚至出現未婚先孕等現象。[5](P80)
五街彝族羅魯人的喪禮極為隆重,儀式繁瑣,親朋近鄰都來吊唁,人數眾多,少則三四百人,多則上千人,耗資巨大,沒有五六千元無法操辦喪事,造成當事人經濟困難,也加重了親友的經濟負擔。彝族羅魯人重視祖先崇拜,認為家庭的禍福泰否都依賴于祖先蔭護,為了取悅和安慰祖靈,就必須把葬禮辦得隆重,祭奠的犧牲、酒肉越多,祖靈就越高興,于是形成了重葬禮的習俗。如2002年6月,五街鎮中村村委會羅某去世,尸親來了54戶,后親來了19戶,外親來了367戶,主家現金收入5393元,支出5369元,這還不計宰殺了數頭牛、豬和數十只羊、雞的費用。又如據羅宋賢調查,五街鎮羅xx去世后,包括“教路”、“獻牲”、“脫壽”,合計殺羊107只,肥豬一頭,總開支費2萬余元。[5](P101)所以,彝族諺語云:“死人不吃飯,家產分一半。”為了幫助五街彝族羅魯人改變葬禮的奢靡之俗,五街鎮人民政府加強宣傳教育和引導,喪事從儉已逐漸成為彝族群眾的共識。
五街彝族羅魯人信仰的是本民族的傳統宗教,萬物皆有靈,巫風較濃,祖先崇拜發達。元明以后,道教、佛教和儒家思想傳入,彝族吸納了道、佛和儒家思想,形成了多層次、多元化的信仰體系,帶有濃厚的地方民族宗教色彩。五街鎮華雙村委會北沙坦的道教殿內,供有老君和佛教的觀音;六皮郎村委會硬把村老君殿內供有老君、觀世音菩薩、關圣文昌帝君,佛道共處一殿。普早塘土主廟內除供奉主神大黑天神之外,還供有龍王、三霄圣母、財神、道神、魁神、土主娘娘、馬王、牛王、田公、蟲王、觀音等,真可謂巫三教合流。據調查,五街彝族有道士,甚至一個彝族家庭既有人當畢摩,又有人當道士。在外來文化的蕩條和影響下,五街彝族的宗教信仰總體來說已經式微,與人們生活無關或不重要的神靈已逐漸退出人們的視野,但土主、財神、老君、觀音和祖先崇拜及其祭祀活動還很盛行,并有進一步復興之勢。
總之,五街彝族羅魯文化是以“內發”為基礎,不斷吸收外來文化,并與之長期的交流、融合、重組之后,形成的具有鮮明地域特色的民族文化。
[1]羅宗賢.南華史苑 (二) [C].中國文聯出版社,2011.
[2]羅宗賢.南華史苑 (一) [C].內部資料,2008.
[3]C·恩伯,M·恩伯.文化的變異[M].沈陽:遼寧人民出版社,1988.
[4]李云峰,李子賢,楊甫旺主編.‘梅葛’的文化學解讀 [M].昆明:云南大學出版社,2007.
[5]羅有俊,李世康.咪們彝村傳統文化保護與傳承 [M].昆明:云南民族出版社,200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