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素琴,楊潤標
(西南大學,重慶 400715;大理學院,云南 大理 671003)
科學方法論的一般定義是認識世界、改造世界的方法。[1](P1)它主要是科學研究實踐經驗的概括和總結,是關于科學研究方法的理論和學說,科學方法論提供給社會科學研究者一套思維和決策的綱領性指導。社會問題引發社會科學的發生和發展,而社會科學各個分支領域中都存在語言活動和語言相關的課題,語言學研究顯得無處無時不在。我國經濟建設進行到現階段,迫切需要能夠與之同步的社會科學研究,其中語言學獨立出來成為一門學科的時間較短,總體趨勢是與眾多學科交叉、互滲,因此語言學研究者更需要了解科學方法論。
科學方法論的基本要素分別是研究對象、物質手段、思維的形式和方法、理論工具。下文將分別介紹這四個方面,并闡述科學方法論在語言學研究中的重要指導價值。
科學方法論的研究對象是一般的認識方法在科學研究過程中的表現。而科學研究的對象是一定研究過程所要認識的客體。社會科學研究的對象是人類群體及其行為。研究對象可能是理論、數據和輿論三者對話的結果,而不僅僅是中國社會的變遷,也不是單純的數據累計的結果。三者中,理論占主導作用。理論是特定時期占主流地位的理論范式,會影響到我們對研究對象的選擇。數據是你是否能夠獲得以及如何獲得資料,而輿論則與社會或大眾的關注度有關。[2]對于語言學研究而言,對象可能是某一門語言,或者眾多語言中某一個語言成分、某種語言功能或語言形式,或者使用某種語言的人群或者環境。
物質手段是人們在科學研究過程中使用的各種工具和儀器,它們是物質的存在形式,具有機械、物理、化學等各種性能和作用。在語言學研究中,特別是以人類語言學和紀錄語言學為出發點的語言學研究,涉及到錄音、攝像裝備,語音分析軟件等。理論工具是指人們在科學研究過程中所使用的理論知識的總和。語言學研究中,理論工具涵蓋與表達層 (語音、書寫)和語義層 (詞匯語法層)以及語境相關的各個分支學科的理論,例如音系學、音位學、字系學、詞匯學、語義學、句法學等,乃至于多學科疊合產生的新學科,例如社會語言學、法律語言學、計算語言學等。
在人類認識史上,科學方法論表現為三種形態:即哲學、邏輯學、個別科學方法論(分別為各門自然科學和社會科學的方法論)。首先,現代科學深刻地揭示了物質世界的統一性,從根本上提供了各門科學的理論和方法,這些方法彼此滲透、移植、結合并達到一體化的客觀根據。例如分類學方法就滲透到了語言學研究中。其次,現代科學技術中日益明顯的滲透、移植、結合、一體化的趨勢孕育并提出了建立統一科學方法論的現實要求。再次,數學方法的發展和推廣,控制論、信息論、系統論這些學科的產生和發展,使自然科學和社會科學在方法論上逐步互相滲透,趨向統一。總之,現代科學技術深刻揭示的物質世界各種運動形態的統一性質,同時顯示的一體化趨勢,特別是自然科學與社會科學彼此滲透、結合的趨勢,都表明現代科學方法正在逐步趨向統一。在語言學研究中概率思想、統計學、語料庫語言學的應用日趨廣泛。
從學科歸屬上看,科學方法論是一門思維科學。首先,科學方法論研究的問題很大一部分是大腦在科學研究過程中開展的思維方面的問題。其次,科學方法論研究的問題有一部分是屬于如何使用一定的物質手段變革和觀測對象的問題,屬于人們在科學研究過程中如何進行感性物質活動的問題。再次,不同層次的科學方法盡管在內容和形式上有著不同的表現,但是就其認識論功能來說,都是解決思維方式或方法的問題,也即解決研究的途徑。總之,科學方法論集中研究的是“認識手段”,是“知識的內在機制、運動與組織的邏輯”,因此它是思維科學。
社會科學研究的起點是確定研究選題、制定研究計劃和收集資料,語言學研究主要遵循這樣的順序進行。在這些過程中,必然有方法論問題要研究。
社會科學研究第一步是找研究問題,明確選題的研究內容和方向,制定研究步驟和計劃。首先,確定研究選題。選題是研究實踐和理論認識的結合,是已知領域和未知領域的聯接點。有的選題帶有全局性和根本性的意義,這種課題的提出會揭示出社會科學技術在一個時期內的發展方向,會帶來全局性的推動,甚至會開創新的學科,導致科學技術體系和結構的重大變革。[1](P33)語言學研究中要尋找這樣的課題需要研究者具備深厚的語言學研究功底和學術敏感性。語言研究既要模仿又要創新,這是語言研究取得新成果的必要保證;應當著力發掘本土語料和本人最熟悉的語料去豐富、發展語言學的新理論和新方法。[3](P390)有些課題本身指出的研究方向很有價值,也產生重大影響。例如語言學研究中,某些民族語言的系屬問題至今還有爭議,從不同的視點入手,采用不同的驗證方法,可能會產生不同的結論,這一點足以說明方法論的重要性。其次,確定最佳選題需要處理好幾個關系。第一,要處理好國家、社會需要和個人研究能力和水平之間的關系。例如,語言學研究團隊要具備解決所提出的瀕危語言紀錄保護選題的理論水平,掌握所需的田野調查和數據庫建設等工具的應用能力;第二,處理好冷門和熱門、重要和次要、中心和邊緣的關系;第三,處理好眼前和將來的關系,即盡量挑選生長點多,便于今后延伸拓展的課題,使當前的選題成為自己長期研究的一部分;第四,處理好國家需求和個人學術愛好之間的平衡,不能一味迎合需要而不管自己的興趣。也不能孤芳自賞,只做書齋學問,不問世事。學術的價值最大化體現在它能服務于國家進步和民眾需求。總之,挑選最優選題有四個標準:最佳于發揮研究者現有的知識儲備和研究能力的可能性;最佳于研究者今后縱深發展的可能性;最佳于研究成果獲取的可能性;最佳于個人學術興趣和國家民族需求的結合。
語言學研究選題從難易程度上大概可以這樣排列。首先,母語習得、二語習得、外語習得、三語習得、課堂話語分析、研究綜述等這些都是語言教師容易上手的話題。第二層次的研究可以從語音、語法、詞匯、方言、系屬、文字和社會功能等方面進行語言本體和語言外延因素的綜合研究。較為挑戰的是第三層次,語言接觸、語言結構、語言比較、歷史語言學研究等,需要研究者進行細微深入的研究,例如探討語意的生成,研究民族語言中的漢語同源詞,民族語和上古漢語之間的高質量比較等,都需要研究者在歷時和共時的研究視角下展開研究。第二、三層次的研究都需要具備深厚且廣博的語言學理論基礎和豐富的研究經驗。
計劃是帶有方向性的學術思想的顯性表達,是研究活動的指導綱領,所以,研究計劃應是課題的進一步顯性化展開,是指引整個研究的學術思想和指導綱領。此外,計劃是研究過程的邏輯設計和組織方案,因此研究計劃還應確立具體的研究途徑和方式、形式、方法論工具、研究邏輯,提出研究過程的具體組織和實施方案。研究邏輯是解決課題的各種活動在時間上合乎規律的聯系、過渡和轉化計劃的制定等階段。語言學研究中還需要提前選擇和聯系發音合作人。研究階段初期,充分查閱文獻,理清課題的理論基礎、研究歷史和國內外近況;研究階段中期,需要計劃數據收集、語料采集、分析、理論概括工作;研究階段后期要根據研究項目的性質來決定成果的體現形式,例如論文、專著、調查報告、軟件設計、多媒體光盤、語料庫或者網站建設等。最后是分工和經費安排問題的計劃,如果研究工作是一個人進行的,那么研究者應合理分配自己的力量和時間以確保按期進行;如果研究工作需要團隊完成,那么需要安排好科研人員之間怎樣的分工和合作才最有利于團隊的成長和協作。研究經費的分配使用預算、設備采購和利用等都應有計劃。這樣的計劃還應該有相對穩定性和動態可變性。綜上所述,研究計劃實際上由研究方向、方式、過程和實施方案的具體設計構成。
社會科學研究必須立足于事實和資料。事實和資料來自客觀現實、社會現實、意義現實或符號現實。只有當事實和資料豐富,來源于觀察者親眼所見、來源于詳實可靠的科學調查,才能形成可信的認識、判斷及歸納。語言學研究的第一手資料的收集方式主要有如下六種:一、田野調查。田野調查不但是了解各種語言現象的直接辦法,也是獲取共時、歷時語料的途徑,因此在語言學研究中特別重視第一手語料收集。例如根據課題需要尋找發音人,進行錄音和錄像,記錄和轉寫漢語方言或者民族語言等。二、實證研究。語言學研究也可以利用某些儀器設備,進行人工改變某些因素,控制或復制自然過程,提供研究者進行觀測。例如用眼動實驗觀察隱喻式和直陳式表達對受試的思維是否產生差異。三、問卷。問卷是針對語言現象或者語言態度進行有計劃、有目的的一種考察方法,需要注意的是在問卷設計和實施中要避免研究人員或他人施加誘導。四、訪談。例如研究三語使用者對母語或者外語的態度或者認同時,重視訪談中的提問藝術。問卷和訪談都盡量避免讓對方體察到研究者的提問目的,從而給出非真實的回答。觀察滲透理論,觀察負載理論,都適用于該方法。五、學術討論。“參會”和“聽會”都有用,會內、會外注重同領域內的其他學者建立個人聯系和接觸,這也是獲得知識和經驗的一條重要途徑。六、查閱文獻。讀書和查閱文獻是一條獲得間接經驗、間接知識和資料的重要途徑,在盡量窮盡地了解前人在該話題上的研究成果之后,才能在此基礎上再邁出一小步。對于古今中外、新舊繁簡的文獻資料,要選擇高質量期刊和本領域內頗有建樹的專家的代表性論述。閱讀文獻過程中,批判式閱讀,淘選精華,積極思考,并隨手記錄閱讀所激發的反思和心得,加以積累后凝練出自己的觀點。
思維加工的形式就是思維過程中所使用的概念、判斷、推理等一些基本的思維形式以及歸納和演繹、分析和綜合、抽象和具體、類比和假設、假說和想象、靈感和思維這些基本的邏輯方法。這些方法各有長短,針對我們的選題采用恰當的思維方式。
在思維風格上,淘金式地篩選信息和資料,提出正確的問題,分清論題和結論的差異,尋找每個判斷的理由,尋找干擾原因,分清研究中出現的價值觀沖突,避開推理中潛在的誤區,考證研究資料的可信度,檢驗統計數據的信度,盡量避免遺漏重要信息,在閱讀、寫作和陳述中避免歧義詞句,在這些思維基礎上,才能獲取合理的結論。[4]
推理是根據思考者已掌握的資源推導出新知識的思維方式。歸納和演繹屬于推理的兩類過程。歸納推理是人們從已掌握的客觀事實中概括出一般科學原理和規律的方法,是科學認識的方法。演繹推理是從一般到特殊和個別,是根據一類事物都有的普遍屬性、關系和本質來推斷該類中的個別事物所具有的屬性、關系和本質的推理形式和思維方法。
分析從根本上說就是從語言現象表層逐漸向本質深入的過程。綜合就是在已經認識到的語言現象的本質的基礎上,在文化語境下,將對象的各方面本質有機地聯合成為一個整體。分析和綜合的辯證統一是一種矛盾分析方法。
為了深入客觀世界有時候需要短時離開客觀世界,為了掌握具體必須進行抽象,并且經過抽象之后再達到具體。具體可以分為兩種:一種是客觀上存在的具體事物和具體對象;一種是思維中再現出來的具體。抽象則是具體的對立面,是被我們從對象的全部聯系、全部關系中剝離出來的東西。
類比是根據兩個或兩類對象的相同或相似方面來推斷它們在其他方面也相同或相似的一種推理形式。假說是人們從實際資料出發,經過歸納和演繹、分析和綜合、抽象和類比的思維活動,對所研究的對象提出一種帶有推測和假定意義的理論解釋。
科學想象是一種把概念和形象、具體和抽象、現實和未來、科學和幻想巧妙地結合起來的一種思維和研究方法。科學想象首先具有科學性的特點,具有邏輯中斷、思維跳躍、超脫現實的特點。總體上說,各種形式的科學想象都處于邏輯思維和形象思維彼此滲透和結合的區域。
靈感是在某個時間點、某個心理狀態下突然浮現出來的新東西,是有意識活動進行到一定程度時產生的無意識活動的產物。促使靈感產生的前提首先是要對問題有一個明確和全面的認識,然后進行透徹艱苦的研究和思考,用批判性思維反復審查每一個論據,回味每一步推演、解決問題的每一種可能。最后,所占有的資料和數據已經植根在腦海中,資訊和數據以及彼此之間的關聯便能在腦海中形成一張“可視”的網絡,思考達到飽和程度時,進入良好的精神和身體狀態、寬松的工作環境,靈感閃現的概率就大。
制定理論體系的具體形式和方法主要分為三種:即邏輯的方法、歷史的方法、邏輯和歷史相統一的方法。邏輯的方法就是根據概念、范疇、判斷、推理之間的邏輯聯系制定理論體系,從而反映研究對象的本質和規律的方法。歷史的方法就是按照客觀對象在發展過程中所縱向地經歷的不同的具體階段、具體形態和過程來制定理論體系,并從而反映對象的本質及其規律。兩種方法相結合就是通過運用概念、范疇、判斷、推理之間的邏輯聯系來制定和研究對象發展的歷史過程相適應的理論體系,從而反映對象本質和規律。這種方法兼容邏輯方法和歷史方法的特點。無論是邏輯、歷史或者兩者結合的方法,語言學研究和其他社會科學研究一樣,要盡量做到“價值無涉”,即以客觀的態度展開研究,特別是以研究的最終目的為指導,如民族語言研究都應歸結到揭示語言的本質特點即語言的文化內涵、價值及功能上來。[5](P648)
理論體系的價值和評價標準的設立需要方法論。例如,語言學研究得到的一個理論體系的價值在于它在認識語言事實和事實背后的真相中的地位和作用,這是我們評價語言學理論體系的根本標準和出發點。但是認識語言是一個復雜的過程,由此形成的理論體系的總標準又表現為認識價值、實踐價值和美學價值。首先在于它在人類進一步認識語言事實上是否產生價值,在于它能否解答人類過去認識和實踐中長期存在而尚未回答的問題。[1]理論的實踐價值是指理論對于人們改造客觀世界的實踐活動的指導作用,而檢驗理論體系真理性的標準歸根到底是實踐價值。當一個理論體系正確反映客觀世界的時候,客觀世界的同一性和多樣性,多樣性中的同一性,同一性中的多樣性,客觀世界中存在的秩序、組織、對稱、比例、和諧等等[1]就促成了美感的產生,美學價值由此而來。
綜上所述,科學方法論存在于語言學研究的每一個階段。隨著當代中國經濟建設和相關研究的日趨完備,我們需要大力加強文化建設。語言作為文化的主要承載媒介之一,其重要地位突出,特別是保持文化多樣性,就離不開保持語言多樣性,在這個過程中,需要更多的語言學者積極及早地開展研究。例如,在記錄瀕危民族語言和漢語方言方面對研究人員的數量和質量就有較大需求。新一輩的語言學家尤其是少數民族出身的語言學者脫穎而出,大多數已成為某一領域的學科帶頭人。[6]這些研究人員具備了其他人所缺的“母語人”條件,如果再學習和掌握科學方法論,如同掌握語料庫技術、國際音標記音轉寫、實驗語音學技術等研究工具一樣,那么研究成果的質量和水平勢必獲得飛躍性的提升。
[1]吳元樑.科學方法論 [M].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08.
[2]周曉虹.社會科學方法論的若干問題 [J].南京社會科學,2011,(6).
[3]戴慶廈.藏緬語族語言研究 (四)[M].北京:中央民族大學出版社,2006.
[4]Browne,M.Neil,S.M.Keeley著.Asking the Right Questions:A Guide to Critical Thinking(7th edition)[M].趙玉芬,向晉輝等譯.北京:中國輕工業出版社,2005.
[5]戴慶廈.中國少數民族語言研究60年[M].北京:中央民族大學出版社,2009.
[6]孫宏開.中國民族語言學研究(序二)[C].北京: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200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