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衛民
追溯“荷”題材繪畫的文化起源,可以通過對中國古典詩詞里對荷的吟詠中得到明證。“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漣而不妖”、“覽百卉之英茂,唯斯花之獨靈”等,都闡釋著荷花的清麗、素雅和高潔,象征著君子的氣節和風范。“荷”文化屬于本土文化,是地域特色下的民族性特征的展示,“荷”文化可通過對古代典籍的解讀和對“荷”題材繪畫的闡釋得到答案。
“中國畫家從來不把他們描繪的物品看作無生命的靜止的東西。在靜物中追求躍動的生命,是中國畫家一貫的追求,死心眼兒描摹物體的形狀和顏色,在中國畫家和文人看來,簡直是缺乏智慧和技藝的表現。”(水天中語)[1]“荷”題材繪畫在中國畫家的筆下,已經脫離了具象世界的自然之“荷”,而具有了象征意味。他們在對“荷”題材繪畫淵源的探討中,選擇了“荷”這一母題,并進行繪畫的再加工,提煉出具有美感的繪畫語言和表現形式,來完成“荷”文化的闡釋。“荷”被譽為“花中君子”,以君子的氣節來使荷花具有了擬人化的特征;它又以“翠蓋佳人”稱之,以佳人的優良品格來指示荷的象征性,繪畫正是從這些文化的意蘊里得到了啟發,捕捉住了荷的生命特質和象征意味,從而演化出無數優秀畫作的誕生。
越是民族性的藝術便越具有世界性,“荷”題材繪畫具有本土文化特征,以本民族的文化視角來訴諸于繪畫,拿荷的寓意與象征意味在繪畫中寄托畫家的思想,表達畫家的情感。民族性體現在繪畫中則通過對繪畫語言的熟知和解讀來定位,中國繪畫中的“荷”題材畫作,以工筆、寫意與兼工帶寫見長,畫風含有古意,民族性特征正是通過對作品繪畫語言的解讀,對線條、運筆、用墨、設色、構圖等諸要素中的民族性特征與人文精神的關注里得到體現。民族性是一種繪畫樣式區別于其他繪畫樣式的依據,民族性也是畫家在長期的藝術實踐與傳統理論積累下的挖掘與探討。“荷”題材繪畫的民族性因其材料技法、繪畫語言、審美格調的不同而表現出多元的繪畫面貌。
形式語言是與內容范疇相對應而言的,以“荷”為題材則屬于內容范疇,同時主題也是內容的一部分。形式語言則包括畫面的置陳布勢、運筆賦彩和技術呈現等,這些形式諸因素綜合起來構成了以“荷”為介質的畫面語言,并訴諸于形式本身,在對表層的形式認知下形成了具有一定內涵的繪畫綜合表達。基于繪畫本身材料技法的豐富性,因而,“荷”題材繪畫的形式語言也是多樣并存、豐富繁雜的。最基本的以媒介材料去區分的畫種就有國畫、油畫、水彩畫、粉畫、版畫、年畫、漆畫等,這些畫種只是材料技法的使用不同,但都以“荷”為題材,都表現著在同一題材下主體意識的開拓。“只有當形式所提供的信息正好與我們對事物的某種本質的審美認識和體驗相接近或相一致時,這種形式就產生了意味,就能引起審美感情。”[2]“荷”題材繪畫形式語言的豐富和多元帶來了繪畫形式美的呈現,給人以視覺的愉悅和享受。
作為以“荷”為題材進行創作的畫家,形式語言是其風格的表征,而這些物質性的技術與材料堆砌起來的卻是對“荷”題材繪畫文化內涵的隱喻,它使畫家站在精神層面上去面對繪畫創作,去思考在有限的畫面里無限性的開拓。“荷”題材繪畫的文化內涵也在這無限性的開拓里得到呈現,在有節制的表達中與人類普遍的宿命、精神情感的寄托聯系起來,構成文化內涵的基本形態。它表現自然之荷,又賦予自然之荷以社會意義、人性關懷、精神表征,它既是形而下的技術呈現,又是形而上的精神追求。“荷”題材繪畫關注主體人的精神世界,把荷作為了擬人化的形象,在畫作里進行表達。“荷”以“和合”而表征人們的美好祈愿,“荷”以“出淤泥而不染”的氣節象征君子風范,“荷”又以其蓮蓬的多子而象征著生命的不息。這些都構成了“荷”題材繪畫文化內涵的一部分。
“一種文化、一個民族具有數千年的歷史,一門藝術具有數千年的傳統并不是恥辱,但這傳統要能為當今的人們所理解與使用,要是活的、具有生命力的傳統,對當今的生活有意義的傳統。”[3]“荷”題材繪畫正是在這種民族文化傳統里進行著演化,使其文化內涵有所傳承,并永葆藝術生命力。張大千以“荷”為題材的繪畫很多,他描繪荷的各種風姿和情態,并從中品味出繪畫內在的本質和含義,正如他自己所說:“要有選擇地去畫,將美好的搜入筆端,要‘遺貌取神’,不只是畫出物的形態,更重要的是悟出物的神韻。”[4]
畫家既然選擇了以“荷”為題材的繪畫,必然在民族文化傳統的影響下進行創作,又不乏對現代觀念意識的介入,加之畫家的主觀感受,對荷外在風姿的描摹與荷文化內涵的理解,從而使作品既承襲著傳統,又具有個人風格的呈現,這種“荷”題材繪畫的創作必然會有所外延與開拓。在多元繪畫的今天,畫家對于“荷”題材繪畫的創作已經不僅僅是舊有的沿襲,而是開拓出更具有個性風格與時代精神的新畫風。“荷”在當代畫家的眼里,已經被作為一種傳統符號和個人的風格標志,張大林一系列意象油畫里就有大量以“荷”為題材的繪畫,他已經把“荷”的繪畫語言簡潔化、單純化和平面化了,雅致的灰色調,不同的色彩傾向,豐富而變化微妙,畫家在理解繪畫時,把描繪對象的“荷”進行了加工、提煉,大塊面的背景平涂襯托出對荷情態的塑造,荷葉被夸張,色彩也由客觀的綠色生成為主觀的不同灰色處理。畫家畫荷,已擺脫了過分的客觀呈現,而是以意象的審美去把握荷的構成關系,已從西方繪畫的客觀再現走向了主觀的表現,這是“荷”題材繪畫外延開拓的意義所在。畫家不過分追求形似,而是追求神似,自由馳騁的筆意揮灑出外延開拓后的美感。
“荷”題材繪畫的發展,使畫家從單一的表現局限中走出,開拓出多種表現的可能性,傳統的“荷”題材繪畫已經成為了經典,甚至無法超越。如齊白石的“荷”題材國畫,很少有后來者與之抗衡,傳統在成為經典之后,畫家便在思索,該如何去開拓創新,該用什么樣的觀念與技法去呈現新時代下的“荷”題材繪畫,于是新的形式便在八五新潮后大放異彩,在經過了近30年的喧鬧之后,畫家從觀念先行中走出,又進一步把眼光回歸至傳統民族文化里,經過沉寂與反思,便感受到要使繪畫有所外延與開拓,必然要在對傳統文化繼承之后的創新,而不是盲從。有思想的畫家對于“荷”題材繪畫進行了個人語匯的表現與傳達,“荷”甚至成為了一種普遍被描繪的題材,無數畫家描繪之、吟詠之,樂此不疲。正是“荷”文化的精神指引著畫家把“荷”題材繪畫的外延開拓出精彩的作品,呈現給觀者。
“花卉不是每一種都能夠入畫,也須選擇。”(張大千語)“荷”能夠被無數畫家選擇并作為題材入畫,就說明荷本身所具有的自然情態與風姿之美,加之對“荷”文化內涵的解讀,更使“荷”成為了畫家選材中炙手可熱的寵兒。在民族文化視角下對“荷”題材繪畫進行分析探究,能夠從繪畫表層的形式語言入手去探討“荷”文化的本質內涵,解讀出“荷”的審美要義。
[1]張復乘.中國當代油畫靜物[M].鄭州:河南美術出版社,1999,12:1.
[2]孫美蘭.藝術概論[M].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1989,7:95.
[3][4]陳滯冬.張大千談藝錄[M].鄭州:河南美術出版社,1998,10:12,6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