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學永
(東北師范大學,吉林 長春 130024)
《他人的血》是波伏娃的第二部小說,是在1942到1943年完成的,這時間是法國人民最痛苦、最困難,德國法西斯勢力最猖獗、最跋扈的歲月。小說描寫了法國青年在德國法西斯統治下不屈不撓的斗爭精神,表現出了強烈的愛國主義情感;同時,這部小說發表于存在主義蓬勃發展時期,并且在當時引起了軒然大波,學術界普遍認為這部小說十分忠實地反映了薩特的存在主義思想,因此這部小說也成為了存在主義的代表作品,所以通常把這部作品定性為存在主義小說。然而通讀小說,我們會發現這部小說的存在主義特征主要是體現在故事的男主人翁布勞馬身上,而海倫則更多的反映了波伏娃的女性主義哲學。
本文中筆者將重點從女性主義的角度談談對女主人翁海倫的理解。
海倫是商店售貨員,最初她和保爾相愛,但保爾性情古板,干什么都很認真,海倫覺得和他在一起的生活枯燥無味。一次偶然的集會她認識了保爾的朋友布勞馬,她覺得布勞馬為人誠懇,學識淵博。于是她和保爾斷絕了關系,選擇了布勞馬。但這卻遭到了布勞馬的冷遇,為了報復布勞馬,海倫一氣之下和一個流氓睡了一夜,海倫懷了孕,打了胎。布勞馬親眼目睹了海倫墮胎的痛苦,他感到十分自責、悔恨,并產生了憐憫之情,于是接受了海倫的愛,和海倫建立了愛情關系。二人過了相對甜蜜的一段時光,甚至還要結婚。但這時第二次世界大戰爆發了,布勞馬應征入伍。海倫想盡各種辦法托人給布勞馬找到了一個調往后方的機會。但此時的布勞馬無法忍受自己的同胞在戰死沙場,自己卻躲在后方給飛機擦油,于是他斷絕了和海倫的關系。海倫成了一只“迷途的羔羊”,和德國人混在了一起。后來海倫親眼目睹猶太人被迫害的一幕,她才重新回到布勞馬身邊,并在一次執行任務的過程中身負重傷,不治而亡。
可以說海倫的生命歷程中的確是充滿坎坷,然而從海倫身上我們已經可以看到女性主義精神的覺醒。
首先,她是一個經濟上能夠獨立的女性,她是商店的售貨員,畫的一手的好畫,她的畫為畫商賺了不少錢。
其次,她是個思想上的獨立者,她雖性格有點古怪,但有自己獨立的思想。
再次,她是個行動上的獨立者,做事情堅決果斷,基本不會在乎別人的看法。
她在喜歡上布勞馬之后,不顧別人的眼光毅然決然的和保爾分手,在遭到布勞馬的拒絕之后竟然為了報復懷上了別人的孩子。還有在戰爭中竟然和德國法西斯分子混在一起,看到德國人的暴行之后又斷絕和他們的關系,回到布勞馬身旁。這些行動都可以看出她性格獨立的一面,她的意志不為別人左右,或者說得確切點,是不為“自己不在乎的人”左右,這頗有波伏娃自身范兒:
在“女性是家庭的天使”的時代,波伏娃這個反傳統的斗士,無視社會傳統,戰勝社會偏見,成功擺脫婚姻家庭的束縛,爭取獨立自主的權利。她以哲學家的深刻、作家的敏感、斗士的熱情、女性的細膩,在男權社會的天空上捅了一個窟窿,讓更多的女性從第二性的地位中覺醒。當然代價就是來自各方面的狂風暴雨式的攻擊和批判。她和薩特是沒有婚姻的終身伴侶,二人只追求“感情上的誠實,而不要求性的忠貞”。因此她的生活作風和生活態度一直是備受爭議,尤其在波伏娃發表她的長篇著作《第二性》之后,更是招來了各種謾罵和攻擊:波伏娃收到各種順口溜、書信、諷刺小品、忠告和勸誡,有的匿名,有的署名,有一封信上寫的是“第一性中的幾位活躍分子”,波伏娃的名字被人叫著謾罵,什么得不到性滿足,什么性欲冷淡,女同性戀者,男性陽具崇拜者,慕男性狂……然而對于這些強烈的反應和狂怒的攻擊,她卻反而感到了一種成就感,因為這正能證明自己的力量,她感到的是一種自我的實現。
從對傳統的態度和生活的作風上看,海倫和波伏娃頗有幾分相似之處,她們都是反傳統的人物,都是特立獨行的“叛逆者”。波伏娃試圖通過筆下的人物,告訴生活在男性天空下的女性,她們同樣也可以擁有自己的天地。
盡管波伏娃一直強調女性主義,但是我們可以看到故事中的海倫依然沒有擺脫男性的天空,依然沒有擺脫男性的視角,依然是以男性來定位自己的。
我們很容易就想到一個很重要的情節,那就是海倫為了報復布勞馬和流氓睡了一覺,還懷了孕。如果我們用波伏娃的“女人和男人一樣,有自由處置自己身體的權利”去理解,認為海倫和男人一樣擁有支配自己肉體自由的權利的話,未免顯得有點牽強。其實此時的海倫并沒達到一種脫離女性作為男性附屬品、以第二性的狀態生存的局限。海倫這么做的目的是用自己的身體進行報復,也就是說她的身體只是一個報復的工具而已,女人尚且這么定義自己,那么對于男人來說,女性的身體豈不更是一種工具?
女性身體工具性歷史早已有數千年了,似乎女性的身體在男權社會中一開始就被定義為一種工具,一種生育的工具,一種泄欲的工具。在古希臘神話中,人類最初的女人潘多拉,是宙斯為了懲罰人類而制作的一個“美麗的外表下的掩藏各種罪惡”的女人。她年輕美貌、輕浮放縱、誘人墮落,能夠吸引男性的全部欲望,她是人類災難的根源。潘多拉完成自己使命的方式是依靠女性美對男人產生的誘惑。潘多拉本身就是宙斯的一顆棋子,一個工具,而身體又是潘多拉完成使命的工具,這樣講來,似乎女人是一種工具,女人的身體又是女人的工具。
海倫曾經有一次去美洲的機會,那是她等待了三年的機會,可是為了布勞馬,她卻放棄了,她不能在沒有布勞馬的地方呆上一年。她和布勞馬同心協力兩年的時間才鑄造了二人的緊密聯系,她怎么能夠一下子下決心把它們隔斷呢?她做不到,她更不想。而在戰爭中,海倫不能看著布勞馬死在戰場上,她絕望的對布勞馬說:“對其他人,我不在乎,我不虧欠任何人什么,假如你死了,我要自殺,可是我不想死”。她用盡辦法、低聲下氣,把布勞馬撤回后方,可是布勞馬卻不忍心看自己的同胞被屠殺,他和海倫斷絕了關系。
從上面的敘述我們看到,在世界上,海倫除了布勞馬以外別無所愛,在她的眼里,地球上的一切都黯然失色。她愿意為他付出一切,甚至自己的生命。海倫需要的是布勞馬對她的需要,這樣她就完完全全的存在了,她就會奇跡般的證實她是怎么樣就是怎么樣。而布勞馬給予她的只是蒼白無力的溫情,甚至后來兩個人到了要結婚的程度,布勞馬依然是沒有多少激情和興奮可言,他把海倫禁閉在可憐的孤獨的愛情之中。然而,對于布勞馬而言,他對海倫的愛情源自最初的負罪感和同情心,甚至在相愛的過程中還夾雜著對前女友瑪德萊納的深深的歉意。在海倫的世界里,布勞馬是她的一切,海倫的自我認同感來自于布勞馬對她的認同,海倫的存在感來自于布勞馬對她的需要,我們可以很容易的看出,在海倫和布勞馬愛情的天平上,海倫顯得是那么的單薄,顫顫巍巍。
就像波伏娃說的“女人在愛情中容易忘記自己的存在,沒有她愛的人,她就是不存在的,是一束散亂的花”。愛情對于男女兩性有著不同的含義,愛情對于男人來說只是他生命中的一部分,而對于女人來講,卻是她生命整個的存在。愛情在男女雙方生命的天平上永遠無法達到一種平衡。當然了,我們不能以在愛情中的付出的多少來衡量愛的輕重,但是愛情在戀愛一方的世界中所占得比重確實是很好的砝碼。
直到今天我們的社會中依然有很多女性生活在第二性的陰影下,雖然婦女的地位不斷地提高,婦女逐漸地擁有和男性競爭的權利,但是女性并沒有完全的、徹底的從男性的視角下解放出來,女性的存在依然很大的程度上以是否滿足男性的審美需求來定位自己。比如說,在以瘦為美的審美眼光下,使很多女性不惜以健康為代價不斷減肥,有的還導致了無法彌補的后果。還有,很多人還是很介意“女強人”這個詞匯,因為這個詞讓人聯想到的往往是強勢、精明、沒有女人味,即使真的是女強人,在男性面前也會很謙卑。對女性的束縛不光是來自社會、家庭、男性,還有女性自己的原因,所以女性的真正的解放還有很長的路要走。
路漫漫其修遠兮,吾將上下而求索。雖然女性真正解放的路還是很漫長,但這是歷史的必然趨勢,希望能有一天女性能和男性一樣在地位、觀念、行動上都能達到一種平等和自由。
[1]韓秋紅.西方哲學的現代轉向[M].吉林:吉林人民出版社,2007.
[2]高紅.新夏娃的誕生-西蒙·波伏娃[M].四川:四川人民出版社,199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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