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康的詩

楊康

父親已經悄然蒼老

回家的路是一條忐忑的路

每走近一步，心就狠狠地抽搐一下

曾經熟悉的事物再次出現

它們被時間消耗，無法在記憶里重疊

父親在時間的錯位里悄然蒼老

車還沒有到站，我就想得到

今年父親的額頭肯定多了一層皺紋

他的背肯定略微地駝了些

他在小鎮的汽車站，等啊等，從早到晚

來往的車輛朝他使勁地按著喇叭

示意他讓開，別擋車道

路過的汽車濺他一身的泥水

他理都不理，依然要固執地等兒子

等兒子回家是一件多么風光的事情啊

風把他稀疏的頭發翻起

好像要把它們一根根拔掉

算 命

年輕的時候我相信理想，慢慢地

離而立之年越來越近

我竟然，相信命

很懷念故鄉小鎮的算命先生

在這個城市，人們忙碌，奔波

他們最終疲憊

像無頭的蒼蠅飛來飛去，沒有方向

夜晚的時候，他們悄悄向路邊

的算命先生打聽，今年運勢如何

這一生到底還有些什么驚喜

終于，我也不知所措。蹲在

算命先生旁邊，看他掐一掐指頭

我滿眼恐慌，滿腹迷茫

無事可做，我就一個人悄悄地哭

在這個城市呆的時間久了

我就像洪峰過境時漂在水面的船

任何一次襲來的激流都可能是我的災難

生活在這個城市，我多少有些懼怕

我一次次走出房間，無處可去

又返回房間。我安靜地坐在房子里

實在無事可做，我就一個人悄悄地哭

在一個陰沉沉的傍晚

我指望天氣預報說的那場雷陣雨趕快落下

我希望看到閃電

我期待閃電可以觸及到我內心的孤獨

這個世界還有什么是不可原諒的

情人們不厭其煩地約會

他們對什么是真愛，有著和我同樣

的迷茫。我又看見那個一瘸一拐的病人

他拄著拐杖練習走路。都這個年紀了

他對活下去依然充滿渴望

這個世界還有什么是不可原諒的呢

門口的小攤販，仍賣著一元一件的物品

往前走幾步，飯店生意繁忙

火鍋店里，有人脫了上衣吃著火鍋

店外的道路被各種車輛占據

世界每天都在加速向前

小情緒自然落在身后

她身上散發出廉價的香水味

我從工地返回，在樓梯拐角處

的空氣里聞到一股香水味

我敢斷定這是我隔壁辦公室

那個女孩身上散發的，我抬頭望見

她正扭著迷人的腰離開工地大門

我對她了解不多，僅知道她小我一歲

那次我從樓梯經過，她正在打電話

她把我們的經理親切地喊

哥哥。用重慶話說，把哥哥讀成

鍋鍋。這聽上去更加誘人

每天早上她還在門外

我就知道肯定是她來了

她身上濃烈的香水味總是先于她到達

這愛美的女人呀，穿超短裙

鼻子上打鼻釘。我聽說

凡是氣味濃烈的香水都是廉價的

寫在25歲

她們喝酒。把一杯又一杯的酒

灌進容量有限的胃

仿佛跟自己的身體有仇似的

我本想以茶代酒表示下我的誠意

酒過三巡，他們已經

拍著肩膀稱兄道弟

他們談政治，說起薩達姆，足球

國產的小米手機……

我實在是一句話也插不進去

我不知道該聊些什么

按照我的意思，我想談談文學

電視關掉，說一說我們各自的人生理想

我們不飲烈酒只喝清茶

做淡如水的君子之交，不是很好嗎

世道艱難，我已經是一個

無法融于人間的異類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