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輯眼中優秀譯者應該具備的素質

李彬

[摘 要] 引進版社科類圖書市場的景氣導致出版社只重視出書進度和數量，忽視對譯者的遴選，進而造成翻譯圖書質量低下。本文站在一個從業十多年的編輯的角度，指出翻譯工作所具有的高度挑戰性，以及優秀的翻譯人員應具備的素質。

[關鍵詞] 譯者 素質 英語 專業 漢語 態度

[中圖分類號] G232 [文獻標識碼] A [文章編號] 1009-5853 （2014） 04-0037-03

長期以來，由于歐美各國在社會科學等領域的深厚積淀以及當前在這一領域所具有的領導地位，國內研究人員及普通讀者在從事研究和學習過程中需要借鑒和參考引進版社科類著作。為滿足這一市場需求，國內眾多出版社紛紛將目光投向該領域，競相翻譯出版國外社科類作品，爭食這塊巨大的蛋糕。然而，在利潤的驅使下，許多出版社只求出書進度和數量，卻忽視了譯者選擇這一對譯作來講最為關鍵的因素，致使圖書譯文錯誤百出。有些譯文嚴重扭曲了原作品的本意，對讀者理解作者的思想構成誤導；有些譯文完全是文字的堆砌，語無倫次，毫無邏輯可言，無法向讀者傳遞任何信息。譯文質量低下已經成為當前困擾我國引進類圖書市場健康發展的一個主要癥結。

為了把住翻譯質量關，編輯必須擔負起篩選譯者的責任，對于首次合作的譯者應嚴格執行試譯程序，并仔細審查譯稿，找出其中的問題，從而對譯者的翻譯能力有一個大致準確的判斷，以決定取舍。

作為在經管類譯作圖書領域從業十多年的編輯，筆者在工作中接觸了大量譯者，也在他們的譯稿中發現了形形色色的問題，加之個人在業余時間也翻譯了多部經管類學術著作，對于翻譯工作具有的挑戰性有切身感悟。因此，筆者在此呼吁應徹底改變當前這種懂點英語就來做翻譯的出版現狀，并總結出下面幾條優秀譯者應具備的品質，供出版界同人作為遴選譯者的參考。

1 過硬的英語水平

英語水平是否過硬并不在于掌握了多少GRE詞匯，認識多少別人不認識的詞（我們可稱此為粗放型單詞量），因為相對于翻譯過程中可能碰到的詞匯來講，一個人記住再多的詞匯，在翻譯的時候如果拋開詞典也會顯得捉襟見肘，所以詞匯量并不是考量譯者英語水平的一個必要的硬性指標。相反，針對一些出現頻率較高的常見詞，不但知道其最基本的意思，還知道它的其他常用意思，更重要的是深入透徹理解這些意思的真正內涵（可稱此為集約型單詞量），對于翻譯來說才是至關重要的。所謂理解單詞的真正內涵，就是不是只看其在英漢詞典中的翻譯，而是掌握其英文釋義，把握其最本質的含義。強調這一點，是因為在遇到這些詞時，絕大多數人通常不會去查詞典，而是直接憑借其在頭腦中的模板式譯法，即英漢詞典中該單詞的常用意思對號入座。而問題最容易在此時發生。因為有些單詞在一些句子中恰恰用的是非常用意思，如果此時譯者仍采用其常用意思，就會讓讀者不知所云。一個在翻譯中出錯頻率非常高的詞是“commitment”，這個詞最常用的意思為承諾，于是，不少譯者一見到“commitment”就不加分辨地一律譯為“承諾”。然而“commitment”還有投入和奉獻的意思，比如在“a career as an actor requires one hundred per cent commitment”這句話中，顯然譯成“投入”更為貼切。再比如“brand awareness”這個詞組，很多人憑直觀感覺將其譯為“品牌意識”，聽起來不但通順，也非常專業，然而這個詞在維基百科上的解釋是：“Brand awareness is the extent to which a brand is recognized by potential customers.”翻譯過來就是一個品牌被其潛在顧客認知的程度，即品牌知名度或品牌認知度。正是對于“awareness”一詞在理解上的偏差或理解深度上的不足導致翻譯錯誤的發生。“awareness”雖然有“意識”的意思，但這里的“意識”是指“對某事的了解”，所以“brand awareness”字面意思是指一個品牌被消費者了解的程度，而“品牌意識”是指一個企業對品牌和品牌建設的基本理念，與“brand awareness”所表達的意思完全不同。

過硬的英語水平還體現在對句子結構的正確剖析和解構上。英語的句式結構非常復雜，同漢語一般拆成簡單句的陳述方式不同，英文句子多以長句形式出現，若不能正確解析句式，翻譯出來的句子就注定不能自圓其說。舉個簡單的例子，在筆者責編的一本書中有這樣一句話：“IT systems aimed at other levers， such as the more effective deployment of labor in semiconductor fabrication facilities， had less impact even when implemented effectively”，譯者將其譯為：“如果IT系統即使在高效應用的情況下，作用仍有略微不足，那么它們就會瞄準其他的杠桿，如對半導體制造設施部門的勞動力的更有效配置等。”如果我們仔細分析句子就會發現，本句的主語是“IT system”，謂語和賓語是“had less impact”，而“aimed at other levers， such as the more effective deployment of labor in semiconductor fabrication facilities”，都是修飾“IT system”的，因此這句話應該譯為“而針對其他杠桿（例如在半導體制造設施部門更有效地配置勞動力）的IT系統，即便是得到了有效的執行，其所產生的影響也很小”。譯者由于未能理清句子脈絡，尤其是錯誤地理解了“aimed”一詞在整個句子中的作用，結果造成譯文謬以千里。要想對句子結構擁有一種手術刀式的精準分析解構力，一方面需要譯者對詞的性質和用法有深入的把握，比如“aim”這個詞，既可以有“aiming at”的主動形式，也可以有“aimed at”的被動形式；另一方面也要求譯者在翻譯時務必萬般細心，因為很多句子成分都具有迷惑性，稍不用心，就可能誤入歧途，徹底背離原意。endprint

2 扎實的專業基礎和廣博的知識面

很多編輯同行感嘆，不少英語專業的高材生甚至老師只能翻譯一些大眾類圖書，翻譯不了社科類專業圖書。這種情況筆者也遇見過。一位通過了英語專業八級考試的譯者（請他試譯一本管理類圖書）曾經向我抱怨說：你給我的這本書里的每一個單詞我都認識（很可能他只是知道這個單詞的一般釋義，并不知道它的專業釋義；或者雖知道其專業釋義，但并不知道具體含義是什么），結構也能看懂，但譯成中文后就是不知道這句話是什么意思。的確，要想成為一名優秀譯者，良好的英語水平只是基本要求，扎實的專業基礎是必不可少的，否則譯者在翻譯過程中就會有一種如墜五里霧中的感覺，對自己的譯文沒有信心。因為文字和語言畢竟只是一種形式，最終要向讀者傳遞的內容和實質是知識和信息，如果譯者只能解構原文的形式，卻不能理解它的實質，那么經他轉換給讀者的文字，只能是一種文字的機械堆砌，要么無法傳遞任何有用的信息，要么傳遞錯誤信息。比如“corporate governance”這個詞，很多譯者譯成“公司管理”或“企業管理”，因為在一些缺乏經濟學和管理學基礎的譯者看來，“公司管理”是非常標準、專業的詞匯。雖然有些人也知道“management”這個詞表示管理可能更恰當，但由于他們不知道有“公司治理”這個概念，因而即便是查字典查到“governance”有治理的意思，也不可能將其譯成“公司治理”。再如，在一些財務、管理類圖書中經常會出現“bottom line”和“top line”這兩個詞組，與之相對應的還有“top line growth”和“bottom line growth”的提法。不少譯者機械地將其譯為“頂線成長”和“底線成長”，這樣的譯文會讓任何一個讀者，包括懂財務知識的讀者都不知所云。其實，“top line”和“bottom line”不過是收入和利潤的一種形象的表達方式，因其位于利潤表的最上方和最下方而得名。

除了有自己擅長的專業領域外，優秀的譯者還要成為一名對各類知識均有涉獵的雜家，否則一樣會貽笑大方。在筆者處理過的一本書的譯稿中，有這樣一句話：“In November 1983， Super Bowl viewers were given their first glimpse of the hype which would surround the Apple Macintosh for years to come”。譯者將其譯為：“在1983年11月的計算機超級杯上，觀眾們第一次感受到了蘋果公司圍繞著Macintosh計算機所進行的大力炒作——這種炒作在未來幾年一直持續不斷。”實際上，很多體育迷都知道，“Super Bowl”指的是美國橄欖球界的最高等級賽事——超級碗。所謂“計算機超級杯”完全是由于譯者缺乏體育知識而自行杜撰出的一個概念。再舉個例子，在另外一部譯稿中提到一個國家Dominica，譯者將其譯為多米尼加。實際上，真正的多米尼加共和國的英文是Dominican Republic，Dominica最早被譯為多米尼加聯邦，與多米尼加共和國是不同的兩個國家。后為與多米尼加共和國區分開，我國從1994年開始將其正式改稱為多米尼克。因為多米尼加的名字較為中國人所熟悉，而聽說過多米尼克的人寥寥無幾，才導致了這種錯誤。

3 良好的漢語表達能力

良好的漢語表達能力主要體現在能否將英語的語言表達方式合理地轉換為漢語的習慣表達方式。作為不同語系的兩種語言，英語和漢語在表述上有非常大的差異。如果譯者不懂得有效化解這種差異，不進行一種“本土化”的轉換，只是采取機械的生搬硬套式的翻譯方法，即使沒有扭曲原意，譯文也會艱深晦澀，令讀者閱讀起來感到十分困難。筆者認為，英語和漢語的差別主要體現在兩個方面。一是英語的句式結構與漢語的句式結構迥異。比如說，英語中經常使用插入語和倒裝句，例如：“Adam Smith，an famous economist，believed the optimal performance in market economies is guided by what he termed ‘invisible hand”。對于此類句式，絕大多數譯者會采取未經轉換的直接譯法，即“亞當斯密，一位著名經濟學家，認為他所謂的‘看不見的手會指導市場經濟實現效率最優”。然而，在漢語的句式里，除了在口語中，插入語是很少用到的，因為這可能會打斷讀者的思路，因此這句話譯為“著名經濟學家亞當斯密認為，他所謂的‘看不見的手會指導市場經濟實現效率最優”更符合中國讀者的閱讀習慣。二是英語中表明上下句之間邏輯關系的連接詞（連詞或副詞）較少，因為英語中很多上下句之間都是通過語義串聯到一起的，行文中很少出現明顯的體現它們之間邏輯關系的連接詞。漢語中則必須有這些詞，邏輯才更加連貫和清晰，語義也更加準確和完整。這就要求譯者要在通盤考慮上下文、把握上下文內容的邏輯關系的前提下，在翻譯時加一些類似“就”“于是”“這樣來看”等承上啟下的詞作為銜接，只有這樣，才不至于使單個句子處于一種孤立的狀態，從而將上下文聯系成為有機的整體。

良好的漢語表達能力還體現在詞語的選擇與搭配上。有時候，表達同一個意思的詞可能有多個，但一定要選擇語意上最為匹配、與整個語境最為契合的那個詞。比如在“he solved this problem smartly”這個簡單句中，“smartly”一詞的翻譯就是關鍵。雖然“smartly”的本意是“聰明”，但在漢語中，與“聰明”意思相近的詞很多，而且用處也不一樣，比如“精明”“巧妙”“精巧”等。顯然，在這個句子里譯成“他很巧妙地解決了這個問題”更為通順。再如，在《穿越迷宮》的原稿中有一句話：“In the 20th century， feminist activism fueled change toward gender equality.”譯者譯為：“在20世紀，女權主義者的積極活動對男女平等起到了推波助瀾的作用。”這本書的基調是支持男女平等的，而“推波助瀾”多用作貶義，因此在這里將其換成“推動”更合適。endprint

4 負責任的態度

多年的編輯與翻譯經驗告訴我，翻譯不是一件急功近利的事情，它應驗了慢工出細活的真理。無論我們的語法能力再強、詞匯量再大、知識再豐富，翻譯過程中總會遇到我們從未觸及或把握不太準的領域，這時，我們就需要放緩節奏，本著對讀者、對自己和原作者負責任的態度，認真處理好這些問題。千萬不能害怕耽誤時間，僅憑經驗、印象或感覺來翻譯，得過且過。其實，上面提到的三方面的素質或多或少都可以通過負責任的態度來彌補其不足。對于不太有把握的句子或詞，正確的處理方法應該是先求助于詞典，畢竟詞典是最為權威可靠的翻譯工具。然而，近年來漢語中出現了很多新詞匯，比如“打醬油”“給力”“逆襲”等，同樣英語中也出現了不少新的短語，這些短語在詞典中是查不到的。針對這樣的詞匯，可以利用谷歌或必應的搜索功能，絕大多數詞匯都可以在網絡上找到對應的譯法。對于這兩種辦法都無法解決的一些疑難詞或句子，可以暫時不譯，先翻譯后面的內容，因為很多時候，后面的內容是對前面句子的解釋或總結，理解了后面的句子，再推斷出前面的句子的含義相對就比較容易了。比如在費雪的《繁榮與蕭條》一書中提到了“a swelling dollar ”一詞，字面的意思是“膨脹的美元”，然而究竟是指美元發生通貨膨脹，還是美元本身的價值變大，即美元升值，只憑這個詞本身很難確定，而且這兩種理解完全是相反的含義，一旦錯譯將會南轅北轍。這時可以繼續看后文。后文提到“a swelling dollar”是“the dollar disease”，而“the dollar disease—falling prices—is the main secret of great depressions”，這樣便可以確定“a swelling dollar”是美元升值的意思（物價下跌即代表貨幣升值）。

負責任的態度還體現在靈活處理同一詞在不同地方出現時的譯法問題。通常來講，一個名詞在一本書中的不同地方出現時要保持譯文的一致性，比如在一本書中談到企業的幾種目標時提到其中一種叫作“priority goal”，譯者最初將其譯成“首要目標”，而在后面的章節具體介紹這些目標時又把“priority goal”譯成“優先目標”，這樣就會讓讀者誤以為優先目標與首要目標是兩個概念，從而產生迷惑。對于這種意指同一事物的詞，必須保持前后譯法的一致。而對于雖然是同一個詞，但表示的并非同一事物的情況，則需要具體問題具體分析。在《幸福基因》中有這樣一句話，原文為“As Mahatma Gandi often said，‘My religion is a private matter between God and myself”。譯者譯為：“正如圣雄甘地經常說的那樣，‘我的宗教是我和上帝之間的私事。”雖然這本書的作者是信奉基督教的美國人，前文中多次出現的“God”譯者都譯為上帝，然而在此處，“God”不能貿然譯為“上帝”，因為在不同宗教中，“God”對應于不同的最高神，所以正確的做法應該是先查清甘地信奉的是哪個教派，再確認該教派最高神的稱呼。如果不分青紅皂白一律譯成“上帝”，輕者會對讀者產生誤導，以為甘地是基督教信徒；嚴重的甚至會招致宗教人士的反對，引發不必要的麻煩。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