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年9月8日,一代傳播學大師余也魯教授在香港病逝,享年93歲。為了紀念這位香港傳播學的開山鼻祖,香港《基督教周報》[1]、臺灣燕京大學都曾有學者撰文懷念余教授,贊譽他的學術貢獻[2]。其實,余也魯教授不僅開香港傳播學研究、傳播學教育之先河,而且也是大陸傳播學、廣告學、編輯學研究和教育的先驅。他1965年出版的《雜志編輯學》作為我國第一本研究雜志編輯的書,不但被譽為“編輯圣經”,而且多次再版,影響很大。只可惜大陸至今沒有人介紹和研究。因此,為了紀念余教授,本文僅對余也魯和他的《雜志編輯學》做一簡論。
1 余也魯的主要學術貢獻
余也魯,江西奉新人,青年時代獲美國名門高校斯坦福大學人文科學院傳播學博士學位,師從傳播學創始人施拉姆教授。學成后曾任香港浸會大學社會科學院院長兼傳理學系主任,香港中文大學講座教授兼傳播研究中心主任。 晚年親手創辦香港海天書樓及海天資訊企業、海天基金會。曾被澳門東亞大學、香港基督教嶺南大學及廈門大學、中國人民大學、浙江大學、江西師范大學先后頒授榮譽教授頭銜。
余也魯作為傳播學大師施拉姆的東方弟子,他的學術貢獻主要集中在五個方面:一是1968年在香港浸會學院創辦傳理學系,被譽為香港“傳理系之父”。二是1983年幫助廈門大學開設新聞傳播系廣告專業,開啟中國廣告教育的先端。三是親手翻譯多本施拉姆傳播學著作,并陪同施拉姆到中山大學、復旦大學、人民日報社、中國社科院演講,致力于傳播學研究的中國化。四是用傳播學理論來闡述解釋《圣經》,開啟了華人教會學者的時代。五是主編英文《傳播季報》,出版《傳播教育現代》《雜志編輯學》《門內門外——與現代青年談現代傳播》《中國傳播資料摘萃》等學術著作,創辦海天書樓,在香港中文大學新聞系講授《雜志編輯學》課程,是自1949年李次民在廣州出版《編輯學》、教授編輯學課程以來,中國較早從事編輯學研究和編輯學教育的專家學者。
特別是《雜志編輯學》,有“編輯圣經”之稱。1965年出版后不久,“便成為每個做編輯的人的手冊,一再重版”,這是作者始料未及的。作者在1965年初版自序中寫道:“辦報、編雜志、出版書籍,這三種看似不同但應該綜合地加以研究的行業,我都長期地從事過。從小記者到老編,從一個標題做到整套叢書的設計與編輯,所遇到的困難,可以說屈指可數。要解決只有靠摸索、靠觀摩、靠實驗……在沒有專書可讀、沒有專師可問的情況下,我只有不斷付高昂的‘學費,向經驗學習。”正因為作者深諳“沒有專書可讀、沒有專師可問”的痛苦,才期盼“如果有一本小書來綜合已有的雜志編輯的經驗,除了可以幫助雜志的編輯工作外,對報紙與書籍的編輯工作都能有參考的價值。而這百年來中國人自己摸出來的經驗,也的確早就應有一本小書來記敘”了。作者熟悉編輯工作,知道編輯辛苦,且有豐富的編輯實踐經驗,有過得去的編輯本領,《雜志編輯學》才“一再重版”(國內一般見到的是1994年第5版);“它是中文出版物中第一本講雜志編輯的書;但沒有想到,十五年后的今天仍然是唯一的一本”。足見它在中國編輯學研究和建設中的地位。
2 《雜志編輯學》的基本內容
關于《雜志編輯學》的內容,由于筆者費盡心力也沒能找到1965年的初版本,只能以海天書樓1980年12月初版“最新修訂本”為依據進行介紹。
打開該書,作者最先向讀者展示的是一句醒世座右銘:“只見讀者,不見自己;只見大眾福利,不見個人私利,是經得住時代與歷史考驗的編輯人應該常銘于心的座右銘。”如果說,為人作嫁、默默無聞是編輯工作的特點的話,那么,甘愿為人作嫁、甘當無名英雄就應該是編輯高尚品格的寫照。作者以此作為開篇之言,足見其對編輯的性質、編輯工作的特點認識深刻。接下來是目錄和《新版自序》。在《新版自序》里作者首先闡述了他1965年《初版自序》對雜志編輯的觀點:“報紙是雜志這個細胞中分裂出去的:而初期雜志也可以說是自書籍的細胞中分裂出來的。研究雜志的編輯,進一步可以編輯報紙,退一步可以編輯書籍。”接著,他又詳細介紹了自1965年《雜志編輯學》問世之后到1980年15年間傳播世界發生的巨大變化。像雜志功能的演變、雜志媒介的發展等,他說:“十五年中變化最大的是工藝,是‘硬件。原來的第八、九、十章幾乎要全部重寫。十五年來變化最少的是原則、是理論……十五年中,當然有若干新的理論上的發現,新的問題的出現,我把這些綜合起來寫了一章。叫做‘廣告、發行與專門化……全書只比初版多了這一章,列為第十六章。”1980年版相對于1965年初版,內容更加全面,且與時俱進了不少。
全書共17章。第1章導論,主要是借傳播觀念和傳播工具為雜志編輯理論做鋪墊。作者身為傳播學大師,開篇娓娓道來,通過生動的故事,講述了人與人之間的傳播需求和傳播方式。在作者看來,“作為傳播工具的雜志,若要辦得好,辦得有效,必須先認識這個工具的性能和它活動的過程。”(14頁)“能夠認識一位傳播者所能做到和所不能做到的,對我們從事編輯一本雜志的工作,當然有極大的幫助。”(18頁)尤其是“傳播工具的比較”和“傳播與社會”這兩部分,不僅比較了雜志與報紙、書籍、廣播、電影、電視的不同,而且還闡明了雜志傳播的特點和規律。第2章主要講述了雜志、雜志史和雜志的功能。關于雜志,作者首先試圖下一個定義:“雜志是定期印刷出版物里的一種,是大眾需要各種生活資料供閱讀,需要智據作決定,和社會需要知多識廣的公民之后的產物。”(27頁)在這個定義的基礎上,闡述了雜志名字的由來、“為什么要讀雜志”、“雜志史三百年”、雜志在現代社會中的功能及其讀者對雜志、雜志編輯的期待。
第3—17章主要探討的是具體的雜志編輯工作流程和編輯出版知識。從標題看,依次是:編輯政策的制訂;編輯的設計;稿件的征集與管理;稿件的整理;標題作法研究;紙張與油墨的研究;中西活字研究與展望;檢字、植字、電腦排版;圖片與空白;封面與目錄的設計;版面設計的原理與原則;版面設計的實物;校對、校對術、印刷方法;廣告、發行與專門化;編者與讀者。毫無疑義,這是全書的中心、重心、核心,作者所要闡述的主要內容——雜志編輯應該如何從宏觀上制定總體的編輯政策和方針,從微觀上如何整理修改稿子、制作標題、識別字體字號、設計封面與目錄、處理版面;如何了解和懂得紙張與油墨的研究、活字研究、檢字植字與電腦排版、印刷方法等有關出版、印刷知識;如何參與廣告、發行;如何與讀者進行交往、傳播等,幾乎全部集中在這里。像作者結合自己的雜志編輯工作經驗對編輯工作的流程的講解:“一本雜志的編輯政策至少應包括下列幾項:宗旨、對象、性質、言論立場、內容、開本、容量與頁數、刊期、名稱、版權、封面、廣告。包括這幾項在內的編輯政策,是編輯之前設計的規范,是編輯進行時的規律,是雜志出版后檢討的標準”(55頁)。“編輯將一期或幾期的題材選定,并將內容計劃妥當以后,他得去把稿件找來。這是他跨出設計的階段進到實際編輯工作的第一也是最困難的一步”(96頁)……。結合自己的編輯出版知識對排版、校對等的要求:“我們研究檢字與排版,正像我們研究活字一樣,不是想做一個排字工人,而是希望充分認識編輯過程中每一種工具的性能與潛能,現狀與展望,讓我們在運用時,能充分把握它們,盡量發揮他們的優點。”(227頁)“我們若希望提高一本雜志的質量,徹底消除版面上可能出現的各種錯誤和毛病,一定要重視校對工作”(355)。特別對于當時僅在美國等發達國家得到大面積普及而在華文出版界還處于萌芽階段的“電腦編輯”技術,他強調說:“新的工藝要求編輯的是更精確的計劃,與更充分的訓練。”(257頁)如此等等,作者不厭其煩地講,苦口婆心地教,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只要是編輯應該知道的知識,編輯應該掌握的技能,即使是電腦編輯這樣的新生事物,他也依然鐘情,依然看重。endprint
3 《雜志編輯學》的特點與意義
3.1 《雜志編輯學》的特點
運用傳播學理論,闡述雜志編輯的編輯原理和原則。《雜志編輯學》最突出的特色就是它從傳播學理論出發,探討雜志編輯的原理和原則。比如,它利用傳播學關于“受眾”的理論,論述讀者——雜志的讀者是一群“看不見的人”,認清讀者是雜志編輯必須遵守的第一個信條;“今天辦雜志,必須有周詳與深入的讀者和市場研究”(394);“新的傳播學理論,認為大眾雖然大,決非烏合之眾,也不是‘黑壓壓的一群,而是有個別需要、能作獨立決定的個人”(387頁)。它利用傳播學關于傳播功能的理論,闡釋“報紙、廣播、電視、雜志、書籍都在‘守望、‘報警、‘交流意見、‘促成行動以及‘教導等方面發揮文化的功能”(24頁)……傳播學作為“舶來品”,20世紀70年代才被正式引入我國,《雜志編輯學》作為20世紀60年代的產物,它運用傳播學理論闡述編輯學原理,不僅開編輯傳播學研究的先河,而且以“媒介交互理論”[3]觀之,它借助于中國古老的編輯傳統,也開傳播學本土化建設的先端。
重視雜志編輯學理論與實踐的結合。“編輯學作為一門在編輯活動基礎上建立起來的新興學科……加強理論和實際相結合,這也是理論工作的一條原則”[4]。《雜志編輯學》盡管17章中有15章講的是技術,是工藝,是編輯流程、編輯方法,但在具體的、形象的、工藝的、方法的描述中,作者所要闡述的編輯原理、編輯原則看似不經意間都得到了表達,一些精彩的編輯理論和觀點融入其間,幾乎每一章、每一部分都有新論。比如,在第1章里,他把包括雜志之內的傳播結構看做是“社會的耳目”、“社會的喉舌”;第2章里,他精辟地說:“雜志在許多方面很像建筑物,不只反映著每個時代的社會、政治與經濟狀況,也是時代動向的最好測量器”(34頁);在第3到到17章里,他認為,銷數是發行的主要目標,但雜志“不能無限度發行”,靠廣告與零售收入支持的報刊,都有“最低銷數”、“最適中銷數”和“最大銷數”幾個概念,一旦發行量超出最大銷數,就會出現經濟方面的危險;在工業高度發展的國家,雜志傳播有從一般走向專門的趨勢。特別是關于雜志編輯的修養,他指出,“編輯雜志必須要有高度的道德基礎,才能不將這個社會公器誤用、濫用,編輯雜志應有高度的責任感,才能讓這現代傳播利器成為造福社會的工具”(399頁);“認真、嚴肅而負責任的雜志編輯人的首要責任,就是勇敢而公正地刊登消息、意見與知識。其次,但同樣重要的,是為公眾的利益服務,勇往直前,充當社會的尖兵。第三,永葆獨立,決不向邪惡妥協,而這正是他能負起前面兩大責任的基本條件”(410頁);“偉大的雜志都是它主編身影的伸長”(51頁)。如此等等,不僅對編輯、雜志編輯以及編輯學有一定的理論認知,而且對雜志讀者、廣告、銷售以及走專門化道路、編輯社會責任的思考,有新意,有思想,實踐闡述中迸發著理論的火花,理論總結又出自于編輯的實踐,二者水乳交融、交相輝映,彰顯了理論與實踐相結合的特色。
散文化的語言,講故事的手法,寓教于樂,別具特色。全書另一大特色是,一個個寓意深刻的標題、一個個生動有趣的小故事貫穿全書,像標題 “南北美味”講的是“稿件的征集與管理”,“櫥窗陳列術”講的是“標題制作研究”,“白紙黑字”講的是“紙張與油墨的研究”,“美容師”講的是“封面目錄的設計”,“伸長的身影”講的是“編者與讀者”等,既寓意深刻,又形象生動,既緊扣主題,又通俗易懂。而把“一群看不見的人”比作讀者,把“交響樂的指揮”喻為編輯,把“清茶代價,王者享受”看作編者,把“第四種人”擬為“校對”等,可謂新穎、獨特、生動、傳神。特別書中穿插的“一杯黑咖啡”、“這朵花是黃的”、“縫衣機不能煮雞蛋”、“昨日黃花”、“一見鐘情”、“秀外慧中”、“百萬元的美腿”、“女人世界”、“尋寶圖”、“倫敦的霧”等精彩小故事,不要說對雜志編輯的吸引了,即使是不從事編輯的人,看了這樣的題目,又何嘗不被吸引呢?抓住你的眼球,就抓住了你的錢袋。難怪《雜志編輯學》一再重版,影響巨大。
3.2 《雜志編輯學》的意義
《雜志編輯學》開雜志研究之先河。《雜志編輯學》是我國兩岸三地第一本研究雜志編輯的書,它開雜志研究之先河。首先,從出版時間上看,這本《雜志編輯學》出版于1965年,13年后的1978年臺灣才有了張覺明的《現代雜志編輯學》,26年后的1991年中國大陸才有了徐柏容的《雜志編輯學》,至于陳仁風的《現代雜志編輯學》(1995年)等則更晚。其次,從研究內容看,《雜志編輯學》是借對雜志編輯工作流程、工作內容的探討,研究的是雜志編輯的編輯原理、原則和方法。如果說,當初李次民出版《編輯學》,開辟一門新學科是“無心插柳柳成蔭”的話,那么,余也魯的《雜志編輯學》也同樣是“無心插柳”之舉,開辟了編輯學研究的新領域——編輯學研究的分支學科——雜志編輯學。從它以后,編輯學研究的家族中才有了“雜志編輯學”的名分。
作為編輯學創立以來第二本研究編輯學的個人專著,它推進了編輯學研究的向前發展。編輯學雖然起源于中國本土,具有很深的民族文化淵源,但它作為一門學科,誕生的時代是1949年。從1949到1965年,我國僅有李次民、余也魯兩本編輯學書出版,當時他們兩位也不知道“編輯學”算不算“學”,至于學科能不能“立起來”,他們自己想都沒有想過。但從中長時段的歷史觀進行回溯,《雜志編輯學》通過研究雜志編輯的工作流程、編輯實踐、編輯技藝,探討的是雜志編輯的編輯原理、原則、方法、理論,不但“成了一本編刊物的人的重要參考書;連教科書與報紙的出版人,也用它來訓練新手”(初版自序)。從實踐的角度來說,它一定程度改寫了中國幾千年來編輯行業師徒相傳的“傳幫帶”方式,推進了編輯學實踐的發展;從編輯學學科建設的角度來說,它作為編輯學創立以來第二本研究編輯學的個人專著,其對編輯“學理”的探討,為后來編輯學成為一門學科奠定了堅實的基礎。畢竟沒有一磚一石就不會有宏偉的大廈,“編輯學學科建設的成熟……必須經過許多人前赴后繼、長時間的努力奮斗”[5]。
總之,全書既有理論論述,又有實踐分析,既重“學”,又重“術”,雖以實用之“術”見長,但也不乏理論上的真知灼見。作為教科書,它生動、有趣,散文化的語言、鮮活的故事,寓教于樂,誨人不倦。作為學術書,它是中文出版物中第一本講雜志編輯的書,其在編輯學研究歷史上的地位以及開拓一門新學科的價值不容低估。
(《雜志編輯學(第五版)》,余也魯著,海天書樓1984年出版,487頁,定價495元。)
注 釋
[1]李志剛.懷念余也魯教授:傳理系之父善用恩賜傳揚教理[N].基督教周報,2012-09-23
[2]林觀福,郭鵬飛,周志俊.花香滿徑:著名教會學者、傳播學宗師余也魯教授學術貢獻概覽[EB/OL].[2013-01-11].http://blog.sina.com.cn/s/blog_64aaf93301015nb0.html
[3]王振鐸.媒介交互視野中的比較新聞學研究[J].河南大學學報,2012(5)
[4]姬建敏.編輯學研究的現實路徑探尋[J].河南大學學報,2013(3)
[5]靳青萬.編輯學應是一門獨立學科:論劉杲先生的編輯學學科思想[J].河南大學學報,2012(4)
(收稿日期:2014-01-20)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