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呆歌

梁泓漪

對一個城市的淡薄，非要生活在這座城里才感到，除非你對它陌生，否則越熟知的城市，越產生距離。不是不熱愛，而是期待太多。

很想與城市交融，靈魂與思想。入夜時極想走進它，希望每一扇門洞開，每一顆心真實，哪怕疼了，碎了。但是抑揚的念頭在塞車的擁擠和嘈雜聲中熄滅，所有躁動淹沒在無奈和舉目難堪之中，情緒幽幽潛伏，堆積無數，突然就想爆發。

很想以一次犧牲為代價，哪怕無辜蒼白，只要能換來一種覺醒，但常常失望。人心矜持，矜持到寧愿去孤獨蒼老，發霉發酵，然后腐爛如朽木。越深的夜，越呼吸不到一點清新，無法抒懷。示愛的種種浪漫蕩然無存，道德與良知像兩把鐵鉗死死相掐，沒有一句話說來是動人心弦的。性與情分離得很徹底，從容又坦白，微笑瞬間就能接納無知與陌生，器官游戲猶如上網，只要發出信號，不愁沒人呼應。

城市，遠離了山林與溪水，遠離了泥土和芬芳。喜歡民歌，知道它來自遠山，但城里人大都不稀罕；喜歡藝術，知道它采自民間，但城里人大都蔑視它的古樸和粗糙；難過地看見大樹被一棵棵砍倒，腳下種上了無盡的草皮，城里人卻喜歡，認為這是創造文明；其實當沿街的殘疾者和乞討者躺在風景如畫的都市綠地上時，城里人也未必因其大煞風景而討厭之，驅逐之。

久而久之，便膩?？炊嗔四?，想多了膩；閑著膩，事多更膩；穿梭在不相干的人群里膩；上班忙活膩，下班無聊膩；升官求爺爺膩，買官輸大錢更膩；沖紅燈膩，被警察逮住更膩；繳罰款膩，排隊繳罰款，簡直就是膩上膩。

城市，是個象征，是個紀念，是個引發夢想、憧憬未來的地方。城市的品質或許就在空曠的廣場有鴿子飛翔才是自由的象征。開闊的視野里街道潔凈，滿目群雕，各種劇院劇場，各種音樂盛會，世界領域的電影頒獎，世界范圍的高尚會議。放眼看去，絕不密集的建筑群落，絕不過高的大廈屋脊，絕不擁擠的人流車流，絕不單調的服飾與美麗。

而城市的自由，在于五顏六色的皮膚，七拐八拐的語言，微笑和開心；城市的尊嚴，在于無與倫比的道德自律，嚴密的法規懲戒，贊美和欣賞；城市的文化，或許只依賴于精致而簡單的飲食，只在相處時具有的寬容與禮節，或許個性的張揚會得到尊崇，而藝術的境界至高無上。感受城市，其實是在感受精神；享受生活，其實是在品味都市。當道德不再被當成問題來評價，當良知不再被掏來掏去受責備，當貧窮不存在了，當富裕達到和諧，當貪婪得以遏止，當惰性足以升華至欣賞與接納，城市便不再是夢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