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葉飄飄

王曉玲

李小花平時不愛說話，成績不好，衣服也很臟，不常梳理的黃頭發，都搟氈了。我告訴她要經常梳頭、洗衣服，她不說話，還是和往常一樣。我心里說，衣服不怕舊，不怕破，但要經常洗啊，就算家庭困難，水總是有的吧，我們這里又不是缺水的地方，還是家長太懶了。看不下去，我拿了自家孩子的一件舊衣服叫李小花換上，在課間把她的臟衣服給洗洗。沒想到，有一天，李小花磨磨蹭蹭來到我身邊，交給我一小包東西，用一塊舊報紙包著。我打開一看，原來是一小把洗衣粉。我問李小花這是啥意思，李小花說，她爸爸說的，老師受累了，不能再叫老師搭上洗衣粉。

我心里一熱，說，好孩子，老師不要你的洗衣粉。

李小花不肯拿回洗衣粉，好久，她說，老師，你的襪子有補丁，我奶奶的襪子也有補丁，你家和我家一樣，也沒錢。

這孩子真心細。也許是我脫鞋倒沙粒時被她看見了。

我確實不富裕，上有老下有小的，可是，我畢竟月月拿工資，咋著也比李小花家強多了。

今天，我表揚了李小花，她寫的作業有了很大的進步。

李小花受到表揚，高興得臉蛋通紅，她縮了一下肩膀，舔舔嘴，吸了一口氣，咽了咽唾沫，好像她就要吃到肉餡餃子似的。

我從一年級把李小花帶到四年級。長大了一些的李小花，像變了一個人似的，不但衣服干凈，學習成績也特別好。我和李小花建立了很深厚的感情，離開了那所鄉下小學，仍不斷地和她保持著通信聯系。

后來，有一段時間，李小花不給我寫信，我去信問，她只回幾行字，字跡一點也不工整。這樣持續了一段時間，我有點傷感，這個孩子咋能這樣對待愛她的老師呢？

暑假了，我在信中說，我想吃鄉下的笨雞蛋，叫李小花給我送幾個來。我的本意是，我想叫李小花來家玩幾天。

我在公共汽車站等了好長好長時間，李小花也沒有按照約定來，我正想回家，一個農村漢子急匆匆沖著我走來。他問我是李小花的老師吧？我說，是。他說他是李小花的父親。我問，二十幾里的路，你走著來的？他說，那不算啥。他把一個小紙盒遞給我說，里面有10個雞蛋，叫我別嫌少。還告訴我，紙盒里摻雜著碎草呢，雞蛋不會裂的。我叫他跟著我回家，他不肯。我問李小花咋沒來，他說，李小花上初中了，學習任務重，家里還有許多活，來不了。我拿出200元錢給他，他說啥也不要，還說，當年我給李小花洗衣服還沒報答我呢，雞蛋不要錢的。他說，他家打不起水井，吃水就到一處山泉去接水，路很遠。還說，總到鄰居家擔水不好意思，鄰居家抽水走電字也要花錢。說李小花的媽媽有點癡呆，奶奶常年有病，他顧不上孩子，叫我費了不少的心。

他急急忙忙要走的時候，我把挎在肩上的皮包送給他說，別嫌棄，送給李小花用吧。我偷偷放包里200元錢。

這之后，我沒有接到李小花的信。

秋天的一個周末，我坐公共汽車來到了李小花的家。李小花坐在窗下看書，看見我，大吃一驚，馬上起身迎接我，我一眼就發現她右手的四根手指短了一半。李小花看見我現出驚詫的目光，說，一次和媽媽一起給毛驢鍘草，不小心，鍘到了手。她說，她不想叫我傷心，就沒告訴我。

我知道農家生活很艱難，但李小花家的貧困，超出了我的想象。

我看見我送給李小花的那個皮包掛在墻上，就順手摘下來，對李小花說，喜歡嗎？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我翻看了皮包里面的夾兜，200元錢還在那里。他們從來就沒打開過皮包，我想。李小花的奶奶說，送給我的那十個雞蛋是從鄰居家借的，太少了，很對不起我。

一陣風吹來，秋天的樹葉噼里啪啦往下落，我看到的是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