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真,譚玥琳,穆娜娜
(中國人民大學 農業與農村發展學院,北京 100872)
隨著我國工業化、城鎮化進程加快,農村勞動力大量向城鎮和非農產業轉移,務農勞動力老齡化和婦女化、農業生產兼業化和副業化越來越普遍,“誰來種地”問題日益凸顯,發展更加有效率的農業經營組織、創新農業經營體制機制的要求日益迫切(張曉山,2006;趙西華,2010)[1-2]。中共十八大提出要“構建集約化、專業化、組織化、社會化相結合的新型農業經營體系”。2013年、2014年的中央一號文件又進一步對此做出了具體部署:一方面要在保障農戶生產經營主體地位的基礎上培育、壯大新型農業生產經營組織;另一方面要在充分發揮公共服務機構作用的基礎上,構建公益性服務與經營性服務相結合、專項服務與綜合服務相協調的新型農業社會化服務體系。回答了“未來的中國誰來經營農業、如何經營農業”的問題。換言之,農業經營將由多元化的生產主體和服務主體共同參與,并以專業化、集約化、組織化、社會化相結合的方式來推進。據此,新型農業經營體系的基本框架將由普通農戶和多種類型經營主體參與的新型農業生產體系同由公共服務機構和多元化服務主體配合的新型農業社會化服務體系共同構成。在這一框架下,兩大相互影響、相互促進的子體系都將分別呈現出“四化”相結合的明顯特征(見圖1)。

圖1 新型農業經營體系的基本框架
顯然,一些新型農業生產主體也發揮著重要的農業社會化服務功能,兼具生產主體和服務主體的雙重特征。綜合學界和政界的觀點,這些新型農業經營主體主要可分為專業大戶、家庭農場、農民專業合作社、農業產業化龍頭企業和經營性農業服務組織等類型(張照新,2013)[3]。它們體現了改造傳統農業的歷史規律性,引領著現代農業的發展方向,符合提升農業現代性的基本要求,是中國現階段農業發展的中堅力量(黃祖輝、俞寧,2010)[4]。因而也是當前中國農業政策的重要依托和支持對象。那么,新型農業經營主體是如何在農業生產經營的同時提供農業社會化服務的;不同經營主體所發揮的農業社會化服務是否存在著差異,存在著何種差異;哪些因素影響著農業社會化服務功能的發揮及其差異的存在;等等。對于這些問題的回答,將有助于提高新型農業經營主體支持政策的針對性和有效性,為加快完善并構建起新型農業經營體系起到積極作用。
以家庭承包經營為基礎、統分結合的雙層經營體制,既是我國農村改革已取得的最重要的制度性成果,也是走中國特色農業現代化道路的現實起點(陳錫文,2013)[5]。故新型經營主體的發展不是對家庭經營的取代,而是在家庭經營基礎上的拓展和創新。即使在已經實現了現代化的美國(Strange,2008;Offutt,2002)[6-7]、歐洲(Chaplin et al,2004)[8]、澳洲(Pritchard et al,2007)[9],農業仍普遍實行家庭經營:不僅經營規模有大有小(Johnsonetal,2011)[10],并且規模越大并不意味著效率更高(Hansson,2008;Madelrieuxetal,2010)[11-12];另外,國外農戶經營同樣因資金短缺(Ahearn,2012;Katchova,2010)[13-14]、勞動力外流(Miluka,2010)[15]等問題而面臨“是否放棄、誰來接班、怎么接班”等家庭農業經營的代際傳遞問題(Lange et al,2011)[16]和產業間進退選擇問題(Adamson and Waugh,2012;Kuehne,2013)[17-18]。因此所謂“家庭經營已沒有前途”的觀點是不能成立的。雖然家庭經營本身是難以被替代的,但在大多數情況下仍需要靠通過合作和社會化服務來彌補家庭的不足[5]。這正是培育新型農業經營主體和構建新型的農業社會化服務體系的現實與邏輯起點。
從新型經營主體方面的實踐和研究看,經過三十多年的發展,中國的農業經營主體已由改革初期相對同質性的農戶家庭經營占主導的格局向現階段的多類型經營主體并存的格局轉變。但是,由于“新型農業經營主體”的概念被提出的時間還不長,系統和深入的研究還十分薄弱。目前多集中在政策性理論探討(如顧益康,2013;孫中華,2011;樓棟和孔祥智,2013;等)[19-21]和趨勢性調查總結(如黃祖輝和陳龍,2010;于亢亢和朱信凱,2012;張云華和郭鋮,2013,等)[22-24]兩個方面。而以綜合性框架對新型經營主體的特征、功能及不同主體間的差異等方面的研究則明顯不足*比較而言,針對專業大戶或家庭農場、農民合作社、農業企業等各類具體主體的專門性研究相對于新型經營主體的綜合性研究要更為豐富,尤其是合作社研究和農業企業的研究已較為深入。但礙于主題關系,本文不對各類型經營主體進行分類綜述。。相比而言,農業社會化服務方面的實踐和研究要更為豐富一些。到目前為止,國內學術界已經就如何建立新型農業社會化服務體系形成了不少有價值的研究成果(孔祥智等,2009、2012;譚智心等,2009;宋洪遠,2010;陳建華等,2010;李春海,2011;等)[25-30]。但是這些成果多數采用規范分析的方法,側重于從宏觀層面探討建立新型農業社會化服務體系的必要性、作用、歷史沿革及模式選擇,從微觀層面對于誰來提供農業社會化服務、哪些因素影響了農業社會化服務的供給、政府如何提供支持政策等方面所進行的實證性研究相對較少。
目前,農業經營主體的多樣化已經促成了農業社會化服務需求的多元化格局,而各類新型經營主體本身也具備供給農業社會化服務的(部分)功能,所以農業社會化服務的供給也將呈現多樣化特征。這種農業社會化服務需求與供給的“雙重多樣化”正是當前建設新型經營體系所要面臨的重要挑戰。當然,由于小規模的普通農戶在各類農業經營主體中仍占主導地位,他們仍將是農業社會化服務的主要需求者;而農業社會化服務的供給者則將從有政府背景的公益性機構擴展至各類新型經營主體。由于新型經營主體提供的農業社會化服務往往來自農業生產經營,服務于農業生產經營,故更能為普通農戶和相關需求者所接受。但新型農業經營主體自身的發展也面臨著諸多方面的限制,進而影響到其農業社會化服務功能的發揮。那么哪些因素將顯著影響新型經營主體的農業社會化服務功能呢?根據已有文獻的相關結論*限于篇幅,本文在此不對關鍵的影響因素做具體的文獻綜述。,本文將利用實證數據重點驗證如下幾個方面的推斷。
第一,關于經營規模。一般認為,新型經營主體的經營規模都較普通農戶更大,而經營規模越大,他們的效益越高、能夠向相關農戶提供的農業社會化服務就越多。當然,這得益于土地、勞動、資本等要素市場的逐步形成;即土地可以通過土地流轉等方式來實現、勞動可以通過長短期雇工來解決,資本可以通過正規金融機構或民間借貸來滿足。要素投入的綜合規模一定程度上決定了經營規模。為此,本文推斷:新型經營主體的土地經營面積、勞動力使用數量、資本投入規模對其農業社會化服務功能的發揮具有正向的促進作用。
第二,關于盈利水平。新型的農業經營主體不僅是有別于農戶的專業化生產主體,更是參與市場的經濟主體,必然具有追求利潤最大化的經濟理性。而如果其具備較高的盈利能力,不僅它們正常運行所必須包括的服務功能能夠更加充分地發揮,還會更加愿意提供其它可選的服務功能。為此,本文推斷:新型經營主體盈利能力越強,其農業社會化服務功能就越強。
第三,關于政府支持。培育和扶持新型農業經營主體的發展正是現階段農業政策的重點方向。尤其是農民合作社在近些年獲得了越來越多的政府支持。而無論是直接的資金支持還是間接的政策優惠,都往往帶有明顯的公益性或公共物品性質。這就要求這些“支持”在一定程度上實現更大范圍的社會效益。故新型經營主體如果能夠獲得相應的政府支持,那么除了實現自身的做大做強之外,還需要在力所能及的范圍內實現對普通農戶的輻射帶動作用。。為此,本文推斷:新型經營主體獲得政府支持越多,其提供的農業社會化服務就越多。
第四,關于經營者的特征。新型經營主體的負責人常常具有較為豐富的經歷或特殊的背景,這將影響其農業社會化服務的供給意愿。這些特征較多,其中較為明顯的兩個特征是:是否具有黨政干部的工作經歷和是否為本地人。前者,往往經營者具有較高的政治素質和較好的社會關系,無論是出于利己還是利他動機,這一特征將提高其農業社會化服務功能。后者,主要涉及經營者在經營環境中的社會信任。如是本地人(本村、本鎮),經營者提供社會化服務后,往往能更容易地獲得相應的經濟回報和社會反饋(個人聲譽、社員的合作等)。而如果是外地人這種互動關系的建立則往往要困難得多。這也就影響了他們提供農業社會化服務的積極性。結合已有文獻和實踐觀察,本文推斷:如果具有黨政干部經歷、經營者是本地人,新型經營主體更傾向于提供更多的農業社會化服務。
當然,還有很多因素也影響著新型經營主體的農業社會化服務供給。但本文將重點關注上述變量,而將其它因素作為控制變量進入實證模型。
目前,新型農業經營主體快速發展,在農業中的作用日益明顯。根據《中國農業發展報告2013》的數據顯示:截止2012年底,全國農業產業化組織達到 30萬個,其中龍頭企業11.8萬家,中介組織 16 萬個(專業合作經濟組織約 14 萬個);輻射帶動農戶1.18億戶,約占全國農戶數量的40%以上,帶動種植業生產基地14.7億畝,占全國農作物播種面積的60.5%,帶動牲畜飼養量14.2億頭,占全國牲畜飼養量的77.5%,促進農戶每年戶均增收2800元。但由于專門性的統計工作尚未全面開展,除了工商注冊的農民合作社和農業產業化龍頭企業外,全國性和大多數省(市、自治區)層面的新型經營主體的資料還無法獲取。現有最為接近的宏觀數據就是各級政府的農業產業化組織的數據。以北京市為例,截止2013年底北京市農業產業化組織的總數為3904個,其中龍頭企業帶動型204個(5.2%),中介組織帶動型3385個(86.7%,含專業合作經濟組織3341個),專業市場帶動型15個(0.4%);其它類型(不包括農村經紀人和專業大戶)300個(7.7%)*數據來自于北京市農委內部資料《2013年北京市農業產業化發展報告》。。但這些數據沒有將大量的專業大戶或家庭農場和從事農業生產的中小農業企業等主體包括進來。為了有針對性地展開實證研究,課題組對北京市新型農業經營主體進行了抽樣調查。
調查共訪問北京郊區8個區縣的新型經營主體245家,獲得有效問卷228份*調查的8區縣為大興、房山、通州、延慶、懷柔、昌平、順義、平谷。調查采取每個區縣選擇2個典型鄉鎮,每個鄉鎮根據其農辦提供的新型經營主體名單并結合具體情況隨機選擇10—20家進行訪問。。其中專業大戶110家(48.3%),農民合作社88家(38.5%),農業企業30家(13.2%)。本文涉及的農業企業不包括農產品加工企業,僅為直接從事農業生產的企業。從產業分布看,所獲樣本中從事蔬菜產業的新型經營主體數量最多,占到了46.5%,其后依次是水果、養殖、糧食和花卉四大涉農產業。從不同經營主體角度看,除專業大戶中從事糧食產業的比例略多于養殖產業外,各類主體在上述五種產業中分布排序大致相同。2013年,北京市糧(僅指谷物)、菜(含設施蔬菜)、果(含干果)、特(花卉等經濟作物)、養(僅指畜牧飼養)的產值在農業總產值中的比重分別為4.9%、16.3%、13.4%、0.2%和10.6%。可見,樣本的經營主體構成及其產業分布特征基本符合北京市“菜-果-養-糧-特”的農業發展格局。
表1樣本中各類型經營主體數量與產業部分布情況

專業大戶合作社農業企業合計糧食5.3%6.1%0.9%12.3%蔬菜23.7%17.5%5.3%46.5%水果13.2%7.0%3.5%23.7%花卉1.8%0.9%0.9%3.5%養殖4.4%7.0%2.6%14.0%合計48.3%38.5%13.2%100%
農業社會化服務是指各類市場化主體或公益性組織為農業產前、產中、產后各個環節提供的相關服務,包括物資供應、生產服務、技術服務、信息服務、金融服務、保險服務,以及農產品的包裝、運輸、加工、貯藏、銷售等各個方面[25]。從調查的情況看,北京市新型農業經營主體所能提供的農業社會化服務主要覆蓋了銷售服務、技術服務、農資服務、信息服務、農技服務、基建服務7個方面。其中,可以幫助普通農戶解決農產品銷路問題是新型經營主體發揮最多的服務(包括直接收購和代銷等方式),具有該功能的新型經營主體比例達到88.1%;其次是技術服務(包括技術指導、培訓和直接的技術應用服務等),具有該功能的比例為72.9%;排在第三、第四的服務為農資服務和信息服務,發揮這些功能的新型經營主體都約在一半左右;而只有不到10%的新型經營主體可以在資金借貸和農業機械方面提供相關服務;最少被提供的服務是為周邊農戶提供農田水利或鄉村道路等公益性的基礎設施,發揮該功能的新型經營主體只有5.3%(見表1)。可見,目前北京市新型農業經營主體發揮的農業社會化服務功能主要仍集中在產后的農產品銷售與產中的技術相關方面,而在信息、金融、公共物品等非生產性農業社會化服務供給方面的作用還十分有限。
表2新型經營主體提供各類農業社會化服務的比例

新型經營主體的供給比例各類主體的供給份額專業大戶農民合作社農業企業銷售服務88.1%35.7%42.9%9.5%技術服務72.9%31.6%29.0%12.3%農資服務52.6%23.7%25.4%3.5%信息服務48.2%17.5%21.9%8.8%金融服務8.7%2.6%3.5%2.6%農機服務8.8%0.9%6.1%1.8%基建服務5.3%0.9%3.5%0.9%
注:“銷售服務”是指農產品的直接收購、代銷等,“技術服務”包括技術指導、技術培訓和直接技術應用服務等,“農資服務”包括農資供應、農資代購、農資選購指導等,“信息服務”指技術、市場、政策等各種相關信息資訊的提供,“金融服務”是指未解決資金困難而提供直接借貸、擔保等服務,“農機服務”指農業機械銷售、出租和修理等,“基建服務”指提供農田水利、鄉間道路等農村基礎設施建設相關的服務。
總體上來看,新型經營主體提供的農業社會化服務最大的貢獻來自農民合作社,其份額除了在技術服務方面略低于專業大戶外,其它服務均高于專業大戶與農業企業;其次是專業大戶,而農業企業提供服務的份額均相對較小(見表1)。但是,從不同類型的新經營主體本身角度看,情況并不如此。其中,農業企業中能夠發揮技術服務(93.3%)、信息服務(66.7%)、金融服務(20.0%)的比重最高,農民合作社在銷售服務(92.3%)、農資服務(65.9%)、農機服務(15.9)和基建服務(9.1%)能力最強,而專業大戶在全部7類服務上提供的比重均為最低(見圖2)。其原因與不同新型經營主體的數量、提供服務的實力及能力有關。如專業大戶的數量最多,但提供服務的實力與能力較低;而農民合作社和農業企業的數量相對較少,但所能發揮農業社會化服務的條件和實力都較專業大戶更優越。

圖2 不同新型經營主體提供農業社會化服務的差異
那么,如何來衡量新型經營主體的農業社會化服務功能的強弱呢?現有文獻鮮見對此進行專門討論,而多從需求者的滿足程度來間接地討論農業社會化服務的水平與效果(孔祥智、徐珍源,2010;談存鋒等,2010;Xu et al,2011)[31-33]。一些學者雖對我國農業社會化服務水平進行了初步的測算(韓苗苗等,2013;殷秀萍等,2013)[34-35],但僅停留在宏觀層面。本文認為,從供給者角度看,農業社會化服務功能的強弱至少應從供給的廣度和深度兩個方面來衡量。供給廣度是指供給者能夠提供哪些方面的農業社會化服務和可以向哪些群體提供,即服務種類和服務對象。供給深度是指供給者在單位時間內提供農業社會化服務的次數和所要花費的成本,即服務頻率和服務投入。但是,不同農業社會化服務的物質形態、服務形式、計量單位等特征千差萬別,相關服務對需求者的可滿足性和對供給者自身的重要性也存在極大差異,因此很難將各類服務在供給廣度和深度上按照統一的標準進行整合。而通過賦權或調整量綱等方法獲得的綜合性指標常常較為主觀或難以解釋具體含義。故一個客觀、簡單且易于觀察和解釋的指標來衡量農業社會化服務供給程度是必要的。事實上,從完整的農業產業鏈角度看,產前、產中、產后的任何一種農業社會化服務對于農業本身而言都具有同等重要的價值。之所以對不同的供給者或需求者具有不同的重要性,是因為他們所處的具體產業、區域環境以及所采用的經營方式等方面存在差異,而這些差異可以通過設定相應的自變量來控制。所以農業社會化服務功能的強弱更多地可以體現在服務的廣度上。而本文主要從供給者角度進行研究,故服務種類可以成為考察服務功能強弱的重要指標。為此,本文假定:(1)新型經營主體所能提供的各類農業社會化服務的權重是一致的;(2)新型經營主體所能提供的農業社會化服務種類越多,其農業社會化服務功能就越強。

圖3 新型經營主體提供農業社會化服務的數量分布
基于上述邏輯,本文對北京市新型經營主體提供的農業社會化服務種類進行了匯總,數據顯示:僅提供1種農業社會化服務的新型經營主體占到了27.2%,提供2至4種服務的比例分別為17.5%、20.2%和19.3%,提供5種及以上服務的比重迅速降低,而有4.4%的新型經營主體基本沒有提供相關服務(見圖3)。從三種不同新型經營主體來看,農民合作社平均提供的服務數量最多,為3.60項;農業企業略低于農民合作社,為3.41項;專業大戶提供的服務數量相對最少,為2.77項。而兩兩比較的結果顯示,農民合作社和農業企業提供的服務數量均顯著高于專業大戶,而農民合作社與農業企業之間的差異并不明顯(見表3)。那么其原因是否也與經營規模、盈利能力、政府支持以及經營者(或負責人)特征等存在的差異有關呢?這需要進一步的驗證。
表3不同新型經營主體提供農業社會化服務數量的差異

專業大戶農民合作社農業企業均值2.773.603.41(1.079)(1.231)(1.623)農民合作社—專業大戶0.83*(0.062)農業企業—農民合作社-0.19(0.860)農業企業—專業大戶0.64**(0.020)
注:均值下面的括號中為標準差,兩兩比較后面的括號中為(p值)
根據前述推斷,本文采用土地經營面積、勞動力使用數量、資本投入規模來衡量新型經營主體的經營規模。樣本數據顯示,北京市新型農業經營主體的平均土地經營面積達到了130畝,其中80.7%的經營主體是通過流轉土地實現土地規模經營的;平均的勞動使用數量為68人,其中79.8%的經營主體以長期雇工的方式實現勞動投入;平均的年資本投入規模在358.8萬(取對數后的均值為3.99),其中85.1%以上的經營主體具備價值4萬元以上的農業生產性用房或中大型農業機械等固定資產。
從盈利能力看,當前盈利水平和未來的盈利潛力是兩個重要指標。前者本文采用當年投資利潤率帶衡量。而后者我們使用“當前是否還存在資金缺口”來衡量,這是因為如果新型經營主體還存在資金缺口,那么進一步提高盈利水平將受到限制,而往往需要將利潤進一步投入再生產中,進而減少在農業社會化服務方面的投入。數據顯示,當前北京市新型農業經營主體平均投資利潤率約為1.62,即1元的投資將獲得1.62元回報,這激勵著越來越多的經濟主體投身農業的重要原因之一;但也有56.1%的新型經營主體仍然存在不同程度的資金缺口,制約著業務的發展和服務的提供。

表4 自變量描述性統計
注:“特殊經歷”是指開始目前農業生產經營之前所從事的其它職業或行業,包括在企事業單位任職、村干部、自營工商業、跑運輸、建筑包工、外出打工、教師等。
從政府支持方面看,新型經營主體所獲得的來自政府的幫助形式多樣(項目形式、獎勵形式、補助形式、優惠形式等等),內容差異也較大(資金的、技術的、管理的、市場的等等),很難用同一指標衡量。為此,本文將其統一為一個二分變量,即是否獲得過政府相關支持。數據顯示,目前北京市新型經營主體中有24.6%的比例獲得過相關的政府支持。
從經營者的個人特征看,具有一定政治身份(黨員或村干部等)和本地居民的比例分別為39.5%和58.8%。他們中的大多數是男性(約占80.7%),平均年齡為46.9歲,且有57%的人都具有農業生產以外的特殊從業經歷(如企事業單位任職、村干部、自營工商業、跑運輸、建筑包工、外出打工、教師等)。這些因素或許都會對新型經營主體發揮農業社會化服務具有直接或間接的影響。
此外,為了更準確地估計關鍵變量對新型經營主體農業社會化服務功能的影響,本文還將經營主體的類型和所從事的具體產業作為控制變量引入模型。具體涉及的上述所有變量的統計學特征可見表4。
由于新型經營主體提供農業社會化服務的數量是一個非負整數集合,且具有較明顯的偏態分布特征(可參見圖3),為此本文選擇Tobit模型對前述推斷進行計量檢驗。在不考慮內生性問題時的估計結果顯示,除了政府支持外,在表示經營規模、盈利能力、經營者個人特征的指標中均有代表性變量在統計上顯著(見表5的Tobit列)。但是政府支持對于新型經營主體所能提供的農業社會化服務數量而言顯然具有內生性的。原因是,政府在選擇支持對象時常常更傾向于選擇那些愿意并有能力提供更多農業社會化服務的新型經營主體。而這種互為因果關系(聯立性)將導致模型結果的有偏。同時,也不排除因測量誤差或遺漏變量等原因造成的內生性問題。如對于有些經營者而言簡單的信息提供或技術介紹等并不能算作“正式的”服務而沒有被計入在內。再如有些服務本身就是新型經營主體正常經營的必要內容,這使得服務的提供還受到影響經營的相關變量的牽制,即便我們已經對其從事不同產業的差異進行了控制,但仍然可能遺漏某些重要變量。
對于測量誤差和遺漏變量可能造成的內生性問題,本文一方面對因變量進行調整,即按照提供服務數量的多少將其劃分成3個或4個組,再利用有序多元選擇模型進行估計,以減小因變量測量誤差;另一方面增加更多的代表性指標進入模型估計,以緩解遺漏變量的問題;但兩種方法得到的各關鍵變量的顯著性程度和模型整體的統計學特征并沒有明顯改進。這表明,或許測量誤差和遺漏變量帶來的內生性問題并不嚴重*有需要相關估計結果的讀者可向作者索取。。為此,本文重點對政府支持與服務數量之間的聯立性所造成的內生性問題進行了校正。根據已有文獻的經驗,我們采用工具變量的辦法對結果做進一步估計。基于實地調研獲得信息和工具變量選擇的基本原則,本文使用本地區自然災害的嚴重程度作為政府支持的工具變量。理由在于:一是,一個地區發生影響農業的自然災害對于新型經營主體提供農業社會化服務具有較強的外生性;二是,如果一個地區農業面臨的自然災害越頻繁、造成的損失越大,那么政府對該地區農業的支持力度往往會更高,因而政府支持與本地區災害發生情況之間具有很強的相關性。問卷調查中我們用自然災害的發生頻率和造成的損失兩個指標讓經營者評估所在地的災害發生情況,從“不嚴重”到“很嚴重”分5個等級進行打分,打分均值為2.14,標準差為1.06。它與政府支持之間呈顯著的正相關關系(相關系數為0.117,p值為0.0783)。這表明本地區災害發生情況可以被認為是政府支持的一個強工具變量。
采用工具變量法進行的Tobit估計結果顯示,政府支持對新型經營主體的農業社會化服務功能具有顯著的正向影響(見表5的IV-Tobit列)。數據表明,相對于沒有獲得過政府支持的新型經營主體而言,有政府支持的經營主體所能提供的服務數量平均要多出4.5項。而進一步的瓦爾德內生性檢驗(Wald Test of Endogeneity)也說明(卡方值為4.57,p值為0.0324),政府支持的確存在顯著的內生性,而本地區災害發生情況作為其工具變量是可以接受。

表5 模型估計結果
注:*、**分別表示在10%、5%水平上統計顯著。E1中農業企業為參照組,E3中養殖業為參照組
根據IV-Tobit的估計結果,本文前述推斷并沒有得到全部驗證。具體來說主要有以下幾個方面:
第一,反映經營規模的三種要素投入規模中,只有勞動使用數量對新型經營主體提供的農業社會化服務數量具有顯著的正向影響,但影響的程度較小(平均每多投入100個勞動力,才能使其增加一種農業社會化服務)。而土地經營規模與資本投入規模對服務數量的影響并不顯著。并且在沒有考慮內生性的情況下,資本投入規模的影響顯然是被高估了。事實上,投入更多勞動力的新型經營主體往往需要更多地與農民打交道,一方面是因為普通農戶是初級農產品的供應者,新型經營主體常常是他們的下游收購商;另一方面是因為普通農戶也是土地和勞動力的提供者,并常常受雇于新型經營主體。因此,勞動密集型的農業經營能容易實現農業社會化服務的擴散與共享。
第二,盈利能力并沒有表現出預期的顯著影響。糾正了內生性之后,投資利潤率對服務功能的負向影響看似更大了,但依然不具有統計顯著性。而資金缺口對新型經營主體提供社會化服務數量的負面影響,也變得不顯著了。這說明,至少對北京市新型經營主體而言,盈利能力并不是其提供農業社會化服務的決定性因素。調查的情況也表明,越是盈利能力強的新型經營主體,以資本為導向的企業化運作特點越突出,而向普通農戶提供的農業社會化服務,尤其是他們經營范圍之外的服務,就會因增加成本而變得越少。
第三,經營者個人特征中,是否為本地居民對其服務供給具有顯著的正向影響,而黨員、村干部等政治身份并沒有使新型經營主體顯著表現出更強的服務功能。可能的原因是,對于帶有一定公益性質的農業社會化服務而言,政治榮譽感的影響已經逐步讓位于經濟地位和社會聲譽。調查也發現,在具有政治身份的新型經營主體中僅有不到15%的人認為他們提供農業社會化服務與政治榮譽感有關;相反,幾乎所有人認為未來穩定的經濟回報或更高的社區認同感是最大的動力。此外,在經過內生性問題的校正之后,性別、年齡、特殊經歷等因素的影響均不顯著。其原因或許是,隨著農業的市場化、專業化程度不斷深入,提供農業社會化服務與生產經營行為的動機與目的在根本上是存在差異的,因而人口學特征、社會經歷等被多數學者認為能決定生產經營行為的因素并能顯著影響農業社會化服務的供給。
第四,從其它控制變量看,不同經營類型和不同產業類型的新型經營主體的農業社化服務功能的確存在著明顯差異。相對于農業企業而言,專業大戶、農民合作社能夠提供更多的農業社會化服務,且農民合作社的服務功能略強于專業大戶。這一結果僅部分地驗證了表3的判斷:農民合作社提供的服務數量的確要高于專業大戶和農業企業,但這里專業大戶提供的服務數量反而要高于農業企業。其原因或許在于表3中兩兩比較的結果沒有糾正政府支持的內生性以及沒有控制其它變量有關。相對養殖業而言,從事蔬菜和花卉種植的新型經營主體所提供的服務數量也顯著地要高。從調查資料看,可能的原因是:京郊蔬菜種植業的進入門檻雖然較低,但在數量和品種上的市場要求高,而花卉雖經營戶的比例較小,但技術要求很高;這就迫使新型經營主體主動連接聯結一定數量的普通農戶,并向其提供銷售、技術、信息等服務,以獲得更大、更穩定的蔬菜和花卉種植面積與供應量。以房山區的生豬養殖業和昌平區的花卉種植業的比較為例,前者因銷售渠道不完全固定,經營者多為獨立的規模化養殖戶,經營過程“各自為戰”特點明顯,即便是合作社或大型養殖場聯結了部分中小養殖戶,但也僅在仔豬供應和銷售信息等方面提供少量服務;而后者常常多為訂單式經營,收購方對花卉的品質和數量有明確要求,新型經營主體必須要聯合穩定數量的普通農戶以保證數量供應,并且還要保證普通農戶的花卉質量具有同等或相當水平,這就促使其在生產經營過程中向農戶提供更多的服務以實現上述兩個目的。
在新型經營體系的基本框架下,以專業大戶、農民合作社、農業企業為代表的新型農業經營主體兼具生產和服務的雙重功能。而它們的農業社會化服務功能的有效發揮將有助于我國農業的“新四化”轉型。基于此,本文利用北京市新型經營主體的調查數據,重點對經營規模、盈利能力、政府支持、經營者特征等四個方面可能影響其服務功能發揮的因素進行了實證檢驗。所得主要研究結論及其政策含義如下:
第一,經營規模并不必然與新型經營主體的農業社會化服務功能呈正相關關系。在土地、勞動、資本三個維度上,只有勞動使用數量在統計上表現出顯著的“微弱”影響(系數很小)。這說明,不一定是種植規模或投入資本越大的經營主體所提供的農業社會化服務就一定越多,而吸納農民就業較多、與農戶互動較深的勞動相對密集的農業經營方式才是促進新型經營主體發揮農業社會化服務功能優選方向。
第二,盈利能力對新型經營主體提供農業社會化服務具有正向影響的推斷沒有得到證實。這說明,為強化新型經營主體通過農業社會化服務對普通農戶的輻射帶動作用,而根據其經營績效或盈利狀況進行的“錦上添花”式的政策扶持模式是缺乏理論依據的。
第三,經營者的本地人特征對新型經營主體的農業社會化服務功能具有明顯的正向影響。這說明,基于地緣關系的社會網絡所能帶來的社區認同感和經濟回報,比預期的社會地位或政治榮譽感,更能夠激發新型經營主體的農業社會化服務供給。所以,從更好發揮農業社會化服務功能的角度看,新型經營主體培育對象以本地化為重點的策略是必要的。當然,這并不是指新型經營主體的培育要應排斥外來經營者。如果他們能與當地普通農戶建立良好的社會關系和經營互動,亦能有效提供農業社會化服務。
第四,政府支持對于新型經營主體提供農業社會化服務具有強有力的促進作用。但如果不考慮政府支持的內生性問題,將嚴重低估甚至誤判它對新型經營主體服務功能的影響。為此,政府在培育新型經營主體和提高其農業社會化服務功能方面仍需發揮主導作用,進一步加大支持的力度和范圍,強化新型經營主體作為生產主體和服務主體的雙重功能,促進新型農業經營體系的不斷完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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