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體制外建議者”阮次山

劉君萍

過去13年，阮次山在鳳凰衛(wèi)視《風云對話》中訪問了克林頓、普京、卡扎菲等400多名政要、大使。今年2月9日，阮次山告別了這檔節(jié)目，他說：“唯一的缺憾是，沒有機會替國家從旁做這些事情，從旁做他們做不到的外交助力了。”這名生于臺灣的美籍華人、鳳凰衛(wèi)視資訊臺總編輯一直在努力展示一個身處體制外的建議者形象。

“他有需要”

某種程度上，1992年在中南海懷仁堂與江澤民的會面成為阮次山不斷回到的記憶原點。見面在當時的《人民日報》社社長高迪引薦下進行。

那是阮次山至今唯一一次踏入中南海。“警衛(wèi)一開門，他已經(jīng)站在門口了。”阮次山回憶與江的第一次見面。在他的描述里，江給他“交了底”，“無所不談”。“對我深入內(nèi)情底線，我知道我們的底線在哪兒，態(tài)度是什么，不會誤判。”

在阮次山的形容中，此后他和江建立了某種心照不宣的聯(lián)系。在中間傳話的人是海峽兩岸關(guān)系協(xié)會會長汪道涵。1997年，江澤民首次對美國進行國事訪問。“他訪美之前，通過朋友來跟我說，對他第一次到美國有什么建議。我就給他很多建議，并且被采納。”

阮次山稱，江看重他在專欄中對時局的分析。“每次碰到國際大事，下面呈資料給他，他一看沒有我的東西，就會交代一句，你們?nèi)タ纯慈畲紊皆趺凑f。”為此，2000年后進入鳳凰衛(wèi)視做新聞的頭幾年，阮次山?jīng)]有停止專欄，“我怕他需要我這個”。

2006年胡錦濤首次訪美，他提前一個月到美國做準備。“我為了他訪問美國，先他一個月到，做了十幾期節(jié)目，美國的政要、人民，民主黨、共和黨，對中國友好的、不友好的，在他訪美以前我訪。”

“阮次山之音”

除了采訪，阮次山還隨時背負著“國民使命感”。他去不同地方采訪，會主動聯(lián)絡(luò)當?shù)卮笫桂^，看“國家”是否需要向?qū)Ψ絺鬟f什么信號。這種使命感有時使他看起來更像一個外交官員而不是媒體人。

2004年，他專訪美國原國務(wù)卿鮑威爾時，促成鮑威爾公開否認臺灣主權(quán)，“這次訪談被有關(guān)人士定位為一次歷史性訪談”。阮次山在采訪中對鮑威爾提到，臺灣過去一直表示，臺灣已經(jīng)是個“獨立的國家”，不必再宣布“獨立”。鮑威爾回答：“臺灣沒有一個獨立國家所擁有的主權(quán)，這是美國堅決奉行的政策。”這段訪談播出后，臺灣股市在兩天內(nèi)跌了100多點，市值蒸發(fā)了1000多億新臺幣。

在兩岸交流中，阮次山也發(fā)揮了作用。曾任國臺辦副主任、現(xiàn)任外文局局長的周明偉證實，1990年代后期，兩岸信息往來受到許多限制，阮次山的信息顯得“具有特殊價值”。

“當部長指日可待”

阮次山的父親是一名從大陸敗退臺灣的國民黨黨工，一直為國民黨“歌功頌德”。“可是我從來沒有對國民黨產(chǎn)生過那種要效忠的感覺。”阮次山說。

1980年因妻子生病，阮次山中斷在美國的學業(yè)回到臺灣，成為“中國廣播公司”新聞編制組組長，是國民黨第一個年輕的處級官員，“當部長是指日可待”。

進入“中國廣播公司”一年后，蔣孝武接任總經(jīng)理，阮次山看他“很多惡行惡狀”，曾在會上“兩次得罪他”，讓蔣非常不滿。一位同事告誡他，“你不了解這個太子，他抽屜里有槍的，他火了，干掉你就像干掉一只螞蟻。”阮次山幾天后就“不動聲色地”回了美國。第二年，他將太太、兒子全部接到美國，并申領(lǐng)綠卡，定居洛杉磯。此前，他曾兩次放棄拿綠卡的機會。

如今，阮次山說，自己對臺灣人充滿好感，但青年時期留下的對臺灣政客的惡劣印象從未改觀。“這個地方土地是對的，人是對的，政客不對。”而對于共產(chǎn)黨，阮次山則一直抱有好感。

大學時，阮次山就覺得“整個中國的前途，未來全部不能在臺灣”。那時，“看《人民日報》、研究中國問題是要坐牢的”。他說，恐怖氣氛讓他對大陸更為好奇，從臺灣政治大學新聞系畢業(yè)后，他借給《匪情月報》寫專欄的機會，看了很多臺灣大陸工作會搞來的大陸情報，“我從那里得到反思。”

去美國后，他讀了《紅星照耀中國》，看縮印版《人民日報》，“終于發(fā)現(xiàn)了我當年要探索的地方”。

如果說在臺灣的經(jīng)歷使他對大陸開始感到好奇，在美國與大陸官員的接觸，則成為“忠誠”開始生長的土壤。

“我不討好任何人”

在美國辦報時，阮次山第一次與中國大陸官方人士建立了聯(lián)系。

1981年，洛杉磯《國際日報》老板聘請阮次山做總編輯，他以“報紙要異軍突起，一定得有大陸消息”為由說服老板，在這張“右派報紙”上同步轉(zhuǎn)載新華社、中新社的稿件，成為“第一個在美國華人媒體上啟用新華社稿件的總編輯”。他被美國僑社稱為“臺灣訓練出來的左仔”，被臺灣政府列為“左派分子”。1987年他的母親過世，臺灣一度扣發(fā)他的入境證，不許他回去奔喪。

他還為大陸媒體報道團提供實際幫助，主動提供辦公地點，甚至連自己家也貢獻出來，“在家開第一次會議”。此時，阮次山結(jié)識了當時的新華社副社長、后來出任中宣部副部長的曾建輝等一批大陸媒體人、官員。

有學生曾在演講時質(zhì)問他是不是在討好大陸當局。阮次山回答說：“我除了討好孫女，不討好任何人。中國在我眼皮底下成長，快速地成長。我到美國之前，那時候中國是什么樣一個社會？到了1984年洛杉磯奧運，我們中國人終于在美國社會抬頭了。”（摘自《人物》）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