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何處不兩難

夏昕

人在江湖，身處順境時高歌猛進，攻城拔寨；身處逆境時臥薪嘗膽，韜光養晦，以圖東山再起。這皆是英雄所為，歷史上也大有人在。最令人頭痛的是身陷兩難之境，此時如何脫困則更顯智慧。愚笨如我者，一旦身陷兩難之境，或愁眉苦臉，惶惶不可終日；或左支右拙，捉襟見肘，洋相出盡，眾人皆被得罪。

幸虧世上智者也眾，他們解決兩難之道，為我等愚笨者提供了可貴的借鑒范本。

漢文帝時，仆射張希之敢于直諫，因而受到器重，被提拔為公車令。公車令的職責就是看守司馬門。司馬門是出入朝廷的大門，所有王公大臣經過這里時，必須下車步行，以示對皇帝的敬重。但張希之還沒來得及享受被提拔的喜悅，卻很快就嘗到了身陷兩難之境的煩惱。一次太子劉啟和梁王劉武駕車從司馬門經過時，沒有按規矩下車，而是大搖大擺地往前走。張希之急了，一邊是皇朝的規矩，一邊是未來的皇上，攔還是不攔？不攔，那就是沒有盡責，是對皇帝的不忠；攔，明擺著得罪未來的皇上，將來的日子就不會好過。張希之心里快速權衡一番，立將太子與梁王攔下。太子大怒，指著張希之罵道：“你要小心，哪天我就廢了你。”張希之則一不做二不休，立即跑到漢文帝那里去告狀。漢文帝先是向他道歉沒有教育好兒子，接著又說該怎么辦就怎么辦。張希之原本是希望漢文帝出面解決此道難題的，沒料到文帝將張希之踢過來的皮球又踢了回去。張希之沒轍了，只好孤注一擲，準備將太子與梁王移交司法部門。此時皇太后派人來接太子與梁王入宮，這才將危機化解。張希之身處兩難時，果斷地將寶押在現任皇上身上，他押對了。他敢于法辦太子的硬漢作風一時名震朝野，漢文帝很是欣賞他的盡忠盡責，不久就將他提為位高權重的中郎將。

與張希之的剛硬相比，他的恩師袁盎化解兩難的招數則更柔韌些。袁盎也喜歡直諫，漢文帝很寵他。漢文帝還寵一個人，名叫趙談，是個太監。趙談擅長看星氣，通過觀測天上星云風氣變化預測福禍，與袁盎相比，他跟漢文帝走得更近。有次見漢文帝與趙談同乘一輛車出游，袁盎跪在道邊向文帝進諫：“臣聽說天子可以跟英雄豪杰同乘一輛車，但跟受過宮刑的人共載，這有損天子的偉大形象。”漢文帝沒辦法，只好叫趙談下車，但自此對袁盎很是厭惡。后來找個機會，將他放到隴西去當都尉。袁盎當時為郎中令，去當都尉更有實權，因此他將此理解為漢文帝對他的器重，在隴西干得非常賣力，期待漢文帝將他召回身邊再加重用。但是，漢文帝并沒有將他召回，而是“提拔”他去給吳王劉濞當丞相。被提拔的袁盎因此愁苦不堪。因為吳王劉濞是所有王爺中實力最強的，朝中幾乎所有大臣都明白劉濞有朝一日會起兵造反。去給劉濞當丞相，實際上被擱在了兩難之境：劉濞肯定不會看重漢文帝派來的人，漢文帝肯定也不會信任劉濞身邊的人。至此，袁盎才明白自己被漢文帝拋棄了。但袁盎確實是個人才，在化解兩難之困上，他給后來者支了一招：裝糊涂熬日子，整天喝酒作樂，不理政事。果然，此招很快就化解了劉濞對他的提防，也化解了漢文帝對他直諫的厭惡。待漢景帝繼位后，袁盎東山再起，位列九卿。

解決兩難之道，還有一個高手中的高手，名叫吳炳湘，他的絕招是反踢皮球。袁世凱當總統后，發現手下一批高官麻將癮很大，幾乎夜夜開賭，甚至還叫妓女來家里通宵達旦地砌長城。僅打麻將賭博也就算了，偏偏這些大員們在袁世凱要召開國務會議時，因頭天晚上打了通宵的麻將正在補覺，都托病不去開會。袁世凱非常生氣，便將京師警察總監吳炳湘叫來，要他密查哪些官員通宵達旦開賭。吳炳湘接到這個任務后，頭都大了，因為這些開賭的大員們他根本得罪不起，但袁世凱的命令更不能不聽。吳炳湘夾在中間，左右為難。突然靈機一動，吳炳湘想到了一個好點子。幾天后他將開賭的大員名單報給了袁世凱，名單上第一個人是段祺瑞。段祺瑞也喜歡打麻將，但絕不是那種通宵開賭的人。為何要讓段祺瑞躺著中槍？因為段祺瑞是袁世凱最喜愛的心腹，袁世凱絕不會拿段祺瑞開刀，這樣其他的大員也不會被懲處了。果然，袁世凱看過名單后，此事就不了了之了。吳炳湘的聰明在于，先找準陷自己于兩難的淵源，然后很藝術地將皮球踢回去，讓別人兩難去。

（摘自《雜文月刊》）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