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金友

南岳衡山大廟的魁星樓戲臺兩側,有這樣一副對聯,上聯是:“凡事莫當前,看戲何如聽戲好”;下聯是:“為人須顧后,上臺終有下臺時”。橫批為:“古往今來。”
聽導游講,很多離退的官員都在這里沉思良久。顯然,對聯是在說戲,也是在說人。
戲臺是專門為演出而搭建的舞臺。能夠上臺的人,必須具備一定的功底,要不然,戲就演不下去了。但無論多好的戲,都有散場的時候;無論多好的演員,都不能久紅不衰。一方面,江山代有才人出,長江后浪推前浪。另一方面,一個人的才藝、智慧、能量總是有限的。老一套玩久了,人們就看膩了。所以,不管自己愿意不愿意,該下臺的時候就必須下臺。
官場的舞臺也是如此。每一場變革,每一輪換屆,每一次調整,都會有一批新人走上舞臺。有的是初次登臺,也有的是從小舞臺登上大舞臺。這個時候,往往是人生最風光、最快樂的時候,也是最容易得意忘形的時候。就像唐代的揚州舉子章孝標,聽說自己進士及第,馬上賦詩道:“及第全勝十政官,金鞍鍍了出長安。馬頭漸入揚州郭,為報時人洗眼看。”還是多年為官的揚州刺史李紳頭腦冷靜,當即回詩告誡:“假金方用真金鍍,若是真金不鍍金。十載長安方一第,何須空腹用高心。”
看似閃閃發光的,未必就是金子;能夠登上舞臺的,未必都是才俊。像章孝標那樣,在科場“復課”十年才混得個榜上有名,有什么值得趾高氣揚的?但古往今來,都是當事者迷,所有登上舞臺的演員和官員,幾乎沒有人承認自己不能勝任。相反,有很多人總是嫌自己的官兒小,覺得自己應該登上更高更大的舞臺,而且只要上去,就再也不愿意下來。
不管自己愿不愿意,總還是要下來的。只是有的人下來得早一些,有的人下來得晚一些;有的人下來得平穩一些,有的人下來得突然一些;有的人下來得可敬一些,有的人下來得可恥一些;有的人下來后的日子舒服一些,有的人下來后的日子痛苦一些。
最近到湖南衡陽開會,聽說那兒有一個官員從領導崗位上退下來還不到一個月,就被有關部門“雙規”了。想當初,他在臺上的時候是多么得意,多么風光!安排誰,提拔誰,把某個項目包給誰,全都是他一個人說了算。為此,請他吃飯、求他辦事和逢年過節到他家里表示心意的,經常排起長隊。可是他剛下了臺,卻突然栽了個大跟頭——被法院以受賄罪判處有期徒刑12年。據說,他現在最渴望的,就是能在大街上自由地散步。
站在臺上看臺下,往往“一覽眾山小”,而站在臺下看臺上,卻常“笑其不覺醒”。當你在臺上居高臨下的時候,知不知道下臺后你也是普通百姓?政聲人去后,耕耘自有功。如果希望平安下臺,那就只能在臺上如履薄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