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桂江 李昕
摘要:2008年金融危機后,我國經濟逆流而上,成為世界經濟中的一枝獨秀,但也遭到國外一些機構的貶損。我國宏觀經濟數據之間確實存在一些相互沖突的地方,最為明顯的就是稅收收入的增速長期超越GDP的增速。我國學者只從合理性的一面進行論證與解釋,掩蓋了問題的實質,也就無法矯正稅收超經濟增長的現象。通過中外稅收收入對外發布口徑的比較發現,我國稅收收入中有兩個部分在西方國家的稅收收入中是不包含的:一是稅收返還(由財政返還給納稅人的稅款),二是稅收空轉額。通過調整,將這兩部分從稅收收入總額剔除后,我國稅收收入的增長基本與GDP的增長保持了一致,同時宏觀稅負也更趨于合理。
關鍵詞:大數據;宏觀經濟;數據沖突;數據協調;稅負;稅收返還;稅收空轉;稅式支出
中圖分類號:F810.422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7-2101(2014)05-0067-05
一、引言
隨著互聯網、云計算的飛速發展,近些年全球信息量以每年翻兩翻的速度爆炸式增長,成為當今社會增長最快的資源之一。這種規模大、種類多、處理速度快、價值密度低的海量數字化信息,被稱為大數據。進入大數據時代,由于數據的開放與共享,使人們獲取與發布數據變得十分容易,一方面,它為網民的生活、學習、工作提供了極大的便利,另一方面,它也為少數別有用心者丑化他國政府提供了有力的工具。自2007年起,《福布斯》發布的全球“稅負痛苦指數”榜單中,將中國排名全球第三,之后不斷提升中國排名,2009年將中國排名全球第二,2011年將中國排名為全球第二和亞洲第一。可以肯定的說,這是一種有意的安排,不排除有故意丑化中國形象、攪亂中國民情的嫌疑。對《福布斯》發布的稅負痛苦指數,我國官方和學術界從來就不予認可。不過我們也應該看到,我國對外發布的宏觀經濟數據中,不同部門的數據之間、不同數據比例關系的邏輯上確實也存在一定程度的相互沖突的現象。如2009年2月26日,國家統計局發布全年稅收收入為57 862億元,而財政部稅政司發布的全年稅收收入卻為54 219億元,兩個數據相差3 600多億元。同時,利用我國向世界銀行提供的宏觀經濟數據,通過簡單的環比增長速度的計算,就可以得出我國稅收收入自1995年以來至今,18年間一直存在著超經濟增長的結論,這是我們難以否認的事實,當然這也這給有意丑化中國的個人或機構予把柄。
對我國稅收收入超經濟增長的現象,我國有很多學者,如呂冰洋、李峰(2007),丁小平、劉錚鳴(2012),胡怡建、劉金東(2013)等,運用數學模型和大量的數據進行了實證研究,并給出了在我國稅收超經濟增長存在著合理性的解釋。其主要結論是,稅收超經濟增長的原因是我國經濟的快速增長,稅務部門對稅收征管的加強,以及存量資產的快速增長。我們不懷疑這些學者論證方法和過程的科學性和嚴謹性,但這些結論仍然經不起實踐數據的驗證與推敲:如果說經濟增長是導致稅收超經濟增長的原因,那么自2009年及其以后,我國經濟增速開始下滑,為什么2009年及其以后各年的稅收收入的增長依然沒有停止超經濟增長的跡象,即仍然保持著超經濟增長的態勢?如果說稅務部門稅收征管的加強是導致稅收超經濟增長的原因,那么按照稅收收入年平均超經濟增長3.95%的速度計算(見表1),稅收超經濟累計增長18年后,因稅收征管的加強引起的稅負就會達到納稅人總產出的71%,這足以讓大多數法人納稅人倒閉了,但為何還能持續生存到今天?如果說是存量資產的快速增長導致了與存量資產相關的房產稅、土地使用稅、土地增值稅收入的快速增長是可能的,那么增值稅與存量資產的增長并無直接關系,為什么增值稅收入也存在超經濟增長的現象?總之,脫離經濟的稅收運行不可能沒有不合理之處的存在。
國家稅務總局自2002年起,幾乎每年都不厭其煩地要向社會公眾解釋稅收超經濟增長的原因,并將稅收收入超經濟增長的原因主要歸結為:(1)稅收收入與GDP的統計口徑不同;(2)GDP的結構與稅收結構之間存在差異;(3)外貿進出口對經濟增長的作用與對稅收增長的作用影響不同;(4)稅收征管因素的影響;(5)部分稅種如工資薪金個人所得稅等采用的是分級累進稅率,收入增長與稅率增長的幅度不同。這種多因并重的解釋方式,似乎并沒有找到問題的關鍵。2010年國家稅務總局對西方個別機構對我國納稅人稅負過重的宣傳進行了辯論,指出西方個別機構在評價方法上和計算依據上明顯存在著錯誤。看來,稅收數據的沖突具有擴大之勢。
黨的十八屆三中全會提出了穩定稅負、透明預算等方面的改革要求,將我國財稅體制賦予了國家治理的基礎和重要支柱的地位(高培勇,2014),因此,稅收增速和稅負問題,已不再是一個簡單的數字問題,它已涉及到了國家治理基礎的戰略層面,應給予足夠的重視。
二、中西方國家宏觀稅收收入發布口徑的比較
我們根據世界銀行提供的2001—2011年,美國、英國、加拿大、澳大利亞、法國及德國的GDP和稅收收入數據,分別計算了其GDP和稅收收入增長率與相應的簡單算術平均數。從計算結果看(見表1),西方六國稅收收入的增長率中,有的年份是負增長,有的年份低于GDP增長率,有的年份高于GDP增長率。從其均衡走勢來看,西方六國的稅收收入增長率,除了德國與GDP增長率基本持平外,其余五國都呈現出低于GDP增長率的態勢,沒有出現持續地超經濟增長的現象。而我國稅收收入的增長率,既沒有出現負增長的情形,也沒有出現低于GDP增長率的情形,卻呈現出規律性地持續走強于GDP的增長率,這種現象的背后到底是什么關鍵因素在長期發揮著作用?我們通過我國與西方國家稅收收入的發布口徑的比較發現,我國在稅收實踐和稅收數據的統計上,沒有引入和運用西方國家的“稅式支出”(Tax Expenditure)的概念。我國通常所說的“稅收優惠”,在西方國家被嚴格地限定在稅式支出的范疇之內,并且每年都需要由財政與稅務部門聯合編制稅式支出預算和稅式支出決算報告。在西方,雖然將稅式支出列作政府開支的組成部分,但是在稅式支出實際操作上,包括稅收返還(返還給納稅人的稅款)在內,全部由稅務機關負責進行。在對外發布稅收收入時,將稅收返還款從稅收總收入中扣除,即以不含稅收返還款的稅收收入對外發布(見表2)。而我國對待稅式支出上,沒有一個清晰的管理邏輯,既沒有稅收優惠預算報告,也沒有稅收優惠決算報告;對稅收收入的返還、退稅上,一部分由稅務機關負責,一部分由財政部門負責。我們的問題出在由財政部門負責支出的稅收返還款,在稅務部門仍然作為稅收收入對外發布,即我國對外發布的稅收收入包含了支付給納稅人的稅收返還款。這部分法定的稅收返還款占全部稅收收入的比例,據相關數據測算估計為3%~13%(見表2)。endprint
我國在法定稅收返還之外還存在額外地違規稅收返還和“稅收空轉”的現象,這方面的數據同樣沒有從對外發布的稅收收入總額中扣除。根據國家審計署對2004年、2006年、2009年、2010年和2013年稅收征管的審計公告,我國存在著相當數量的在法定稅收返還之外,由地方政府擅自擴大的稅收返還款,以及稅務機關為了完成年度稅收收入計劃,通過將未完成稅收收入計劃的差額于當年末入庫,下年初再入庫的方式,徒增稅收收入,以達到完成稅收收入計劃的目的。這部分徒增的稅收收入,實際上并不真實存在,這里稱之為“稅收空轉額”。由于我國對稅收收入采取的是計劃管理方式,每年由上級稅務機關向下級稅務部門逐級下達稅收計劃任務,到基層稅務所時,稅收收入計劃通常都增加到了每年遞增15%以上的水平。從2001—2011年的數據來看,我國稅收收入的年度平均增長率為19%。由于當年稅收收入計劃是按上年完成的稅收收入數據為基數進行計算的,即上年形成的稅收空轉額也算作了稅收增長計劃的基數,這樣按19%的年增長率計算,100單位的稅收空轉額到18年后變為100×(1+19%)18=2 290,擴大了22倍,數額巨大。因此一旦稅收空轉額形成后,也就是假數據形成了真任務,便不可逆轉,并會持續地遞增下去,對稅收收入超經濟增長會持續地生產推動力,因此危害巨大。按此規則,我們估計這一部分金額占全部稅收收入的比例為2%~8%(見表2)。
可見,稅收返還和稅收空轉額這兩部分數據原本不是經濟增長形成的稅負,并且也不屬于稅收收入的構成項目,但在我國卻長期地將它們納入稅收收入總額之中,并作為來年稅收收入增長計劃的基數,從而形成了一種在經濟增長之外能夠自我增長、自我膨脹的特別機制——“稅收自我復制”機制,推動了我國稅收收入持續地超經濟增長,因此,稅收自我復制機制是我國稅收超經濟增長的謎底。如果按照西方國家發布稅收收入的口徑對其進行調整,調整后的稅收收入應該不會存在超經濟增長的現象。
三、按西方國家稅收收入發布的口徑對我國稅收收入的調整
按西方國家發布稅收收入的口徑對我國稅收收入進行調整的關鍵是計算出由財政部門直接支付給納稅人的稅收返還款占我國稅收收入總額的比例,以及估算出人為調節稅收進度的稅收空轉額占稅收收入總額的比例。
由于在我國支付給納稅人的稅收返還款是由基層財政部門負責的,而當前我國沒有一個專門和統一的反映這一支出的財政指標。在查找基層財政統計年鑒時,我們很難找到與(返還給納稅人的)“稅收返還”同名同義的支出指標。不過我們從全國各省份和直轄市2002—2012年的財政年度預算執行報告和政府工作報告等文獻中,通過分析計算,提取出了稅收返還數據相對較為完整、連續的兩個省份——廣東和山東的數據,通過加權平均計算出了這兩個省份的稅收返還款占其全部稅收收入的比例,并暫以此比例作為全國稅收返還占稅收收入的比例(見表3)。另外,我們根據國家審計署對2004年、2006年、2009年、2010年和2013年稅收征管的審計公告,按照抽樣審計對樣本的推算方法和我國稅收計劃增長的編制規則,估算了人為調節稅收進度的稅收空轉額占稅收收入的比例及違規擴大的稅收返還占稅收收入的比例(見表3)。
根據估算的稅收返還占稅收收入的比例和稅收空轉額占稅收收入的比例,對我國稅收收入進行了調整,調整后的我國稅收收入的年平均增長率為16.7%,與GDP年平均名義增長率15.8%相比基本持平,達到了與GDP的同步增長,基本消除了稅收超經濟增長的現象(見表3)。調整后的我國宏觀稅負也更趨于合理。
四、宏觀經濟數據的協調
大數據時代,無論是宏觀經濟數據的絕對數,還是其相對數,如果發生沖突都會給經濟社會帶來不良影響。因此,加強宏觀經濟數據的協調是很有必要的。
第一,我們應成立專門的跨部門的數據管理組織,對準備對外發布的所有宏觀經濟數據給予合理性、邏輯一致性等方面的審查,在確保無誤后,再對外發布。
第二,要通過立法消除形成宏觀經濟數據沖突的根源。如,對包括稅收返還在內的稅收優惠,要引入西方國家的稅式支出概念,并將稅收返還單獨設立為一個統計指標,將全部稅式支出項目納入財政支出預算體系中,并對稅式支出預算的實際執行情況對外公布,以發揮群眾的監督作用。對稅收空轉現象,要從稅收收入計劃的制定開始變革,將稅收收入的計劃增長率限定在同期GDP按現價計算的增速以內,對有稅不征和征收過頭稅以及在稅收數字上弄虛作假的單位和個人給予嚴懲。
第三,宏觀經濟指標應盡快與國際接軌。大數據時代,數據的共享使數據已經沒有了國界,不同國家的網民均可自由地使用網上其他國家的數據。然而,我國有一部分經濟指標與國外相比,雖然同名,但其統計口徑或所包含的內容卻有所不同,在國家間進行比較時,容易產生錯誤的結論。因此,宏觀經濟指標應盡快與國際接軌,在短時間內不能接軌的指標,在對外發布時,應按國際通用的口徑及指標所含內容進行調整,以減少誤用的現象。
第四,要用技術手段,將微觀數據在匯入宏觀數據時,進行審核把關,將邏輯沖突、或不真實的數據阻擋在宏觀數據形成之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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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校對:張增強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