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門

張麗娜

我是聰明人

時間回撥到2013年9月26日。一只穿著粉紅色裙裝的吉娃娃跳過波什15號大的黑色皮革牛津鞋，在地毯上打著滾。波什穿了一件黑色西裝，看起來就像在邁阿密度假的詹姆斯·邦德一樣，不打領帶，襯衫的最上面兩粒扣子也解開著，白色方巾插在左胸前的口袋里。波什略顯僵硬地坐在橙色沙發上，他正在做客邁阿密當地一檔清晨脫口秀節目“叫醒美國”，而吉娃娃是現場的吉祥物。

值得一提的是，波什參加的脫口秀是一檔西班牙語節目，因為他打賭如果邁阿密熱火擊敗圣安東尼奧馬刺隊奪得冠軍，他就接受該節目的訪問。波什知道要想快速地學習一門語言，必須給自己設定一個目標，他的妻子艾德麗安時常收看這檔節目，更重要的是艾德麗安是委內瑞拉裔，而委內瑞拉的官方語言就是西班牙語，這給了他學習的動力。他會留意每天出現在電視中的西班牙語節目來測試他的學習程度，然后三個月過去了，9月26日是他接受檢驗的日子。

波什沒有把他的緊張表現在直播現場的觀眾面前，但他說這比備戰與馬刺的總決賽第七場還要難。風格幽默的主持人問波什為何要學西班牙語，波什平靜而口齒清晰地用西語回答道：“當我還是個孩子的時候，就想學習多種語言，因為只有聰明的人才會說多種語言。我也想成為聰明人。”

在長達6分鐘的訪談中，波什沒有泄露自己的緊張和不安。他就是這樣的人，總是看上去直率而輕松。在訪談過程中，他還曾用西班牙語打斷主持人的發問，并詢問他使用的時態詞是否正確。主持人隨后點點頭說道：“你是正確的。”

波什表現得相當自信，在講話的時候還不時用手勢進行輔助。主持人問他為何在節目里跟在球場上完全不同時，波什同樣用西班牙語回答道：“在場上我必須表現出另一個我，我需要改變，這對我們取得勝利至關重要。”

人人都是評論家

波什已經承認，他有些關注別人對他的批評。無論是推特上的，網絡媒體的，當地報紙的，無論是賽前的，還是賽后的，在車里，在晚飯時，或者在與孩子玩耍時他都會注意。

對波什來說，在邁阿密的第一個賽季是十分艱難的，整個球隊都在顯微鏡下被肢解，球員的每句話，每個動作都被過分關注，甚至被當成攻擊的理由。但波什幾乎看過所有的評論。“我全都看過。”波什說。

在所有的批評中，最讓波什受傷的就是批評他軟，就像那些經常披著面紗的厭女癥和恐同癥的托詞一樣。“真的非常惡毒。”波什說，“有一段時間他們甚至在質疑我的性取向。現在還有這樣的質疑，我就想‘他們為什么跟我過不去？我沒有做任何壞事，我只是來這里打籃球，而他們卻說‘哦，他不是一個真正的巨星。我從不關心是否成為一個超級明星。”

當波什沒搶到籃板，推特上就嘲笑他是“克里斯蒂娜·波什”，而他也有了“波什辣妹”的外號。假如有人在他頭上扣籃，就會有人說“有人把他嗎？他其實是一個女人。”

“我能怎么辦？”波什說，“難道別人在我頭上得分的時候我就得打他們一拳？這太瘋狂了，我不能這么做，這永遠不會是我。”

波什有時候就是在意太多，他花了職業生涯的大部分時間試圖證明那些質疑者是錯誤的，但通常只會讓事情變得更糟。

在猛龍效力的第三年，波什成為全明星，得分和籃板數據都很好，他也自此成為東部全明星的常客。但為勝率不足50%的加拿大球隊效力，讓天賦沒有達到勒布朗級別的波什顯得默默無聞，而在他2010年合同年，波什其實打出了賽季場均24+10的數據，全聯盟做到這一點的只此他一人。

“沒有人關心這些，即使我住在油漆區。”波什說，“我場均24+10，輸球之后人們怪我，我得到18+8贏球之后人們還是抱怨。”

2010-11賽季帶來的傷痛讓波什清醒地認識到，他永遠不會成為球迷的最愛。不管他做什么，他永遠也不會贏得NBA大多數球迷的喜愛。所以他換了一種更有意義的生活方式，努力讓自己更開心。

“我改變了想法。”他說，“哥們，我必須做好自己，我不需要對任何人道歉。如果人們不理解，那就算了，我不會因為他們而試圖讓自己成為某個人。”

波什放棄了斗爭。相反，他把自己獻給了對他來說最親密的人：他的家人，朋友和隊友。在熱火的第一個賽季之后，他封鎖了外界所有的噪音，不再關注體育專家，他讀的惟一關于NBA的文章都是他父親或妻子推薦他看的。在球隊里，他更加注重防守和跑動，不再只關注得分，做每一件不在統計單上顯示，卻能被球探報告和先進的數據統計注意的小事。

他告別了多倫多的全明星“CB4”，變成了邁阿密的冠軍“CB1”。

“之后一切都不同了。”他說，“現在大家又開始說我們需要‘CB4，我只能說他已經死了，不會再回來了。這就是我，我不會再回到過去，因為現在的我更好了。”

一切取決于心

波什在寫編碼。他坐在躺椅上，手臂自然地搭在桌上，面前是一片綠松石般的大海。從這個角度，你分不清波什家的大泳池和比斯坎灣之間的界限。他試圖集中注意力，但遠處突然的聲音吸引了他的注意。“哦，那是海豚。”他說。

桌子上擺著他的筆記本電腦和一個手機，玻璃杯里裝著小規模生產的微釀啤酒。這個月的供應是來自新奧爾良的AbitaTurbodog，他在一場季前賽后點過一次，那之后這種啤酒就像他家廚房里的水龍頭一樣從不間斷。“味道好極了。”波什說。

2013-14賽季即將進入最后的決戰，這一天是波什的休息日。室外溫度85華氏度，他身穿灰色牛仔短袖T恤，汗水從他的臉上滑落。佐治亞理工學院的產品是解除一些計算機代碼，但計算機語言最基本的就是HTML。“假如你想畫一個矩形。”波什說，“那么輸入R-E-C-T，然后打開圓括號，X軸和Y軸分別代表著寬和高。別忘了另一半括號。”波什用右手小指點了鍵盤上的回車鍵：“哈，矩形出來了。”

他擦了擦額頭上的汗，又開始輸入另一種“語言”。今年早些時候，他曾和比爾·蓋茨和馬克·扎克伯格一起為code.org做推廣，鼓勵學生學習編程。他還在Wired.com寫過一篇專欄，討論未來的編程語言。“我現在在學JavaScript（一種程序語言）。”他說，“高中的時候我學了HTML，然后是CSS，這是一個鍛煉大腦的好方法，雖然枯燥得要命。”endprint

在達拉斯的林肯高中時，6支籃球隊得共用兩個球館。這意味著波什每天直到下午5點半才能開始訓練，這時離放學已經過了1小時45分鐘。所以在訓練之前，他會跑到學校的電腦制圖俱樂部（名為奇才）呆一個小時，學習代碼、Photoshop和Illustrator。他的隊友都知道他愛玩電腦，但至于在哪兒玩，他們是不知道的。

“這很有趣，因為我生活在兩個世界。”他說，“那時候可不是每個人都在用Mac（蘋果電腦），但俱樂部里有ZIP驅動器，什么都有。”

數字網絡剛開始有意義。波什的母親在德州儀器公司工作了很久，他的父親則是管道工程師。他在高中對電腦技術感興趣的原因其實是由于跟他在一起的女孩。在波什訓練結束后，她會翹班為當地說唱歌手設計唱片封面，她的電腦技術吸引波什加入了“奇才”。

高三的時候，波什已經被選進了麥當勞全美最佳陣容，這時他還加入了NSBE（美國黑人工程師協會）。但在一個周六的早上，這兩種人生交匯到了一起。他的老師鼓勵他參與一項全國競賽，其中一個內容就是用AutoCAD繪圖和測量一個機器人。

波什了解這個軟件，他的父親就靠它工作，而波什很小的時候就懂了，“小時候是亂玩的。”他說。最終波什決定參與這項競賽，盡管他必須在早上6點起床，到達拉斯北部參賽。但AAU訓練營的訓練也在那天早上開始，他與教練商量好讓他在設計比賽結束后在停車場等他，并告訴教練千萬別進來比賽現場。教練還是進去了，他發現他的明星球員在幾百個學生面前畫機器人。“他一臉驚詫，不知什么情況。”波什說，“他罵了我好久。”

直到今天，波什仍在業余時間里做這些益智游戲。在主場比賽開始前，當隊友都在聽音樂的時候，他經常在休息室躺在沙發上讀書。最近他剛讀完加來道雄（超弦理論的奠基人，世界著名物理學家）的《未來思維》。“讀書是我日常生活的一部分。”他說，“我不需要做心理工作，比賽就是比賽，而其他時候我會避開它。”

當人們發現波什在讀書，并問他讀的是哪本書的時候，他總是說他在看《帽子里的貓》。波什有把包裝封皮去掉的習慣。“我不希望他們知道我在讀什么。”他說。

數字背后的故事

多年來，波什都非常在意兩個數字：20和10。20分和10籃板，這是評價優秀大個子的標準。“20和10，20和10。”波什說，“人們都在意這個，他們談論所有能拿到20+10的球員，但說實話，在談論總冠軍時，他們總會忘記你。”但現在波什已經不在乎這兩個數字：“我在乎效率和正負值，剩下的都不關注。”

通過數據就能發現他的改變。剛剛過去的賽季波什的投籃效率為生涯最高，有效命中率達到55.5%，還包括三分球的進步。他的真實命中率也是生涯新高，超越了2009-10賽季在猛龍效力時的表現。正負值？當波什在場時，熱火每100回合比對手多得9.8分，當他坐在板凳上時，熱火每100回合則比對手少得0.4分。這10.2分的差距是熱火所有球員里的最大值。現在，他可以把對場下知識的渴求也帶到場上來。“我現在知道如何打出更高水平的籃球了。”他說。

在猛龍，波什被認為是傳統的全明星內線球員。但在熱火的第四個賽季，他更習慣于游走于外線。本賽季他投進的三分球比他在猛龍的7個賽季總和還要多，且一度成為熱火在關鍵時刻的武器之一。在2013年總決賽，波什沒有投進一記三分，但在今年總決賽第二場最后1分17秒，他命中了一記關鍵三分，為熱火偷得了惟一的一場勝利。

“從第一天我就說過，CB是我們最重要的球員。”主教練斯波斯特拉說，“我知道大多數球迷不喜歡他，但他做的對我們來說至關重要。當他第一天到這里，他就做出了犧牲和改變，現在他是一個完全不同的球員，而我們也因他變得更強。”

波什并不是一直愿意配合。上賽季的一次訓練中，巴蒂爾不得不把他拉到一邊告訴他假如他后退一些出手會更有效率。三分球比兩分球更有效，50%的兩分球命中率等于33%的三分球命中率。“他一開始對這樣的打法很疑惑。”巴蒂爾說，“因為是完全不同的。但他算明白這筆賬之后，就理解了數字背后的意義。”在人們的認知定勢中，大個子就是要往內線打，適應新角色是困難的，哪怕全面如波什。“人們會把聰明誤讀成軟弱。”巴蒂爾說，“但他只是打得更聰明。你必須讓人們知道，‘我很聰明，但我也有肘子。”

30歲的波什已經到了停下腳步重新整理自己的時候。他還記得年輕時那個20+10的自己。他提到了凱文·樂福，這位從未打過季后賽，但總能貢獻出出色數據的球員。他說自己同情樂福，他的處境就跟自己在猛龍時一樣。“我相信他會改變，但這是一個學習的過程，對每個人都非常難。你每晚都得25分，當你放棄這個的時候，你可以做得更多。”波什說。

波什厭倦了在猛龍每年都早早結束賽季，讓無作為的管理層損害自己的名聲。他要自己做出決定，最終選擇遠赴邁阿密與勒布朗和韋德做隊友。“20+10很容易。”他說，“給我足夠的出手我就能做到。在合適的體系下，我也能場均搶下10個籃板。但在熱火是不同的，我們的目標是冠軍，除此而外別無其他。”

波什以前不在乎防守，但熱火的高層在觀看美國隊的比賽時發現了他的防守潛力。他的臂展達7尺4寸，對防守時間和位置的判斷力也相當準確。在加盟熱火后，CB花了很大功夫研究斯波斯特拉的防守體系。現在，對手的教練總稱波什是聯盟最好的防守者之一，他的靈活令他們頭疼。過去的這個賽季，波什在Synergy數據中被列為擋拆防守效率最高的球員，與他在擋拆中對位的大個子每回合僅得到0.53分。他在多倫多的最后一個賽季，這項數據要糟糕得多，他是全聯盟倒數20%的球員之一。

在與步行者的東部決賽里，波什完全限制了步行者的長處——擋拆。在最后三場比賽，他場均得到23.3分，而羅伊·希伯特一共18投僅5中。相比自己的得分，波什為后面這個數據感到驕傲。“現在的我會為防守數據而驕傲。”他說，“球隊要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假如需要防守，我就去防。這是我現在的主要任務。”endprint

波什還提到了另一個20+10的球員，開拓者的拉馬庫斯·阿爾德里奇。他們倆都是德州出來的籃球手，性格也都比較內向。波什說他與阿德是好朋友。“我多少年來都希望能跟他對位。”波什說，“但他們必須保持他在進攻端的體力。”

在猛龍的時候波什從不去想在防守端挑戰什么人，他明白熱火也不會給他多少單挑的機會。他已經降低了自己的預期。“我愿意看勒布朗和德懷恩這么打。我不會得到那么多錯位的機會，我也不會再去搶那2分，那是CB4會做的事。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他說，“與勒布朗和韋德做隊友，我不得不退讓一步，但我完全愿意。人們說的那些屁話我都不在乎——我是球隊的第三選擇，我沒有那么多得分機會，我最多也就能得16分、17分、18分。”

“設身處地地替我想想吧。”波什說，“但人們沒那么多同情心，你是不會理解的。”

另一段旅程

熱火連續第四年打進了總決賽，但未能實現三連冠讓他們的未來走向了另一條路。

在波什眼中，賽季最低迷的時候是在三月末，熱火在客場輸給鵜鶘。他們讓一支單季輸了48場球的球隊得到105分，當時也是熱火在近11場比賽里吞下的第7場失利。在那之后，更衣室里出現了爭吵，最終以往都很安靜的波什大吼一通讓所有人安靜下來。“CB知道什么時候該說話。”斯波爾斯特拉說，“他知道什么時候該按下爆發鍵。”

“我相信繩子理論，給你一條繩子你就能用它把自己吊死。”波什說，“當時我們一直在抱怨比賽有多難熬。”

波什是個相信科學的人，他習慣邏輯思維。但他也相信風水輪流轉的道理。“我們都說一輩子的習慣都會體現在一個動作上。”他說，“今年總決賽我們成為了失敗的一方，就像去年的馬刺一樣。但你完全可以接受輸給一個偉大的團隊。”

自此之后，自由球員市場上熱鬧起來。波什、韋德和詹姆斯一起吃了一頓飯，而這頓飯引發了媒體記者各種各樣如山洪一般的猜測和評論。

波什說大部分的報道都是夸大的，那時他就已經想到三巨頭或許要解體了。“和大家猜想得不同。”波什表示，“我們就是坐在一起聊聊，一起吃頓飯。我是否希望當時就能把一切定下來？是，當然。但是我們沒有。我們就是一起享受了一頓午餐。自那時起其實就可以說，下賽季有人要穿不同的隊服了。”

很快地，火箭隊打來了電話。他們的態度是：來休斯敦吧！加入霍華德和哈登的隊伍，保持爭奪總冠軍的實力。

“如果我坐在這里說，火箭隊開出的條件不誘人，那絕對是在說謊。”波什說，“你可以看看他們的陣容，你能看到去那里有成功的機會。不管怎樣，火箭隊是一支優秀的球隊。看上去，我似乎是他們所需要的最后一塊拼圖，所以拒絕他們真是個艱難的決定。”

拒絕了火箭之后，波什選擇繼續留守邁阿密，他已經把這里當成了家。“我們在南佛羅里達已經建立起了生活，我們感覺很安逸。”波什說，“所以我必須做出對我自己、對我的家庭最好的選擇。”

就這樣，波什同熱火簽訂了一份5年1.18億美元的頂薪合同。不過，合約達成時他正與家人一同在加納度假，而他們還將繼續異國之旅，所以簽約只能等他回家后再完成了。

當波什在合同上落筆時，熱火的更衣室實際上已經”屬于“他了。在接受采訪時，他承認，雖然他為與自己并肩作戰了4個賽季的詹姆斯的離開而感到震驚，但他已經準備好在這里擁有發言權。“我不會撒謊，我現在很興奮，我對即將到來的挑戰感到興奮。”波什說道，“我想去迎接挑戰，我感覺這是個證明自己的機會。我想讓大家知道，我能做到一些事情。我想看看能為每晚贏球做些什么，我需要以領袖的身份面對挑戰。一直以來，我都認為我能變得更好。現在我是球隊的領袖，這很有趣。”

熱火對詹姆斯的決定感到非常失望。波什也承認當他獲知這個消息自己也恍惚了許久，但邁阿密還要繼續前行。波什啜了一口他喜愛的微釀啤酒，接著說道，“我相信我們的球隊下賽季依然會很出色，我們有很棒的化學反應。沒了勒布朗，是時候開始一個不同的篇章了。這很刺激，我認為這對每個人都是一種動力。幸運的是，還有不少人留在隊中。我們應該說，‘嘿，無論發生什么，我們都會保持競爭力。”

接下來的五個賽季，波什將是聯盟中薪水最高的球員之一，但他也將承擔更多的責任。“這是一個非常特別的過程。”波什說道，“不過我知道該做些什么。”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