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牧天山
19世紀中葉開始,沙俄從哈薩克草原南下繼續征服中亞,英國則從英屬印度北上與沙俄在中亞進行角逐競爭,中國新疆也成為英、俄兩國覬覦的對象,各種名目的探險隊伍到中亞和中國新疆進行政治、經濟、文化考察,搜集各種情報,繪制地圖。其中,英國傳教士亨利·蘭斯戴爾于1882年和1888年兩次到伊犁考察,在中國由于少有研究,長期以來鮮為人知。
亨利·蘭斯戴爾(Henry Lansdell,1841-1919年),1841年出生于英國肯特郡的滕特登。蘭斯戴爾的父親是一名小學校長,在進入海布里的圣約翰學院學習之前,他一直在家接受教育。1865年,蘭斯戴爾就讀于倫敦神學院,1868年成為英國圣公會的一名牧師。1870年起,蘭斯戴爾在歐洲進行短期旅行,很快走遍了歐洲各國,然后開始長途跋涉前往中亞、西伯利亞等地,在所到之處分發《圣經》以及有關基督教著作。1879年,蘭斯戴爾從西向東橫穿西伯利亞,旅行經歷寫成了《穿越西伯利亞》(《Through Siberia》,1882年出版)。1882年,蘭斯戴爾被坎特伯雷大主教授予神學榮譽博士學位。
1882年6月26日,蘭斯戴爾經過準備,并得到教會的資助,自英國倫敦啟程。3日后到了俄國圣彼得堡,會見了沙皇亞歷山大三世的叔叔米哈伊爾·尼古拉耶維奇大公及公爵夫人奧麗佳,受到殷勤接待,并得到了內務大臣、憲兵司令Д·Α·托爾斯泰伯爵寫給沿途地方官要求給予保護的書信。離開圣彼得堡后,蘭斯戴爾來到莫斯科,邀請了一位熟悉中亞各地情況的布哈拉人作為翻譯同行。7月29日,到達烏拉爾山西麓的彼爾姆,在此買車購糧找藥,然后翻過烏拉爾山到秋明,乘船經托博爾斯克,逆額爾齊斯河而上,至鄂木斯克,改乘馬車經巴甫洛達爾到塞米巴拉金斯克,再南下經阿亞古茲抵達阿勒坦額默勒。
阿勒坦額默勒位于今哈薩克斯坦境內準噶爾阿拉套山西段,原為衛拉特蒙古準噶爾部的游牧地,清朝統一西域后為伊犁將軍巡邊路線所經之地。伊犁的巡防部隊由惠遠城出發,向西經霍爾果斯、齊齊罕、奎屯等卡倫,出阿勒坦額默勒山,過哈喇塔拉至勒布什,與塔爾巴哈臺所屬巡察官兵會哨。1864年簽訂《中俄勘分西北界約記》后,此地割讓給沙俄。蘭斯戴爾說“阿勒坦額默勒”意為“golden saddle”(金色的馬鞍),這與《西域同文志》中的釋意是一致的,《西域同文志》卷四載:“阿勒坦額默勒。準語,額默勒,馬鞍形也。山色如金,形如馬鞍,故名。”
8月31日,蘭斯戴爾攜帶著翻印成中文、蒙文的《圣經》,翻過阿勒坦額默勒山,進入伊犁河谷。他對伊犁河谷的地形情況這樣寫道:伊犁河谷從謝米列契(巴爾喀什湖以東以南的七河流域)向東延伸,如同一個楔子形狀楔入阿拉套山和天山山脈之間,三角形的底端是開放的,尖端是伊犁河的源頭則被高山所封閉。河谷的東部,連同博爾塔拉河谷,在俄羅斯占領時作為固爾扎區,面積有25000平方英里,是英格蘭面積的一半大小,被伊犁河一分為二,伊犁河由鞏乃斯河、特克斯河和喀什河三條河流形成,整個流程不少于750英里。河谷的北面是博羅科努山,其高度不超過9000或者10000英尺,但南面的山脈則超過15000英尺的高度,山頂覆蓋著皚皚的白雪,天際線被那些海拔20000英尺以上的連綿不斷的山峰所割裂。
9月1日早晨,蘭斯戴爾經過博羅胡吉爾哨所,有俄軍百人駐扎,這里曾經是清朝索倫營駐守的卡倫。由此向東至扎爾肯特,經過幾個已成為廢墟的村莊,都是索倫人(今達斡爾族、鄂溫克族)曾經駐扎耕種的地方,在沙俄占領期間大多數索倫人已經被迫離開伊犁,經俄國境內遷往塔城。在哥薩克騎兵的幫助下,蘭斯戴爾渡過根據《中俄伊犁條約》成為中俄界河的霍爾果斯河,來到一個叫“城盤子”的廢城,城里已經沒有一座完好的房屋,城外昔日的良田已成為荒蕪的草原,這就是拱宸城(今兵團四師62團團部)。繼續向東經過阿里瑪圖麻扎村,到了清水河子(瞻德城,今霍城縣清水河鎮),這里主要是信仰伊斯蘭教的東干人(即回族)居住。從清水河子往前走有兩條路,其中一條向北30英里穿過博羅科努山的塔勒奇山峽(果子溝),經賽里木湖向東的道路,是從固勒扎(伊犁)到烏魯木齊再到北京的“國道”;另一條路是經綏定到固勒扎(寧遠城)。蘭斯戴爾關于“固勒扎”這個地名有幾個概念,第一個是大概念,指當時伊犁河谷和博爾塔拉河谷,即清代的伊犁東路范圍;第二個是小概念,具體指寧遠城;第三個指當時伊犁的政治、軍事中心,即惠遠城。這個問題在其他外國探險家關于伊犁的著作中也存在著。
蘭斯戴爾從清水河子前往綏定城,沿途見到俄國哥薩克兵在操練,中國軍隊正在加固綏定的城墻。雖然1882年3月中俄就互換文約,清朝地方官員正式接收了伊犁,4月伊犁將軍金順率兵進駐綏定城,但沙俄為了劫掠更多的人口,借口保護領事館、保護僑民,讓俄軍繼續盤踞在伊犁不撤走。惠遠城已成為廢墟,蘭斯戴爾就沒有前往,也沒有在綏定城多停留,晚上繼續趕路,經過了被毀壞的巴彥岱(惠寧城),于午夜到達了固勒扎(寧遠城)。
9月2日上午,蘭斯戴爾拜訪在寧遠城的中俄官員,想見的人都沒有見到。俄國占領軍最高指揮官弗里德少將此時正在邊境與中方勘界;伊犁將軍不在寧遠城,而是駐守在綏定城,中國駐英國倫敦使館的信件暫時交不到伊犁將軍手中,只有返回時再拜訪了;俄國駐伊犁的領事寶德林也去了邊境。俄國駐伊犁領事館的秘書看了信之后,邀請蘭斯戴爾住在領事館內,所住的房間之前曾住過美國的外交官斯凱勒和奧匈帝國的人類學家、語言學家烏伊福爾維。領事館座落在環境宜人的花園和茂密的樹林之中,客房寬敞,居然還有一部電話,讓固勒扎這個邊陲小鎮與世界能夠溝通。
蘭斯戴爾在一名通俄、漢語的翻譯陪同下,乘坐馬車游覽了寧遠城,看到這是一座方形城池,周長4英里,城墻高30英尺,上面的寬度可以并排行駛兩輛馬車,城內被兩條大道分成四部分,然后再分為一些小街道,沿街都有溪水流淌,是從潘津布拉克和皮里其河引來的水。在塔蘭奇人(即伊犁的維吾爾族)的巴扎(即集市)上,蘭斯戴爾買了些葡萄、桃子等水果。然后乘渡船過伊犁河,前往錫伯人的二蘇木(即寨牛錄,今察布查爾錫伯自治縣扎庫齊牛錄鄉寨牛錄村),一些孩子好奇地圍著蘭斯戴爾,由于語言的問題,只有通過英語、俄語和漢語來回翻譯,交談很困難,當晚便返回了領事館。endprint
蘭斯戴爾在來伊犁之前,就聽說伊犁有一些天主教徒。英國人阿什頓·迪爾克在1873年發表的一篇文章中說:這些基督徒原有400人左右,但有300人包括托馬斯神父都在暴動中被殺了。17年來,這些天主教徒在沒有神父的情況下,堅守信仰,他們中的一些能夠讀拉丁文和法文,但已經不理解文字的意思了。9月3日,蘭斯戴爾在郊外的教堂里見到了65名天主教徒,分發了帶來的中文、蒙文經書,他們對蘭斯戴爾的到來表示歡迎。蘭斯戴爾離開伊犁后聽說有3位羅馬天主教的傳教士抵達了固勒扎,這應該是指比利時圣母圣心會派來的戴格物、楊廣道、石天基三位神父。蘭斯戴爾還拜訪了俄羅斯人的東正教堂、漢人的佛寺和東干人、塔蘭奇人的清真寺。東干人的清真寺在漢人巴扎附近,有一座高的美觀的宣禮塔,塔蘭奇人的清真寺更大、更古老,這兩座清真寺都具有明顯的中國建筑風格。
9月4日,蘭斯戴爾調查了塔蘭奇人、漢人和薩爾特人(指南疆維吾爾族商人)的巴扎情況。塔蘭奇人的巴扎,蔬菜、水果頗多,價格也比較便宜;漢人的巴扎,比較貴的商品在店鋪里,比較便宜的擺攤,賣雞蛋、水果之類的都挑著擔子,看見漢族婦女裹著小腳,走路左右搖擺就像踩著高蹺一樣;薩爾特人的巴扎,被稱作“商業街”,有賣鐵器的,有開飯館的,貨物從塔什干、浩罕、維爾內(即阿拉木圖)和喀什等地運來。然后拜訪了一戶卡爾梅克人(即衛拉特蒙古人)家里。晚上,蘭斯戴爾會見了俄軍的馬耶夫斯基上校。馬耶夫斯基說:俄國退出伊犁這么好的一個地方,不得不將其交還給中國,真是一件非常遺憾的事。
9月5日,蘭斯戴爾離開寧遠城,中午到了綏定城,拜見了伊犁將軍金順,遞交中國駐英國使館的信件。金順詢問了蘭斯戴爾,從何時、何處來伊犁,旅行了多長時間,與曾侯(指曾紀澤,當時任清朝駐英、法、俄公使,襲封一等毅勇侯)是否在倫敦見過等問題。蘭斯戴爾拿出地圖,比劃著旅行的路線,一一回答了金順的詢問。金順派人陪同蘭斯戴爾參觀了綏定的集市。蘭斯戴爾目睹了當地的人吸食鴉片,市場上公開出售煙土煙具。這是因為沙俄占領伊犁時鼓勵種植鴉片,種植區域從綏定一直延伸到喀什河匯入伊犁河之處。
蘭斯戴爾晚上到了清水河子,午夜后渡過霍爾果斯河,第二天早上到了扎爾肯特。此后,蘭斯戴爾又考察了俄屬中亞的維爾內(今哈薩克斯坦阿拉木圖市)、塔什干、浩罕、撒馬爾罕等地。
蘭斯戴爾回到英國后,撰寫了此行的游記,書名為《俄國的中亞:包括固勒扎、布哈拉、希瓦和梅爾夫》(《Russian Central Asia : including Kuldja, Bokhara, Khiva and Merv》兩卷本,1885年倫敦出版)。必須指出的是,蘭斯戴爾用“俄國的中亞”這一書名將中國伊犁包括在內是一個很顯然的錯誤。不久,他將這本書縮寫,改為《穿越中亞》(《Through Central Asia》,1887年倫敦出版)。
蘭斯戴爾在書中對伊犁河谷的歷史,從公元前2世紀的烏孫到中俄伊犁交涉,作了簡要概述。蘭斯戴爾認為伊犁河谷的民族、人種繁雜,居住有信仰伊斯蘭教的塔蘭奇人、東干人,有信仰佛教的錫伯人、滿洲人和漢人,有游牧的信仰伊斯蘭教的吉爾吉斯人(這里是指哈薩克人)、信仰喇嘛教的卡爾梅克人,值得民族學家、人類學家研究。他對伊犁居住的民族情況進行了調查,并購買了一些有地方特色、民族特點的物品。
蘭斯戴爾寫道:伊犁河谷的山脈中蘊藏著很多礦產,除了煤的儲量較多,其他都還不清楚。黃金僅在伊犁河右側的支流、博羅科努山中有發現。當俄國人占領伊犁之后,進行了礦產調查,發現當地的開發方式很落后。
蘭斯戴爾在書中還提到了俄國探險家普爾熱瓦爾斯基從伊犁翻越天山去羅布泊、鳥類和昆蟲學家阿爾費拉基對伊犁和天山的蝴蝶考察研究、植物學家雷格爾對伊犁河谷的植物考察。并說在他之前有兩位英國人來到伊犁,一個是阿什頓·迪爾克,于1873年從固勒扎前往賽里木湖、艾比湖,然后回到固勒扎去木扎爾特平原(可能指今昭蘇高原),看到了汗騰格里峰,從那里去了伊塞克湖;另一個是德爾瑪·摩根,考察了賽里木湖,還去過喀什河谷。
1892年英國駐華公使華爾身將這本書帶到了中國,同文館的莫鎮藩、楊樞分譯上下卷,書名譯為《中亞洲俄屬游記》,署名“英國教士蘭士德著”,晚清大臣張蔭桓作《譯刻中亞洲俄屬游記敘》,清末民初著名的學者、書法家沈曾植作《譯刻中亞洲俄屬游記跋》,上海時務報館于1894年印刷出版。
蘭斯戴爾在第一次中亞考察回到英國之后,就開始謀劃到新疆、蒙古或者西藏等中國西部地區考察。經過幾年的準備,1888年2月19日,蘭斯戴爾從倫敦出發到俄國的圣彼得堡,然后選擇了上次返回的路線,從巴庫(今阿塞拜疆共和國首都)乘船渡過里海,坐火車經梅爾夫(今土庫曼斯坦馬雷市)、查爾朱(今土庫曼斯坦土庫曼納巴德市),跨過阿姆河,到布哈拉、撒馬爾罕、塔什干等地,考察了伊塞克湖,經維爾內再次進入伊犁考察。蘭斯戴爾曾計劃從伊犁前往北京一路探險考察,完成這個“從未有過的壯舉”,在即將跨入中國邊界的時候,考慮到種種困難,還是放棄了。
1888年6月21日,蘭斯戴爾第二次來到了固勒扎(寧遠城),住在一個塔塔爾人的家里。第二天一早,蘭斯戴爾聽說俄國駐伊犁領事被總督(指俄國征服中亞后設置的突厥斯坦總督)召見將要前往扎爾肯特,于是馬上趕到俄國駐伊犁領事館,見到了領事維克多·馬特維耶維奇·烏斯賓斯基。蘭斯戴爾拿出了俄國外交部寫的證明,表示還有中國駐英國倫敦使館寫給伊犁將軍的信件,陳述自己想做什么和想去的地方。烏斯賓斯基表示盡可能地提供更多的幫助,使蘭斯戴爾能夠順利完成考察目的。
可能是蘭斯戴爾記憶或拼寫錯誤,他在書中將烏斯賓斯基的名字寫成了“維克多·羅曼諾維奇·烏斯賓斯基”。烏斯賓斯基于1872—1873年受俄國政府派遣前來中國北京學習漢語,他的中文名字“吳司本”或“吳思本”應該是在這個時候根據其俄語名字的諧音起的。他繼寶德林之后于1885—1896年任俄國駐伊犁領事。1888年底,伊犁將軍色楞額就俄人毆斃中國兵民一案向清廷上奏折,提及俄國駐伊犁領事官為吳司本(見《清季外交史料》第七十八卷)。1896年底,吳司本任俄國駐迪化總領事。1916年6月5日,直隸巡按使上報中華民國外交部的咨陳一件,就吳思本署理俄國駐天津領事進行報告。1985年中華書局出版的《清季中外使領年表》,在俄國駐伊犁領事年表一欄中卻沒有烏斯賓斯基,顯然是漏載了。endprint
蘭斯戴爾再次參觀了塔蘭奇人的巴扎,了解市場情況。接著前往綏定城,他看到綏定城比1882年時人口增加了不少,集市上銷售的商品很多。蘭斯戴爾拜見了伊犁將軍色楞額,他覺得色楞額待人親切,對于西方事物也并非無知。蘭斯戴爾提出,計劃從大路前往烏魯木齊,再去阿克蘇、喀什噶爾、莎車以及和闐等地。色楞額答應在4、5天的時間里給蘭斯戴爾出具相關文書。
蘭斯戴爾在綏定城呆了幾天后,返回寧遠城,去拜訪了在此傳教的比利時人戴格物神父和荷蘭人石天基神父,他感到這里的天主教徒與幾年前相比好像沒有增加多少人。從合影的照片中看,大多數教徒是婦女。戴格物神父于1889年離開伊犁,參加了法國人邦瓦洛特從新疆穿越西藏、四川、云南到越南的探險活動,然后從上海返回了比利時。石天基神父繼續在伊犁傳教,1893年9 月任伊犁傳教團負責人,1918年2月19日在綏定死于斑疹傷寒。
在伊犁居留期間,蘭斯戴爾聽聞在通往烏魯木齊的路上有強盜出沒,更糟糕的是融化的冰雪形成洪水阻斷了道路,如果在伊犁等待,可能需要數周甚至1個月的時間,于是蘭斯戴爾決定再次調整路線。從伊犁到南疆還有三條路線:第一,是沿著普爾熱瓦爾斯基走過的路線,通過伊犁河谷,翻越天山到喀喇沙爾(今焉耆);第二,是返回扎爾肯特,繞道伊塞克湖,從那里翻越拔達嶺到烏什,或者再往西從納倫到喀什噶爾;第三,是最短的路線,沿特克斯河谷而上,翻越木扎爾特冰達坂到阿克蘇。蘭斯戴爾決定走第三條路線,他知道公元7世紀中國的玄奘和尚走過這條道路,并自認為還沒有哪一位歐洲人翻越過木扎爾特冰達坂。戴格物神父很想陪同蘭斯戴爾一起翻越冰川古道,但是沒有教會的許可不能擅自離開,同時也擔心石天基神父一個人在伊犁傳教會很孤單。
蘭斯戴爾在伊犁見到了一位蒙古土爾扈特部首領,是從博爾塔拉賽里木湖以北來的,應該是游牧于精河一帶的舊土爾扈特部西路的盟長。
7月26日,蘭斯戴爾離開寧遠城,雇傭了當地人奧斯曼和他的馬隊。伊犁將軍府為蘭斯戴爾出具的文書,是用漢、滿、維三種文字寫成,并派來了兩名士兵和兩名翻譯。“古康”(Koo-Kah)、“喬剛”(Tcho-gah)兩人是護衛的士兵,前者被稱作是一個英勇的獵人;“道爾吉”(Tor-jee)是卡爾梅克(即衛拉特蒙古)人,身材高大、粗壯,寬臉,心地善良;“金吉泰”(Jing-jee-tai)是滿族人,雖然身材較小,卻是非常有主見的,他會講滿語、漢語、卡爾梅克語、錫伯語、索倫語、塔蘭奇語(即維吾爾語)和吉爾吉斯語(這里指哈薩克語),是“有7個舌頭的人”。
蘭斯戴爾一行共有12個男人,帶了27匹馬。當晚宿營于伊犁河邊,第二天乘坐渡船渡過伊犁河,向南8英里經過一個錫伯人的村莊,再向東南方向走到海努克。右手是天山的支脈,與伊犁河平行,山的那一邊是特克斯河,這個范圍的山脈稱為“烏宗島”(現在訛稱為“烏孫山”),意思是“長的山脈”。蘭斯戴爾記載:從外伊犁阿拉套山到切吉溝,從西向東依次是鐵木爾里克山、克特緬山、阿克布爾塔什山和靠近特克斯河下游的喀拉塔格山。這些山雖然沒有達到雪線,但是其高度仍然使通行很困難,最值得注意的是翻越這些山的埡口,如克特緬、蘇阿蘇、霍諾海、察布查爾和沙爾博合沁等。
7月29日,蘭斯戴爾一行騎馬用了9個小時,穿行于生長著柳樹、桑樹、蘋果樹、杏樹的察布查爾溝中,然后攀登上察布查爾達坂,在卡爾梅克人提前準備好的帳篷里宿營。
蘭斯戴爾看到,在察布查爾溝附近有黑色、褐色的煤層露頭。他記載,在烏宗島范圍除了煤,還有金、銀、銅、鉛、鐵、錳和巖鹽,在伊犁和特克斯河谷的下部地層還發現有礦物油。蘭斯戴爾僅僅是經過這里,并沒有開展地質調查,所記載的情況應該是來自沙俄占領伊犁時期的地質勘探和調查資料。
7月30日,蘭斯戴爾從察布查爾達坂轉入蘇阿蘇達坂。蘭斯戴爾描述道:“在晴朗的日子里,站在達坂上,可以一覽伊犁河谷的美景,以北面的博羅科努山為構架,向下展開的是一幅令人心曠神怡的清晰畫卷,兩條深深的溝壑是伊犁河及其支流喀什河,匯流于固勒扎的東面。在燦爛的陽光照耀下,伊犁河岸邊那許多散落的村莊,就像漂浮在青翠的緞帶上,生機盎然,風景如畫。”蘇阿蘇達坂上堆著一個敖包,插著5根木桿,上面吊著牦牛的尾巴,掛著印有藏文、蒙文的布條。由此下到南側的河谷,6個小時后到了布格爾,有8頂帳篷可供休息,這里就是清代的驛站博爾臺。
7月31日,在向導的引領下,穿過一片丘陵地帶,走向洪納海,南邊的山名為阿騰套。在洪納海,蘭斯戴爾對卡爾梅克人的風土人情進行調查了解。此后的幾天里,蘭斯戴爾繼續朝著西南方向前進,渡過特克斯河,在納林果勒附近受到沙俄哥薩克軍營的禮遇,然后折返向東到了沙圖(今夏特柯爾克孜民族鄉所在地)。
8月6日,蘭斯戴爾離開沙圖的營地,向南進入夏特峽谷。峽谷兩邊生長著連綿不斷的云杉,木爾扎特河邊的草地上盛開著各種各樣的野花,蝴蝶翩翩起舞。金吉泰、道爾吉用捕蝶網捕捉了50多只蝴蝶。蘭斯戴爾說,夏特峽谷是他離開固勒扎之后所見到的最美的地方。當晚宿營于一個比較空曠的山谷,叫Udungei,有中國的一個哨所,這可能是清代的驛站阿東格爾臺(今阿依登格爾)。第二天早上,蘭斯戴爾看到周圍的景色很美。從阿東格爾臺出發,經過有兩條小河匯流的地方瑪熱勒特,沿著河的右岸走到汗加依拉克。走到這里,蘭斯戴爾不僅感慨:“這是我迄今為止見到過的最壯觀的峽谷,河谷的盡頭聳立著天山的三座巍峨的山峰,皚皚白雪與藍天白云、青翠草木相輝映。”再往前走,隨著地勢上升,山谷越來越狹窄,來到一個倒塌的堡壘,這里是伊犁管轄的最后一個驛站,兩名護衛的士兵由此返回,兩名翻譯根據伊犁將軍的命令陪同蘭斯戴爾繼續前往阿克蘇。
8月8日,蘭斯戴爾騎著馬小心翼翼地過河,來到木扎爾特河的一條支流,叫阿爾恰里喀拉恰特。從這里,可以看到壯麗的冰川。然后向上攀登,在一處有草甸的地方過夜,此地叫托格拉蘇。
8月9日,蘭斯戴爾登上木扎爾特冰川,“現在的道路變得艱難,到處是陡峭的懸崖和堵塞的石頭,馬匹謹慎地穿行其中,冰川下面暗流涌動發出震耳欲聾的聲響;根本沒有道路,只有緊貼著垂直的冰磧側面前進。”冰川上有很多危險的冰縫,一步不慎就可能掉入深淵。從麻扎爾巴什到塔木噶塔什的一段最為艱難,石頭不斷地從山上和冰川上滾落,人幾乎是一步一跌地滑下去,足足用了3個小時才走了2英里,完全下了冰河和石堆之后,才抵達塔木噶塔什。麻扎爾巴什的意思是“墳頭”(head of the tomb),蘭斯戴爾猜想:從前有一位僧侶求法途經此地,死于冰雪之中,路人過此,莫不禮拜。
8月10日之后,蘭斯戴爾從塔木噶塔什沿著南木扎爾特河出了天山,前往阿克蘇,此后經喀什噶爾、葉爾羌、和闐抵達拉達克(小西藏),再經印度返回英國。回國后,著手整理旅行日記,寫出了《中國的中亞:一路騎行到小西藏》(《Chinese Central Asia: a ride to Little Tibet》,1893年出版)。
蘭斯戴爾雖然不是第一個到中亞探險考察的英國人,但他在中亞、西伯利亞的傳教和探險考察活動,撰寫了內容詳實的游記著作,實際上開啟了英國對西伯利亞、中亞以及中國新疆地區研究的先河。他的書出版后在西方國家很受歡迎,在英國多次重印再版,并很快在德國、丹麥、瑞典、美國翻譯出版,也使他當選為英國皇家亞洲學會會員、英國皇家地理學會會員、英國科學促進會會員。
1919年,蘭斯戴爾在倫敦去世。1922年,蘭斯戴爾的妻子瑪麗將他的大部分收藏品捐贈給坎特伯雷博物館。瑪麗在捐贈時寫道:這些收藏品是我已故的丈夫牧師蘭斯戴爾博士于1870-1890年間在俄羅斯、中國和印度等地旅行時收集的,它們是對那些國家、地區政治和宗教生活情況的說明……我自愿捐贈大部分收藏品給坎特伯雷博物館,是為了紀念我已故的丈夫。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