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曲中的河南地域方言語詞匯釋

[摘 要] 元曲中運用了很多方言俗語以及少數(shù)民族借詞，它們在豐富元曲語言的同時也為我們的閱讀欣賞帶來了很大的挑戰(zhàn)。本文主要通過閱讀《元曲選》，總結(jié)出元曲中所保留下來的河南方言語詞，并在總結(jié)的過程中采用方言今證的方法對《元曲百科大辭典語詞篇·語詞篇》[1]的存疑之處進(jìn)行探索。

[關(guān)鍵詞] 元曲；河南方言；語詞匯釋

一、引言：

元代是雜劇發(fā)展的繁盛時期，這一時期出現(xiàn)了以關(guān)漢卿、白樸、馬致遠(yuǎn)和鄭光祖為代表的眾多優(yōu)秀的雜劇作家和雜劇作品，這些作品為我們的研究提供了豐富的語料。不同于唐詩宋詞語言的書面化、典雅化，元曲語言更傾向于口語化、市井化。元曲中運用了很多方言俗語以及少數(shù)民族借詞，它們在豐富元曲語言的同時也為我們的閱讀欣賞帶來了很大的挑戰(zhàn)。有人從關(guān)漢卿六個劇本里經(jīng)過嚴(yán)格選擇，需要解釋的詞語竟有三千五百條左右[2]，而現(xiàn)在傳世的雜劇約一百六十二本，需要解釋的詞語就可想而知了[3]。方言詞的大量出現(xiàn)為我們的研究提供了很大的研究空間。作者本人為河南人，因此拙文擬就《全元戲曲》[4]、《元曲選》中出現(xiàn)的河南方言詞匯進(jìn)行匯釋①，同時也對《元曲百科大辭典語詞篇》語詞篇中語詞注釋的存疑之處進(jìn)行補訂。

目前對元曲中河南方言語詞的研究不是很充分。安清躍較早關(guān)注了元曲中的河南方言語詞，在其《元曲語詞河南方言今證》一文中列舉了20余條元曲語詞并用河南方言對其進(jìn)行了論證。而王煥玲，劉偉萍在《南陽方言里保留的元曲語詞》一文中只就元曲中南陽方言語詞做出了解釋。本文打算在已取得成果的基礎(chǔ)上對元曲中河南方言語詞作進(jìn)一步的搜集和解釋，同時也對辭典中的存疑之處提出自己的觀點，以求教于方家。

二、元曲中所見河南方言語詞匯釋

大體上來看，前人對元曲中語詞的研究方法有三種②。一是“以曲釋曲”，從語言學(xué)的社會性這一角度來看是站的住腳的，但問題是無法確定有些詞在特定的語境或上下文中的意思；二是“參以旁證”，即除了元曲本身的預(yù)料之外，還參以同時代或近時代的語料，如在對元曲中某一個詞義做解釋時可以考察一下該詞在元代的小說、語錄等問題中的意思，這種方法的缺憾在于如果沒有留下相關(guān)的同時代的材料作參證，就難以做出正確解釋；三是“方言今證”，王力先生在語源考證上曾指出：“說某一個字義在先秦早產(chǎn)生，而中間又隔了一兩千年不出現(xiàn)于群書，直到現(xiàn)代或近代方在出現(xiàn)，實在是很不近情理的事。”但元曲方言與現(xiàn)代方言時間較近，語源的聯(lián)系比較清楚，因此與王力先生所說情況不同。元曲中有很多詞至今仍活躍在我們的日常生活交流中，這些或語言材料為元曲詞語的釋義帶來一股新鮮的空氣。

元曲是以北方方言為基礎(chǔ)的書面語，也有南方方言（如吳語）和少數(shù)民族等語言成分。本文主要考察的是元曲中的河南地域的方言語詞，并試圖結(jié)合《元曲百科大辭典·語詞篇》③對所列語詞進(jìn)行匯釋。以下前七組是《元曲百科大辭典·語詞篇》中未提及或提及了但義項不完整的詞。

1、不爭：

（1）不爭著你個陳良佐先登了個舉場，著人道我將你個最小的兒偏向。（《狀元堂陳母教子》一折）

（2）（李嗣源云）阿者，恰才休和他說也罷，不爭孩兒知道了，如今便要去認(rèn)他那親娘去，如之奈何？（《劉夫人慶賞五候宴》四折）

（3）（正旦云）咱是他養(yǎng)育父母，他見了他親娘受無限苦楚，不爭你不要他去認(rèn)呵，（唱）哎，兒也！（《劉夫人慶賞五候宴》四折）

按：“不爭”，在河南方言中有“沒想到”的意思。《元曲百科大辭典語詞篇·語詞篇》中對 “不爭”的解釋有四種：一是“只因為”，如“不爭你握雨攜云，常使我提心在口。”（《西廂記》二折）；二是“假如”；三是“不要緊”；如“你死不爭，孩兒也，你不帶累那長官么？”（《村樂堂》三折）；四是“不止”。從《元曲百科大辭典語詞篇·語詞篇》所列舉的四個義項來看，沒有一個義項可對例（1）、（2）、（3）中的“不爭”作出合適的解釋。事實上，這里的“不爭”的意思，就是河南方言詞中的“想不到，沒想到”的意思。因此，《元曲百科大辭典·語詞篇》可以根據(jù)“不爭”在方言中的意思對其在元曲中的釋義進(jìn)行補充訂正。

2、頭

（4）“官人請里邊來，有頭一間房子干凈，正好住。”（《黑旋風(fēng)雙獻(xiàn)功》楔子）

（5）“嫂嫂，你則在這店中頭一間房子里等著，我和兄弟占了房子便來也。”

（《黑旋風(fēng)雙獻(xiàn)功》楔子）

（6）（小二云）頭間房里安歇去。（劉天義云）小二哥，與我點一個燈來。（《包待制智勘后庭花》三折）

按：“頭”在河南方言詞中有“前面”的意思，如“你快點兒走啊，我在頭里那個路口等你啊。”這里的“頭里”即相當(dāng)于“頭”，意思是在前面的那個路口等你。而對于以上兩個例子來說，“有頭一間房子”的意思就是前面有一間房間比較干凈，而不是“第一”的意思。在《元曲百科大辭典·語詞篇》中的詞條中只對“頭搭”、“頭口”、“頭面”、“頭錢”、“頭庭相”等詞的釋義，因此，需對“頭”在元曲中理解易出錯的義項做一下補充。

3、一遞一+X：

（7）“蝸角虛名，蠅頭微利，拆鴛鴦在兩下里。一個這壁，一個那壁，一遞一聲長吁氣。（《西廂記》四折）

（8）“等你來時，我拿一把刀子，你拿一把刀子，和你一遞一刀子截哩。”（《救風(fēng)塵》三折）

按：在元曲中出現(xiàn)了“一遞一+X”的結(jié)構(gòu)，其中“X”多為量詞，如例7、例8中的量詞“聲”和“刀”。河南方言中也有大量 “一遞一+X”的結(jié)構(gòu)活躍在日常生活的對話中，如“我家里只有一臺游戲機(jī)，咱倆人一遞一小時玩吧。”；再如“馬上就要收電費了，咱們一遞一家收吧，沒弄錯了。”從以上的例子中我們可以知道“一遞一+X”的意思為“一個接一個，表示的是兩個動作或事物輪流替換”。

4、眼見的

（9）“趙元著我差將去了，眼見的無那活的人也。”（《好酒趙元遇皇上》一折）endprint

（10）“不覺得違了半月期程，眼見的無那活的人也。”（《好酒趙元遇皇上》二折）

（11）“小人眼見的無那活的人也，因此上啼哭，不想酒店得遇三位秀才。”（《好酒趙元遇皇上》二折）

（12）明日正是四耗力丑之日，合起大風(fēng)，眼見的都該淹死了的。（《包待制智勘后庭花》三折）

按：“眼見的”在河南方言中即“眼看”，不僅有 “眼睛看到的”意思，同時，還有為“馬上，立馬”之意。如“眼見的天就要下雨了，趕快把曬得麥子收進(jìn)屋子里來吧。”，又如“球眼見得就進(jìn)了，那位球員突然跌倒了。” 《元曲百科大辭典·語詞篇》中未收錄“眼見的”這一詞條，但是讀者在閱讀元曲的時候很容易將“眼見的”意思理解為“眼睛看到的”。因此可將此條補充進(jìn)詞典中。

5、嬌滴滴

（13）“（旦云）我鬢邊有一朵嬌滴滴碧桃花，你自取咱。”（《包待制智勘后庭花》三折）

（14）“金爐內(nèi)慢騰騰燒瑞腦，玉瓶中嬌滴滴插奇花。四周環(huán)繞畫屏山……”（《琵琶記》十出）

（15）“他是個嬌滴滴美玉無瑕，粉臉生春，云鬢堆鴉。”（《西廂記》四折）

按：《宋元語言詞典》中將“嬌滴滴”一詞解釋為“形容女性嬌媚的樣子。”而《元曲百科大辭典語詞篇》中未收錄該詞條。在河南方言中，“嬌滴滴”不僅可以指人，也可以指物。如“這個小孩兒的臉蛋嬌滴滴的，真叫人喜歡”，“現(xiàn)在的孩子都嬌滴滴的，一點兒苦都不能受”。因此《元曲百科大辭典·語詞篇》可擬將該詞條收錄，并解釋為“形容人或事物美好嬌羞的樣子”。

6、不揀

（16）“不揀何人，建立功勛，殺退賊軍，掃蕩妖氛，倒陪家門，情愿與英雄結(jié)婚姻，成秦晉。”（《西廂記》二折）

（17）（做悲科，云）“我今不揀那里，尋母親去來。（詩云）子母私奔若斷蓬，半途驚散各西東。”（《包待制智勘后庭花》一折）

（18）“不揀什么人家，但是有才學(xué)，做的天下狀元的，方可嫁他”（《琵琶記》六出）

按：“不揀”，在河南方言中有你“不管，不論”的意思。如“不揀哪兒買的紅薯，你給我一塊兒就行。”“不揀哪一種藥，只要能治病就行了。”，因此例14中“不揀那里”為“不管到哪里”的意思。元曲語言多是當(dāng)時的市井語言，比較口語化通俗化。作為在此基礎(chǔ)上創(chuàng)作的元曲也會多多少少直接引用當(dāng)時的口語，出現(xiàn)很多詞形不同詞義卻相同的字，如“鋪地”與“鋪遲”等。因此，在對元曲語詞進(jìn)行釋義時要注意這一點，不能只看其表面意思。該語詞未收錄《元曲百科大辭典語詞篇·語詞篇》。

7、撲簌簌

（19）“可早三更了，你聽的那墻上土撲簌簌的，房上瓦廝瑯瑯的，兀的不唬殺我也！”（（《包待制智勘后庭花》三折）

（20）“起幾個骨碌碌的轟雷，更一陣撲簌簌的怪風(fēng)。”（《柳毅傳書》二折）

（21）“我撲簌簌淚似傾，急穰穰意如燒”（《鄧夫人苦痛哭存孝》四折）

按：河南方言里“撲簌簌”多形容一種比較劇烈的聲音，是一個擬聲詞。如“剛剛看見一只鳥兒嚇得后撲簌簌的飛走了。”此外還可以形容流淚的情景，如“恁媳婦兒咋啦？淚流的撲簌簌的，真是可憐人啊”。該詞條未收錄《元曲百科大辭典語詞篇·語詞篇》。

《元曲百科大辭典語詞篇·語詞篇》對以下幾組語詞的釋義是正確的。由于篇幅原因不再對每個語詞的意思作具體論述，只列出來這些句子來，以期讀者可以參考，并在閱讀的過程中可以注意到元曲中的這些“活化石”。

8、拳攣

（22）“凍得我拿不的繩索拳攣著手。”（《五侯宴》三折）

（23）“掙著我這餓肚皮，拳攣著我這凍軀殼” （《趙禮讓肥》二折）

按：在河南話中拳攣一詞的意思為蜷縮，屈曲。

例如：你睡覺的時候別拳攣著身子，太難受了。

9、齊臻臻

（24）“齊臻臻擺著士卒。”（《趙氏孤兒》三折）

（25）“雁翅張，魚鱗砌，列寨柵，攢軍隊，齊臻臻擺開陣勢。”（《小尉遲》三折）

按：整整齊齊地樣子。

例如：那塊布裁剪的齊臻臻的。

10、合酪

（26）“你若說實情呵，我可便買與你個合酪吃。”（《勘頭巾》三折）

按：一種用蕎麥面做的面條。

例：你家合酪多少錢一碗？

三、結(jié)語

本文對元曲中的河南地域方言語詞的搜集和解釋僅是開始，而且還處于粗加工的階段。元曲中的方言詞的研究應(yīng)得到全面的關(guān)注，元曲中的方言語詞涉及的范圍很廣，這就需要各個方言區(qū)的語言工作者互相合作，充分發(fā)揮各自的語言優(yōu)勢，在“方言流失”愈演愈烈的今天及時為元曲語詞的釋義提供更多更系統(tǒng)等方言資料。

注釋：

①河南地處中原，對中國文學(xué)的發(fā)展有非常深刻的影響，據(jù)查，元代河南籍作家有影響的有8人，如鄭廷玉、陸顯之等。除此之外，元曲的創(chuàng)作很多都是以當(dāng)時北宋國都汴梁為背景的，其中的主人公也多為河南人氏，這說明元曲中可能存在有大量的河南方言語詞.

②此處的三種方法，源于張永綿《元曲語言研究述略》一文對元曲釋義方法的總結(jié)，但本文作者用對此做了進(jìn)一步的補充。

③《元曲百科大辭典》是“中國文學(xué)百科辭典系列“之一。包括了元代的散曲和雜劇。編纂時兼顧到學(xué)術(shù)性、知識性、普及性和實用工具書的綜合要求。

參考文獻(xiàn)：

[1]卜鍵.元曲百科大辭典.北京：學(xué)苑出版社.1991.

[2]吳曉鈴.試論關(guān)漢卿語言.中國語文.1958（6）.

[3]吳曉鈴.試論關(guān)漢卿語言.中國語文. 1958（6）.

[4]王季忠.全元戲曲.北京：人民文學(xué)出版社.1999.

基金項目：本文為“2013-2014年上海市大文科研究生學(xué)術(shù)新人培育項目”成果。

作者簡介：金紫薇（1989—），女，河南安陽，在讀研究生，語言學(xué)及應(yīng)用語言學(xué)方向。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