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陽君山
經濟學是研究人與人相博弈的科學,這意味著什么呢?在特定的自由市場上,不計其數的個體相互作用,最后會達到什么狀態呢?是一直雜亂無序,還是能達到某一種穩定呢?西方經濟學最初沒有乃至如今也沒有明確自身作為人際相互作用之科學的定位,但由于一開始就不得不面對供需價格問題,西方經濟學很早就不得不介入對人際相互作用的深度思考。
按“經濟學之父”亞當·斯密的設想,自由的人際相互作用能使社會達致經濟增長和社會和諧,就好像有一只“看不見的手”在指揮著。“看不見的手”的表達,充分彰顯了自由的特性,但如果從科學性上講,可能有點文學化。斯密的確也沒有對“看不見的手”作過什么論證,算是一個“大膽假設”。
自由的人際相互作用最后達到什么狀態呢?西方經濟學后來找到一個更嚴謹的表達——“均衡”!均衡其實是一般均衡,常被定義為“選定的一組具有內在聯系的變量經過彼此調整,從而使這些變量所構成的模型不存在內在變化傾向的一種狀態”。顯而易見,均衡沒有“看不見”的玄學味,可說是完成了對看不見的手的“小心求證”:如果一般均衡是可能的,看得見的手根本就沒有必要,自由市場能夠自動自發自成一體,就像一個有機生命一樣。
均衡是斯密之后另一位微觀經濟學大師阿爾弗雷德·馬歇爾從物理學引入的,經一代代經濟學人的思考接力,圍繞均衡的理論不只是逐步豐富和完善,而且實現了高度數學化:最先提出一般均衡并開啟數學證明的是法裔瑞士經濟學家里昂·瓦爾拉斯,而一般均衡存在性的嚴格證明是由法國經濟學家羅拉爾·德布魯和美國經濟學家肯尼斯·阿羅給出的。可一般均衡究竟意味著什么呢?至少在人際相互作用的層面,西方經濟學其實沒有答案。
實質上,求解人際相互作用的一般均衡產不一定需要數理證明。個別包含一般,可從最簡單的一對一博弈中窺豹。循環論證非法無效,“我”不得不及于人,希望別人注目致禮,可別人也一樣是“我”,人同此心,心同此求,也同樣追求注目禮。于是乎,針尖對麥芒,“我”爭,別人奪,注目禮爭奪戰不可避免——最后達致什么樣的均衡呢?均衡的條件只有一個,那就是“我”足乎己無待于外,達到不以別人的注目禮為轉移的狀態;要不然,“我”和別人的博弈就只是一場你輸我贏的游戲,永無寧時,不存在均衡。這不是假設,而就是現實,由于“我”本有限,邊際效應遞減,注目禮作為人的需求也不例外,“我”足乎己無待于外,不過就是注目禮的邊際效應遞減到零的時刻——這極其嚴格而直觀,用得著搬弄數理證明嗎?
有句話叫“天上一顆星,地上一個丁”,把天上的星星與地上的眾生對應起來。有趣的是,人際相互作用的一般均衡有點像宇宙星空的秩序。仰視浩瀚太空,密密麻麻的星星點點,似乎毫無規律。但如持續觀察一段時間就能發現,所有的星球都在做近似的圓運動,有被吸引的行星,有做中心的恒星。“我”不以別人的注目禮為轉移,相反可對別人注目致禮,這正相當于“我”是恒星,燃燒自己,奉獻自己,因而成為中心;別人為“我”所吸引,繞“我”而轉,正相當于行星。可設想一下,把“我”星球、別人星球扔在太空中,經過長期的相互作用,如存在均衡,肯定是一顆星作為恒星或近似,一顆星作為行星或近似。
如果說這也是“天人合一”,這絕非偶然。從經濟學的角度看,宇宙太空不正是一個天然的自由市場嗎?沒有“政府”干預,沒有任何“看得見的手”,唯一有的就是各星球自由地相互作用,經過長期的演變,最后形成以圓及圓運動作為基本形態的太空秩序,為什么不能說這就是星球市場的一般均衡呢?事實上,圓運動是宇宙中最穩定的運動均衡。
從相互作用的本質講,經濟學與宇宙物理學乃至與整個自然科學不存在本質區別,處理大量人際相互作用的經濟學也是宇宙物理學,處理大量星球相互作用的宇宙物理學也是經濟學,沒有絕對的界線,區別只在于經濟學涉及的是人間秩序,宇宙物理學處理的是太空秩序。甚至可以說,無論什么科學,起點恐怕都不外乎相互作用(不能循環自證),終點恐怕都不外乎求一般均衡,宇宙和人類社會的本質最后都落實于均衡秩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