攀爬的風景

張金剛

光滑的墻面，干枯的枝條，有了那些攀爬的藤蔓，便也有了生機與靈氣，成為一道養眼的風景。

窗下，植一株爬山虎。那依墻而上的枝條，一寸、一尺，一枝、繁枝，斜斜地在墻面慢慢舒展，如在宣紙上細細暈染一般柔和、漸變。當春風吹醒第一片沉睡的新綠，那黯淡的灰墻便紛擾起來。簇擁的葉片驅趕著藤條的尖端，一刻不停地繼續著舊年因嚴寒擱淺的行程。無數追隨者爭先恐后地拉扯，讓柔弱的藤蔓不得不緊抓墻面，拼命生長，以讓身軀變得粗壯有力，綿延更遠。

不日，整個墻面便被茂密的葉片所覆蓋，如是穿上了綠色的蓑衣，層層疊疊，錯落鋪蓋。輕風掠過，滿墻綠色驟起微波，沿著風的方向蕩漾開去。風，靈動了靜止的綠色；波，具象風的影子，意趣盎然，風韻猶佳。這無花無味不事招搖的綠藤，就這樣無聲無息不知日月地一味攀爬。當你對這單調的綠色，已不再新奇，悄然間，它已鋪滿墻面，探頭窗臺，將新芽送到眼前，撩動著你的情趣。不由伸手，憐惜地將其引向窗邊，送它遠行。

這一墻攀爬的綠意，不僅渲染了季節的風景，更將一夏的清涼，回饋給了它的主人。密密斜織的藤條，就如是自然天成的綠色屏障，隔阻了炎夏熱浪的穿透，用密不漏光的苫蔽，庇蔭著熬煎苦夏的人們。如此，這攀爬的藤蔓，便似是有了感恩的情感，讓人萬般憐愛，一年年精心呵護著它，在窗下繁衍生長，根深葉茂，葉榮葉衰，永不終老。

墻根，總會被熱愛生活的人家，開墾一壟，種些擅長攀爬的果蔬。當株株絲瓜、黃瓜、豆角剛剛吐出第一縷細絲，人們便扛來根根枝條，挨著植株，深深地插下去，給這些蓬勃生長的秧苗搭起生命的依靠。它們也算聽話，第二天清晨，便可看到那本來四處探尋的觸角已抓住枝條，開始了攀爬。矮矮的軀干，日日漸長，緊緊地、柔情地纏繞著，從帶著絨毛，到光滑有力，慢慢探枝上行。

偶然發現，在早已繁茂的葉片中間，隱隱開出了小花。黃色的絲瓜花、黃瓜花，粉紫的豆角花；一朵、兩朵，朵朵嬌羞，煞是可愛。不出幾日，花根部長出了嫩嫩的小果實，頂著小花一天天長大。翠綠的黃瓜絲瓜，長長的豆角，與日俱增，擁擠垂掛。挨墻搭成的支架上，有了纏繞的綠藤，有了點綴的花朵，有了累累的果實，便如是農家的一方屏風，顯示著主人的勤勞與情趣。

每每看見這攀爬的風景，那深藏心間的童年記憶便躍然腦際。曾經在校園的花池里，種下一片牽?；?。當長出嫩嫩的花莖時，挨窗而坐的同學便拿出早已準備好的線繩，拴在窗欞上，引牽牛花爬在窗外?？粗ㄇo一天天繞繩爬窗，長出桃形葉片，生出尖尖的螺旋花骨朵，吹響粉的、紫的、帶白邊的小喇叭，心里甭提多美了。于是便經?？粗巴獍l呆，惹得老師一頓責罵。

又想起了母親精心打理的家院。院當間兒那架老葡萄，每年都會攀爬上經年的葡萄架，密密地搭起帳篷，撒下花涼兒；既而綴滿葡萄，由綠變紫，呈給秋天；一家人在架下吃飯聊天，搖扇納涼，采摘葡萄，美美品嘗，其樂融融。院墻上總是爬滿葫蘆、南瓜、扁豆角，將頹坯的土墻裝飾得生機盎然。當嫩白的葫蘆、焦黃的南瓜、靚紫的豆角，拉扯藤蔓下綴時，整個小院便熱鬧起來。摘個葫蘆嗑倆水瓢，摘個南瓜熬鍋稀粥，摘把扁豆角炒頓羊雜兒，這攀爬院墻的風景便幻化成豐收的喜悅，在全家洋溢。

每到綠植攀爬的季節，那纏繞的藤蔓，便也撩動了心中最柔軟的角落，不由對它們心生憐愛，進而滿心欣賞、倍感愜意；不由牽引出絲絲的美好記憶，將心拉回童年、引至農村，任思緒在心頭攀爬、綿延，閃回著心中最美的風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