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筱凈 胡飛
一、二級保護區內的涉污企業對水質的主要污染方式有兩種:水污染和大氣污染。
在向河南省環保廳宣傳人員表明我們的采訪內容后,對方十分篤定地告訴《民生周刊》記者,總干渠是經過防滲處理的,沿途的水不會進入干渠內,擔心沿途企業對水質造成污染完全是多慮的。
事實上,沿線的涉污企業都有可能污染總干渠水質。
河南禹州市環保局總工程師楊二奇告訴《民生周刊》記者,一、二級保護區內的涉污企業對水質的主要污染方式有兩種:水污染和大氣污染。“工業廢水、養殖廢水不經過處理或者排放超標,會間接進入主干渠中。大氣污染主要是工業企業的煙塵排放和揚塵污染,如果煙囪的最大落地濃度位于總干渠范圍內,會對水質造成影響。”
那么,保護區在多大程度上能夠起到保護干渠的作用?對于這種污染的可能,有關部門都做了那些工作?
保護區劃定之后
根據2010年6月頒布實施的《南水北調中線一期工程總干渠(河南段)兩側水源保護區劃定方案》,南水北調中線一期工程總干渠在河南境內全長731公里,根據國家提供的保護區劃分方法,其中一級保護區分為設計地下水位低于渠底、設計地下水位高于渠底外排段和內排段分別為護欄網向外延伸50米至200米不等;二級保護區則根據不同情況自一級保護區邊緣向外延伸1000米至3000米不等。
《民生周刊》記者通過河南省南水北調辦了解到,河南全省劃定南水北調總干渠水源保護區面積共3054.43平方公里,占河南省總面積將近2%。
《劃定方案》出臺后,河南省各部門主要做了四方面工作:首先,對一級保護區內的污染企業進行了排查;其次,所有保護區內新建、擴建、改建項目一律要經過嚴格的審批,在原有的審批流程前,必須先經過省或市級南水北調辦出具意見后,才能進入原有部門進行各項審批;第三,對保護區內所有原企業進行嚴格的環境執法檢查,對手續、證照不齊全的企業以及2010年之后新建項目統一關閉清理;最后,從去年開始,河南省環保廳要求地市環保部門對一級保護區內的企業進行排污口取締、畜禽養殖場和工業企業拆除或關閉等工作。
然而,環境違法在干渠周邊卻屢見不鮮。河南省環境監察總隊在專項執法過程中發現存在環境違法問題的企業和養殖場106家,涉及環保手續不齊全、利用滲坑排放污水、無污染防治設施或設施不正常運轉、未批先建等各類問題,對干渠水質造成了很大的污染隱患。
《水污染防治法》明確規定,在水源內地一級保護區內,已建成的與供水設施和保護水源無關的建設項目,由縣級以上人民政府責令拆除或者關閉;二級保護區內已建成的排放污染物的建設項目,由縣級以上人民政府責令拆除或者關閉。
在這方面,河南邁出了堅定的一步,但走得異常艱難。
企業搬遷阻力大
2013年12月,河南省環保廳下發《關于開展南水北調中線工程專項環境執法檢查的通知》,要求有關市縣環保部門在一級保護區內排查取締排污口,拆除或關閉已建成的與供水設施和水源保護無關的建設項目,拆除或關閉畜禽養殖和工業企業等情況;在二級保護區內排查依法取締存在排污口、污染物的建設項目,對規模化養殖廠(養殖小區)采取污染防治措施等情況。
鄭州全市環保部門從去年開始對一、二級保護區內的涉污企業進行排查,共檢查出企業83家。對于這些企業,鄭州市環保局于2014年5月分別向企業所在地人民政府、管委會致函,要求對各自轄區內的排污企業依法進行拆遷或關閉。
致函各區政府后,在區政府的指示下,由各區有關部門落實關停拆除的工作,中原區政府就安排了區環保局進行落實。“但是我們只是環保部門,我們一沒拆遷政策,二沒拆遷資金,只能以理服人,這是非常困難的。”鄭州市環境監察支隊李在龍對《民生周刊》記者表示。
困難的根源就在于針對保護區內的企業搬遷,目前國家尚未出臺有關政策和資金扶持。南水北調中線工程(鄭州段)全長120多公里,一、二級水源保護區內涉及村莊和企業較多,且相當一部分企業是在《劃定方案》下發以前就已經建設。拆遷或關閉這些企業,如果沒有相關政策對企業進行補償,阻力極大。
鄭州市環保部門只能靠不斷勸說來推進工作。“因為環保部門不掌握國家的補償政策,我去企業做工作的時候只能勸他們在產業調整之前盡快搬遷,這樣有助于企業順利發展;如果行動晚了趕上政策調整,可能連發展的機會都失去了。”鄭州市中原區環保局副局長姬衛明對《民生周刊》記者表示。
事實上,勸說的效果并不理想,關停和拆除的工作依然推進緩慢。執法人員只能從環境違法上尋找新的突破口。經過環境執法專項檢查,2013年12月至今共發現環境違法行為18起,對這18家企業,環保部門能夠更加有的放矢。
“醉翁之意不在酒。”姬衛明向《民生周刊》記者坦承,有時候為了迫使一家原本手續齊全的合法企業盡快搬離保護區,環保局不得不動用其它行政手段,發揮市政府藍天行動中鍋爐拆改措施,督促企業關閉鍋爐,提前關閉搬遷。
落實的瓶頸
李在龍在鄭州市環保監察支隊分管南水北調相關的環境監察工作,他向《民生周刊》記者總結了保護區環境監察工作中存在的三大難題。
首先,到目前為止,南水北調辦都沒有在現場確認過一級、二級保護區的范圍,沒有設立明確的地理界標和明顯的警示標志。“我聽說河南省環保廳某處長因為工作需要去河南省南水北調辦要規劃圖,對方以涉密為由拒絕了,這讓我們的工作很難準確開展,一級保護區可以拿尺子量,二級保護區只能憑感覺來測量距離了。”
其次,他希望有關部門對保護區內的建筑物等進行一一甄別,確認需要關停拆除的建筑物和設施,以便環保部門進一步執法。
最后是搬遷企業的補償問題,很多企業在保護區劃定之前就已經存在,因為被劃進保護區,被迫要搬遷,國家是否應該出臺補償政策?“現在大相當一部分企業主的心態都是按兵不動等補償。建議有關部門深入了解保護區內實際情況,嚴格按照國家相關政策組織補償資金,按照要求對相關企業予以賠付,使其順利完成拆遷或關閉工作,保證南水北調中線工程專項環境執法工作的完成。”
鄭州市環保局面臨的問題是共性問題。在采訪中,禹城市環保局總工程師楊二奇也向《民生周刊》記者表達了工作中的難點,除了呼吁國家的補償政策盡快出臺之外,他們還發現企業的訴求不只局限于資金補償。很多企業在搬遷的時候都面臨重新拿地的難題,要重新找一塊土地進行搬遷,在實際操作中難度較大。“因為土地問題由國土資源部統一分配,每年都有固定的指標,一下子這么多企業面臨搬遷的問題,指標是不夠用的。”楊二奇表示。
楊二奇提出,當時下達一、二級保護區時,保護區內很多土地是已經下達土地指標的,因為保護區下達了,當時的指標就無效了,這指標是否能夠退還?禹城市環保局局長王俊昌對《民生周刊》記者提出,土地問題是南水北調沿線的共性問題,將來整治二級保護區時,這個問題會更加突出,國土資源部是否可以針對南水北調出臺特殊的土地政策,增加沿線城市的用地指標?
監管空白
《民生周刊》記者在河南走訪的過程中還發現,在總干渠周邊一級保護區內還存在眾多村莊民房,且許多村莊污水都尚未納入管網,依靠河溝等渠道排放。這一問題似乎成為了監管空白區。
河南省環保廳向《民生周刊》記者明確表示,配合南水北調水質保障工作,他們僅涉及保護區內排污口取締和工業企業、畜禽養殖清理兩方面,其他方面均未涉及;而河南省南水北調辦也向《民生周刊》記者表示,根據國務院今年出臺的《南水北調工程供用水管理條例》,國務院環境保護主管部門負責南水北調工程的水污染防治工作,南水北調辦并不參與此工作。
村莊污染或許成為監管的“漏網之魚”。而住在水渠邊上的村民,也常在探討著自己是否要面臨二次移民的問題。鄭州市中原區蓄水辦事處付莊村,被規劃中的總干渠一分為二,全村一共80多戶人家,因為總干渠施工而搬遷了50多戶。但是所有搬遷都是就地“后靠”,也就是直接在干渠周邊為村民重新劃撥宅基地,村民在新的宅基地上蓋房生活。這些新建房屋,大多數在一級保護區內,離干渠最近的一棟民房僅距離干渠20米左右。《民生周刊》記者走訪村民了解到,由于不在建成區范圍內,該村污水尚未和市政管網連接,日常污水參雜著雨水通過一條污水明渠排走,《民生周刊》記者在現場看到,這條截污溝與南水北調總干渠平行,距離總干渠一側邊坡僅為十米左右。
“我們是2011年底搬進新家的,但是現在大家都在說進入保護區了,可能還要再搬一次。”一位不愿具名的村民向《民生周刊》記者表示,當初以為搬遷會一步到位,但現在看來很可能要面臨二次移民的問題。
(本刊實習生劉曉宇對本文亦有貢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