麥淇琳
他穿行于田野上自由延伸的小路,一層薄薄的稻草遮蓋著道路兩邊,茂密的芭茅草,從高及屋檐的頂端開始,枯黃的葉子在莖干上偶爾留一點蒼翠。他如少年時那般坐在山坡上望著遠山和田野,雙眼一寸一寸丈量著家鄉的景色。
在他的記憶里自己是沒有真正意義的家鄉,他無法像大多數人那樣,有一座老屋可以寄放,有一棵同年同月同日生長的樹木作為標志。剛滿一歲,他的父親就請了兩個挑夫,一位挑著他和姐姐,一位挑著全家的行李,一步一步走進大別山腹地,在一處名叫石頭嘴的小鎮停留下來。
讀高中的時候,他曾因不按語文老師的要求,將一篇記敘文寫成小說而轟動全校。高中畢業后他呆在家里,父親便讓他去水庫管理處做臨時工,三個月后他又被派到沖水庫當施工員,由于他有文字功底,他常常被借用到廠部寫各種各樣的文章。一次偶然的機會,他和一位癡迷電影劇本創作的高中校友一道去了縣文化館,并認識了個人創作正處于大噴發前夜的姜天民,受到姜天民的鼓舞,他開始了真正的小說創作。
他把滿腔熱情投入在小說創作的喜悅中,工友們在下班后邀他出去玩樂都被他婉言拒絕,他一個人待在宿舍里構思寫作。可是,當寄出去的手稿被退回到收發室時,二百來號人的小廠里很快就人人皆知,工友們在背后指指點點,有的還當面嘲笑他是個沒用的“坐家”,這讓他的內心飽受煎熬。
冬天快要過去,在向陽的山坡上,殘雪殘冰和初融的水混合在一起,一簇冰凌花在零度的困囿中笑傲,那簇金黃色的花朵,如一團火焰點燃了漫山的冰雪,柔弱的燦爛喚醒了他被冰封的心情。冰凌花在零度的冰霜里把自己凍結出一張燦爛的笑臉,等到冰雪消融時,它便會如早春的花朵一樣綻放無限的生機。他明白了過早發表作品也許并不是一件好事,只有靜下心來不斷摸索、前進,才能不斷自我提升達到一定的水準,等待冰凌花的綻放。自此,他開始潛心寫作,與孤獨做伴,只為創作不問結果。直到有一天,他收到一個編輯的來信,才知道他的小說《黑蝴蝶.黑蝴碟》已經被發表出來,他的文學才華開始受到文化館的重視,不久后,他被正式調入縣文化館工作。
進入文化館的他并沒有急于求成,而是按照既定的方向,扎扎實實地創作著系統構思的系列小說《大別山之迷》,并以《鳳凰琴》一舉成名。在文化館工作兩年后,他被調任縣文學藝術創作室主任。
當他正值創作高峰時卻突然停止了曾給他帶來巨大榮譽的中篇小說創作,此后整整六年,他仿佛從文壇中消失一樣,雜志上看不到他的作品,傳媒上也不見他的消息。2001年全省作家代表大會上他被選為湖北省作家協會副主席,可一些重要的文學活動仍然見不到他的身影,沒有人知道他干什么去了。直到2005年5月,他閉關六年潛心創作的百萬長篇小說《圣天門口》出版后,人們才在驚嘆中明白了他過人的毅力。當采訪的記者問他在這個文學創作大躍進的時代,為何他可以甘于寂寞,用幾年的時間磨一部長篇小說?他淡淡一笑:每一次新的寫作都應該是對自己寫作才華的極限、對自己生命極限的挑戰。當我們努力嘗試走向偉大,才能讓自己的心胸更開闊,思想更深邃。正是因為心系對文學的歷史使命,2011年,他的長篇小說《天行者》獲得了茅盾文學獎,他的文學道路走向了輝煌。
是的,他就是湖北著名作家劉醒龍。他的人生有過風雨有過泥濘,在經歷人生低谷時,他總是執著、謙遜地攜一蓑風雨行走于他的藝術世界中,淡定、從容地等待冰凌花的零度綻放。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