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凰和她的湘西

雨樺

我們將塑造青年人關注社會與現實的公民人格，讓更多的普通人以公民記者的身份來感知社會的動態，見證時代的發展。

沈從文曾這樣描述鳳凰：

若從一百年前較舊的地圖上尋找，有可能是黔北，川東，湘西，一處極偏僻的角隅上，發現一個名為‘鎮竿的小點兒，那里同別的小點兒一樣，事實上是一個城市，在那個城市里安頓下三五千人口………

愛報道工作室簡介：

愛報道工作室成立于2008年初，原名京都報道工作室。由草根新聞傳媒人王發財、歐陽潔共同創辦。是一個面向國內各大媒體提供深度新聞稿件的民間新聞采編團隊；他們秉承“傳遞普世價值、打造品質團隊、輸出優質產品”的核心價值觀，經過4年精心打造，已經初步建立起采、編、寫全面發展的優質公民記者團隊；在武漢、濟南、長沙、哈爾濱、西安等城市有穩固的采編合作伙伴。多年來，他們在各行業積累了廣泛的資源，在公益、社會民生、文化等各個領域的報道中展現活力。

這個叫鎮竿的小點兒就是世人眼中百年前的古城鳳凰

沱江這條河，從很遠的云貴高原流來，似乎只為與鳳凰一見鐘情，流到這里，放慢了腳步，不急不緩，連塵埃也沒有了，清澈見底。她算不上一條大江，不像那長江樣浩蕩，也不像黃河那樣壯闊，更不是雅魯藏布江那樣張揚。她悠遠綿長，寧靜無塵。把鳳凰抱在懷里，相偎相依，極盡纏綿，再緩緩而去。她與鳳凰在一起，是如此的搭稱。民間經常形容一對長得很像的男女有夫妻相，鳳凰和沱江，也是如此吧，說成是夫唱婦隨或婦唱夫隨都成。不知道鳳凰是為沱江而生還是沱江為鳳凰而情難自禁。

如果這些都不是，那一定是鳳凰的美馴服了沱江，沱江愿意為鳳凰改變了多年奔騰的野性，變得嫻靜、溫存而美好。那個午后，下著綿綿秋雨，天空卻沒有一絲云，也不是有多灰暗，只有細雨飄個不停。我這個遠道而來的客人，呆呆地坐在沱江邊上，傘也不打，任鳳凰的細雨打濕我的頭發、臉頰。甚至濕了衣服。我不是失戀，也不是故做出文藝范兒，更不覺得這個秋冬交替的季節有多冷。我喜歡鳳凰的雨打在我身上，雨絲落在我身上時，好像我身上也沾染了鳳凰的浪漫與古老、神秘與華貴。

在江邊坐之前，我從沈從文的故居里出來，心情就像沱江的水一樣一直翻滾著細微的波瀾。我是來尋找沈從文從前生活中真實的鳳凰嗎？不知道。我知道的是沈從文筆下描寫的田園牧歌式的湘西，有著吱吱呀呀的水車，往來的渡船，撥地而起的白塔和美麗的翠翠。吊腳樓一直沉默的立在江邊，河邊搗衣的女人，與我們平素洗衣的女人不大一樣，她頭上包裹著紅紅綠綠的頭巾，把衣服往江水里浸濕，然后，再從江水里撈出來，放在江岸上，用棒棰在衣服上棰來棰去，棰到一定時間把衣服再往江水里一扔，洗一洗，撈上來，接著棰另外一面……

大概鳳凰小城的四周是連綿的大山，阻擋了一個少年五彩斑瀾的想像。他渴望離開，夢想著去遠方的都市生活。然后，經過千辛萬苦，他真的離開了鳳凰，去了北京，待他故去的多年以后，小城鳳凰再也不像原來那樣寂寞了，她神秘的面紗被人揭開以后，每天遠道而來光顧的游客絡繹不絕。

那個細雨中午后的沱江邊上，我坐了很久，仿佛是來這里尋找回憶，尋找被歲月掩埋的人生和曾經的邊城。一代一代人死去了，又一代一代的人活了下來。鳳凰依舊，邊城依舊。我坐的地方正好靠近跳巖。這是來鳳凰必看的一景。江中每隔5米有一個大石礅，石礅上放上一塊厚木板，歪歪扭扭的把石礅連結起來，橫在沱江上，就成了浮橋。浮橋旁邊相隔幾米處，還有一排厚石礅，比浮橋的石礅稍矮一些，上面沒有放木板，想要過江，就得走一下跳一下，俗稱跳巖，始建于清康熙四十三年，即1704年。當年想要進古城，浮橋或者跳巖是必經之路。有了跳巖或浮橋，兩岸的人可以自由的橫穿沱江。幾百年的風雨在身，木板和石礅都磨損得不成樣子，她古老、原始而樸素的模樣，令你猜想她的前生是否也年輕過。沱江兩岸的人每天踏在她的身上，晃晃悠悠的穿梭往來。無論發生了什么，迷惘、痛苦還是生與死這樣的大事，古老的浮橋一直沉默著。

沉默著承受。

沉默著經歷。

我不是想看跳巖，我是在江邊想他們或悲或喜的那些往事就成了今天的人生，無數人的人生就成了鳳凰今天的歷史，綿遠，悠長，壯闊卻波瀾不驚……供凡塵中的我們爭相到此一游，留下自己來過的影子。與其說我們來鳳凰尋找幾百年前故人生活的家園，尋找他們活過的痕跡，不如說，是來尋找被我們不知道何時遺失，又遺失在哪里的鄉愁。我們在燈紅酒綠中弄丟了家園，弄丟了靈魂，弄丟了鄉愁，又往往跋山涉水一路的尋找。終于，在湘西連綿大山的縫隙中發現了古老的鳳凰，一下子撲進她的懷中，就像回到故鄉的懷里，不知不覺間消遣了煩惱，卸下了身心的疲憊，感受寧靜與自我的美好。

鳳凰，給我這樣的感覺。

多年后的今天，也就是去鳳凰的前幾天夜里，重讀沈從文的小說《邊城》，感受古城的風土人情世故，那樣淳樸自然。其實，《邊城》寫的不是鳳凰，是茶峒，與湘黔渝接壤的花垣縣的一個小鎮，湘西五大古鎮之一。花垣縣后來因沈從文的小說改名為邊城。但不能否認，因為沈從文出生于鳳凰，離家去北京以前他一直生活在鳳凰，也難怪多數讀者都把《邊城》理解為現在的鳳凰。隨著他的故去，更為鳳凰古城增加了一絲傳奇的色彩。

記得在鳳凰車站，遇到一個開面包拉客的小伙子，他看我們從張家界的大巴上下來，立馬走近我們，對我們發出邀請，坐他的車去古城每人三塊錢車費，如果住他家的客棧，不要車費錢。到了古城，接應的人是他年輕漂亮的妻子，他把我們拉到古城他家附近，待妻子過來后，他又開車去車站接客人去了。我們拎著沉重的提箱，跟隨這個地道的湘西苗家妹子去了她家的客棧，她是一個很愛說話，一說話就微笑的年輕女子。先是上了一個坡，然后，就進入了比雞腸子還細的小巷里，一家挨一家的客棧最少在二層以上，一般都是四層，所以，小巷在客棧的擁擠中顯得越發細小，陡峭。越往江邊去，都是往下去的臺階，我抬眼看那些模樣長得很像的客棧，分不出東南西北。旅行箱子很沉，我耐不住性子問她還有多遠，她每次都說，不遠，馬上到了。結果，還是走出了很遠。不過，她家的位置不錯，沿江，可以看古城的全貌和夜景。客棧是四層小樓，去年剛建完，干凈整潔。為了看小城夜景，我要了四層視野最好的房間。小伙子也果然如他承諾的一樣令我們信任，車票錢也沒要。endprint

初到鳳凰古城，你總是有這樣的感覺，生活一下子放慢了腳步，沒有你追我趕擁擠的人流擠滿了大街小巷。青石板小街，凸凹不平，但也都磨得光滑圓潤，早就失去了原來的棱角。街巷細細窄窄，歪歪扭扭不成體統，如同羊腸小道。但也正因這歪歪扭扭，而讓這街巷變得如此的愜意、自然和舒服，甚至是別致的，透著原始的浪漫。這樣的原始和浪漫讓我回歸人性的自我與本真，摘下虛偽的面具。在這里，你完全可以按照自己想像的那個樣子去生活，你可以擁有毫無掩飾的快樂。小巷兩邊多是石頭砌成的明清老房子，灰墻，黛瓦。門前一株我叫不出名字的老樹，開謝的花朵已經在枝頭上枯萎了，但不影響她的枝繁葉茂。沱江蜿蜒著穿城而過，槳聲舟影，偶爾的山歌互答聲響在清幽的沱江兩岸。

烏篷小船上載著遠道而來的客人，在沱江里慢慢地劃來劃去，不急于趕路，也不是為了去哪里，只為了在這里駐足，打發閑散的時光。有人說在沱江泛舟，是為看那波開，看那雨敲窗，看那東街樂舍正奏鳳求凰。我倒是覺得，是為更好的感受紅塵里那份不可多得的浪漫和自我存在的悠閑。在這里，生活的節奏一下子慢了下來，不擠公交車，沒有同事間的勾心斗角，更沒有職場間的明爭暗斗。一切的欲望、攀比以及糾纏于內心的痛苦凡塵瞬間都成了過眼云煙。

如果你愿意——

可以去夜晚的酒吧與陌生人對飲，一醉方休，傾訴你最隱秘的心事，把你的不快樂和痛苦全盤告訴他，他也會把平時不能示人的傷口展示給你看，在這里，不管塵滿面，是否相識。不管是何種職業，來自哪里，貧窮或富貴都不重要，搭了話就是朋友。就可以坐下來，茶也好酒也好，任你選，有大把的時光聊你想聊的話題，發泄內心的郁悶與不滿。人人都是一張友善的面孔。

如果你愿意——

可以去老街慢慢逛上一個時辰，隨便走進一家小店，東看西瞧，哪怕什么也不買，或者僅僅是與主人聊聊天，說著不著邊際的話，她也會熱情的招待你。如果你不想說話，還可以坐在江邊看日出，發呆，看苗族老阿媽頭上戴著盤旋成卷筒式的黑色帽子，在河邊悠閑的洗衣，擇菜，刷鍋。只要你愿意，每天都可以過得悠長而有滋味。只要你愿意，幸福可以永遠這樣的跟隨你的腳步。

這樣的鳳凰，你無法不留戀。

這樣的鳳凰，你無法不幸福。

鳳凰的美不僅僅是她獨特的地理風貌。所有的時光在這里都變得柔軟，透明，干凈，你可以找回真實的自己。在游人眼中，湘西就是鳳凰，鳳凰就是湘西，她成了湘西不折不扣的名片。去鳳凰是看她的萬古風華，以山為紙，以水為墨，水復山重，畫盡世間風景獨一無二。站在虹橋的天臺眺望鳳凰小城，群山起伏，層巒疊嶂，鳳凰的老街上，沒有車水馬龍的來來往往，只有沱江邊的吊腳樓顯示著她曾歷經滄桑過。沱江從遠道流來，穿城而過，把鳳凰一分為二，古老的浮橋依舊，河兩岸不遠處的山坡上，有茂密的樹，也有老舊不堪的屋舍。紅塵的喧擾被崇山峻嶺擋在外面，成了過不去的彼岸。身在此岸山中，眼中的世界只有青山綠水，寧靜淡遠，沱江邊的故道，商鋪碼頭，白墻黛瓦，一間老舊的苗藥鋪子，巷門幽深，江水繞著石拱小橋帶著鳳凰的蒼茫歷史，遠去了。

曾經熱鬧的爾虞我詐，快意恩仇的鳳凰，現在風煙俱凈，彎彎山道，有急有緩，沒有塵土的凈地，時光靜止般安寧，仿佛湘西故意藏起來供世人尋找的天堂秘境，古老中散發著原始的芳華。現在，她裉盡了世間曾經的棱角，安靜的坐于紅塵之外，吸引著你的腳步去揭開她靈魂的面紗。無論你從哪里來，你在哪個季節來，鳳凰都會用她的古樸與華麗，滔滔不止的溪流，意境清幽的美感，一蓑煙雨迎接你。如果說鳳凰華麗，她同樣擁有水墨風格。仿佛人生花開的陌上，靜靜流香。這里，天很藍，蒼穹很遠，風是柔軟的，云是七彩的。古老的庭院，炊煙裊裊，春種秋獲。不相識的苗族老阿媽坐在木屋前，織她永遠也織不完的錦緞。鳳凰夜晚的槳聲燈影，歌亭舞榭，飛山的奇峰異水讓你領略天堂盛景。

我喜歡白天的鳳凰。她古老原始。

我同樣喜歡夜晚的鳳凰，燈紅酒綠的繁華超過你的想像，槳聲燈影全都倒映在沱江中，那一刻，我的眼中全是錯覺，好像眼前的鳳凰也不是鳳凰，沱江也不是沱江，令我想起百年前金陵的秦淮河。沱江的浪漫也不比秦淮河遜色。

一切都在鳳凰。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