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洋貨運保險單的完善

殷小軍

眾 所周知，中國的遠洋貨物運輸保險條款是在參照《倫敦協會海上運輸貨物保險條款（ICC）》的基礎上修訂的。遠洋貨物運輸保險合同在學術界和實務界均被認為是定值保險合同，且實務界也按照國際慣例（定值保險）經營著該保險業務。遠洋貨物運輸保險作為國際貿易中的一個重要環節，理應與國際通行做法保持一致。盡管中國遠洋貨物運輸保險在經營上與國際通行做法保持一致，卻與國內法存在沖突。

依據中國法律的規定，筆者得出結論：1.現行遠洋貨物運輸保險單為不定值保單，而非定值保單；2.實務中，遠洋貨物運輸保險在超額保險的狀態下經營；3.損失賠償計算方式無法律或合同依據。

保單為不定值保單

就保險合同而言，有定值保單和不定值保單的法律分類。英國《1906年海上保險法》第27條第二款規定“定值保險單指載明保險標的的約定價值的保險單”；第28條規定“不定值保險單指保單中未載明保險標的之價值，但以保險金額為限，其可保價值按前述規定之方法，待以后來確定”。《中華人民共和國保險法》（《保險法》）第55條規定“投保人和保險人約定保險標的的保險價值并在合同中載明的，保險標的發生損失時，以約定的保險價值為賠償計算標準。投保人和保險人未約定保險標的的保險價值的，保險標的發生損失時，以保險事故發生時保險標的的實際價值為賠償計算標準”。《中華人民共和國海商法》（《海商法》）第219條規定“保險標的的保險價值由保險人與被保險人約定。保險人與被保險人未約定保險價值的，保險價值依照下列規定計算：……”。

依據上述法律規定，判斷定值保單與不定值保單的標準是看保單中是否對保險價值有約定并明確記載；如有，則為定值保單，反之則為不定值保單。

目前，中國各保險公司使用的遠洋貨物運輸險的保單正面記載中，只有“保險金額”一欄，而沒有“保險價值”的記載欄。有學者認為，海上（遠洋）貨物運輸保險習慣上就將投保貨物的保險金額作為保險價值，并以此來說明遠洋貨物運輸保險保單為定值保單。

筆者在查閱了勞合社海上保險單和倫敦保險人協會海上保險單后發現上述保單正面記載中均有“保險價值（如有）”一欄。

筆者認為在海上（遠洋）貨物運輸保險中將“保險金額”作為“保險價值”既非習慣上的做法，也無法律上的依據。

《保險法》第18條規定：“保險金額是指保險人承擔賠償或者給付保險金責任的最高限額”。《海商法》第220條規定“保險金額由保險人與被保險人約定”。可見在海上保險合同中，“保險金額”是由當事人約定、必須在合同中記載的事項，是保險人承擔賠償的最高限額，實務中也是保險人收取保費的依據；而“保險價值”通常是保險標的物在投保當時的價值，是否約定并在保單中明確載明，法律并無強制性的規定，是保單中選擇性記載事項。“保險金額”和“保險價值”是兩個完全不同的概念，不應該混同。

因此，基于中國法律的規定，中國的遠洋運輸保險保單應為不定值保單，而非定值保單。

遠洋貨物保險為超額保險

超額保險是指保險金額超過保險價值的保險。《保險法》第55條規定“保險金額不得超過保險價值。超過保險價值的，超過部分無效，保險人應當退還相應的保險費”；《海商法》第220條規定“保險金額不得超過保險價值，超過保險價值的，超過部分無效”。

可見，在海上保險合同中，保險金額不得超過保險價值。此要求應存在于合同的訂立、履行、轉讓、解除、終止等環節中，也就是說在合同訂立開始至合同終止的所有時間內都必須遵循這一原則。

由于目前中國遠洋運輸保險保單為不定值保單，保險價值未在保單中明確列明。根據《海商法》第219條“貨物的保險價值，是保險責任開始時貨物在起運地的發票或者非貿易商品在起運地的實際價值以及運費和保險費的總和”的規定，貨物的保險價值為投保當時的貨物的CIF價格。

在遠洋貨物運輸保險經營實務中，保險人均依國際通行的做法按照投保當時貨物CIF價格的110%作為貨物的保險金額。也就是說在承保時，保險金額已經超過保險價值10%，此種做法不為中國法律所允許。根據法律的規定，保險金額超過保險價值的部分無效，保險人應該退還相應的保費。

理賠計算方式出處不明

目前遠洋貨物保險單承保的貨物因承保風險出現滅失/損壞時，實務中計算賠償金額的方式為：1.保險標的全部損失時，賠償金額為全部保險金額；2.保險標的部分損失時，賠償金額=保險金額×（完好貨物價值-受損貨物價值）÷完好貨物價值。

盡管實務中一直在使用上述賠償計算方式，但是筆者找不到法律和合同依據，也就是說在中國現行的《保險法》、《海商法》及遠洋貨物運輸保險單中找不到有關的規定、約定。中國很多關于海上保險的著作中，在論及賠償計算方式由來時，要不以“根據慣例”等一言蔽之，要不就避而不談。依筆者愚見，之所以會出現賠償計算方式找不到依據的原因是因為在參考ICC條款制定中國遠洋貨物保險條款時，更多地只是關注條款內容的本身，而忽視作為ICC條款約束和補充的《英國海上保險法》。

筆者在查閱《英國海上保險法》后發現，該法規定了貨損受損賠償的具體計算方法。《英國海上保險法》第68條規定：“除本法和保險單另有明文規定外，保險標的發生全損（1） 對于定值保險單，賠償限度是保險單確定的保險價值。（2） 對于不定值保險單，賠償限度是保險標的的保險價值。”第71條規定：“如果發生貨物和商品或其他動產的部分損失，除保險單另有明文規定外，賠償限度如下：（1） 如果在定值保險單下有部分保險貨物、商品或其他動產發生全損，賠償限度為保險金額中損失部分的保險價值占保險單的全部保險價值的比例部分，保險價值的確定如同不定值保險時一樣。（2） 如果在不定值保險單下有部分保險貨物、商品或其他動產發生全損，賠償限度為損失部分的保險價值，保險價值的確定如同全損時一樣。（3） 如果全部或部分貨物或商品運到保險單所載目的地時處于受損狀態，賠償限度是：保險價值中占目的地完好貨物毛值時受損貨物價值的差額同完好貨物毛值的比例部分，對定值保險單，保險價值是保險單中約定的價值。（4） ‘毛值是指貨物的批發價格，如果沒有這種價格，則是貨物的估計價值，不論哪一種情況，毛值是指已預先付訖運費、卸貨費和關稅后的價值；但是，如果貨物或商品按慣例在關倉出售，那么貨物的關倉價格就是貨物的毛值。‘毛收入是指出售貨物的實際價格扣除出售人所付的一切費用后所得到的實際收入。”endprint

經比較，筆者發現中國遠洋貨物運輸保險實務中的賠償計算方式與《英國海上保險法》的有關規定是一致的。在中國，專家、學者們依據《英國海上保險法》規定的賠償計算方式解釋“慣例”等，雖然從法理上講得通，但筆者認為并非上策。

遠洋貨物運輸保險作為定值保險的典型代表，其損失賠償計算的方式被很多學者認為是所有定值保險損失賠償的計算方式。《保險原理與實務》指出，“定值保險合同成立后，一旦發生保險事故，就應該以事先確定的保險價值作為保險人確定賠償數額的計算依據。如果保險事故造成保險標的全部損失，無論該保險標的實際損失如何，保險人均應支付合同所約定的保險金額的全部，不必對保險標的重新估價；如果保險事故僅造成保險標的部分損失，則只需要確定損失的比例。該比例與保險價值的乘積，即為保險人應支付的賠償金額，同樣無須重新對保險標的的實際損失的價值進行估量。”

筆者以為將遠洋貨物運輸保險的損失賠償計算方式誤以為是所有的定值保險的損失賠償的計算方式實在不妥。遠洋貨物運輸保險單只是眾多的定值保險單中的一種，其損失賠償計算方式也只是定值保險多種計算方式中的一種。之所以有學者將遠洋貨物運輸保險的損失賠償計算方式誤以為是所有的定值保險的損失賠償的計算方式與遠洋貨物運輸保險的損失賠償計算方式出處不明有一定的關系。試想如果能夠像《英國海上保險法》那樣明確地說明只有海上貨物保險適用上述損失賠償計算方式或者在遠洋貨物運輸保險合同中約定適用這樣的方式，可能就不會引起部分學者的誤解。

完善保單條款

約定以投保時貨物CIF價格的110%作為保險價值并載明于保單

在保單加上“保險價值”欄并約定以投保時貨物CIF價格的110%作為保險價值且載明，這樣既可以真正體現遠洋貨物運輸保險的定值性，符合中國法律的規定，又可以保持與國際做法的統一。

在保單中加入賠償計算方式條款，解決沒有依據的尷尬

中國在上世紀80年代初期借鑒英國ICC條款制定遠洋貨物保險條款時，并未充分認識到《英國海上保險法》對ICC條款的作用，可以說ICC條款本土化不徹底。上世紀90年代在制定《海商法》、《保險法》以及2009年對《保險法》的修改過程中，亦未就賠償計算方式在法律中有所體現。盡管專家、學者們對實務中的一貫做法以“慣例”等的理由來解釋，但是筆者認為應該借鑒《英國海上保險法》的相關規定，在保單中做出類似的約定，徹底解決沒有依據的尷尬。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