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單放貨糾紛細節審查

陳賜宇

在 海上貨物運輸無單放貨（整箱交接）糾紛案件中，正本提單持有人一般會提交承運人在目的港已拆箱、集裝箱已空箱返還并用于其他航次運輸的證據作為承運人實施無單放貨的初步證明。而承運人常會以貨物仍存放在目的港倉庫作為并未實施無單放貨的抗辯。本文對承運人該抗辯作一梳理，并通過分析，進一步明確審查時需注意的問題，細化無單放貨糾紛案件中對被告該抗辯的審查。

案 情

原告：某電器企業

被告：某貨代企業

2012年5月，原告通過某進出口公司出口一批電視機。5月20日，被告簽發涉案全套正本提單，該提單由被告在中國交通主管部門登記備案。提單記載的托運人為原告，責任期間為堆場至堆場（CY-CY）。據集裝箱流轉信息顯示，裝運涉案貨物的集裝箱于2012年6月13日到達目的港卸載，6月14日貨物被提取，6月19日空箱回退。原告現仍持有涉案的全套正本提單。原告認為，被告作為涉案貨物承運人，在原告尚持有正本提單的情況下，擅自將涉案貨物發放給收貨人，導致原告無法通過對涉案貨物的處分收回貨款，依法應當承擔賠償責任。為此，請求判令被告賠償原告貨款損失及相應利息損失。

被告認為，涉案貨物仍然存放在目的港的保稅區倉庫未被提走，故不存在無單放貨事實。承運人目的港的貨代企業首席執行官出具宣誓書稱：2012年6月14日，涉案集裝箱被該貨代企業運到保稅倉庫，后被掏箱，集裝箱內的涉案貨物存放在目的港保稅倉庫。同時提供目的港保稅倉庫出具的證書作為宣誓書的附件并進行公證認證。該證書記載涉案貨物存放在保稅倉庫，同時記載客戶名稱為涉案收貨人，故貨物仍在掌控中，其并未實施無單放貨行為。

裁 判

上海海事法院經審理認為，涉案提單顯示的承運人責任期間為CY-CY，即承運人向收貨人負有整箱交接貨物的義務。現原告仍持有涉案的全套正本提單，而涉案集裝箱已經拆箱并投入其他航次使用，可以初步證明作為承運人的被告實施無單放貨行為。被告辯稱集裝箱拆箱系因目的港代理為節省用箱費用而操作，貨物目前仍存放于保稅倉庫未被放給收貨人。對此，法院認為，首先，被告在致某進出口公司的函中確認集裝箱拆箱及提貨事實，構成其對無單放貨行為的自認；其次，通常情況下，集裝箱運抵目的港后會有免費用箱期，但涉案集裝箱運抵目的港后次日即被拆箱，不存在需要節省用箱費用的情形，該拆箱行為既與慣常的航運實務相悖，也違反承運人的整箱交貨義務；再次，目的港保稅倉庫雖出具證書證明涉案貨物存放情況，但該證書系目的港代理商出具的宣誓書附件，證書所記載內容的真實性并未經過獨立公證認證，證明力較低；最后，被告未能提供證據證明誰指示涉案貨物入庫存放以及誰負擔貨物存放費用，即使目的港保稅倉庫出具的證書所記載的內容真實，該證書顯示的客戶名為收貨人，而非作為承運人的被告或其目的港代理。因此認定被告無單放貨行為成立，其應當就原告的相應損失承擔無單放貨賠償責任。被告不服，提出上訴，二審維持原判。

評 析

對于承運人貨物存放目的港倉庫抗辯的基本審查要素

根據上海市高院《關于涉及無單放貨糾紛案件審理若干問題的問答》，承運人辯稱貨物在目的港倉庫并尚在其掌控之下的，應當提交貨物存放于目的港海關監管的倉庫，或者存放于目的港承運人自有或者租用倉庫的證據等。

對目的港海關監管倉庫出具的證明的審查標準：①承運人提交的目的港海關監管倉庫出具的證明，必須首先證明該倉庫確系目的港海關監管倉庫；②必須是該倉庫而非其他主體出具證明，證明貨物存放在其處；③該證明必須能夠證明目的港海關監管倉庫存放的貨物的名稱、數量等與提單記載基本相符；④該證明需辦理公證認證手續。

對證明貨物存放于承運人自有或者租用倉庫的證據的審查標準：承運人為了證明貨物存放于自有或者租用的倉庫，可以提交當地公證人員出具的公證文書。該公證文書必須能證明經公證人員實地查看、核對，存放于倉庫的貨物的名稱、數量等與提單記載基本相符。對公證文書需辦理認證手續。承運人自有倉庫出具的證據，在無其他證據印證且原告表示異議的情況下，對該證據一般不予采信；承運人租用倉庫出具的證明，鑒于該倉庫與承運人的關系，其證明力較低；僅憑貨物的進庫單尚不足以證明貨物仍在倉庫并處于承運人掌控之下。

對于承運人貨物存放目的港倉庫抗辯的細節審查

時間細節。通常情況下，集裝箱運抵目的港后會有免費用箱期，故在審查承運人是否存在無單放貨主觀性時，可以對貨物到港后的拆箱時間予以審查，若在集裝箱運抵目的港后較短時間內（特別是尚在免費期內）就已拆箱，因其拆箱行為既與慣常的航運實務相悖，也違反承運人的整箱交貨義務，可認定承運人所謂需要節省用箱費用的辯解不具有合理性和可行性。法官據此可以一定程度上增加對無單放貨的內心確定。

數量細節。實踐中，貨物到港后，收貨人向承運人出具保函無單提貨，然后先行銷售或轉賣，回籠資金后再向出口企業付款贖單。正常情況下，此種操作模式不會對任何一方造成損失。但近來受國際金融危機影響，國際貿易也總體低迷，收貨人提取貨物后難以順利出手的情況開始增多。當出口企業收不到貨款而追究承運人無單放貨時，提貨人就將該批滯銷貨物歸還給承運人，從而表面看來承運人確未實施無單放貨。但這種情況下，往往貨物的包裝已有拆動痕跡，數量也會有部分短少。若存在此種細節，也可成為法官判斷無單放貨事實是否存在的重要參考，即便不能僅就此認定構成無單放貨，但至少足以提高承運人的舉證責任及對其證據審查的嚴格程度。

清關細節。對于已清關的貨物，一般可以直接認定為已經無單放貨，因為沒有收貨人的參與，承運人難以也沒有必要自行清關。反之，對于未清關貨物，則不必然表示其仍處于承運人掌控中。因為辦理清關手續并非收貨人從承運人處提取貨物的絕對前提。理論上，收貨人只要憑正本提單即可向承運人提貨，至于提貨后是否辦理清關手續與承運人無涉。收貨人從承運人處提取貨物后，可以選擇暫存海關保稅倉庫，此時看似貨物沒有清關，但實則已脫離承運人控制，收貨人任何時候只要辦妥清關手續，就可自主將貨物提離保稅倉庫。因此，僅憑貨物未清關或存放于保稅倉庫來證明未無單放貨是不夠的。

認定細節。被告在抗辯貨物仍在目的港時，常常會提交目的港代理出具的宣誓書并將保稅倉庫或者海關監管倉庫出具的證明作為附件。直接將保稅倉庫或海關監管倉庫出具的貨物存放情況的證明作為證據并進行公證認證，該證據證明力較高。如果將保稅倉庫或者海關監管倉庫出具的證明作為承運人目的港代理宣誓書的附件，且證書所記載的內容的真實性并未經過獨立公證認證，則該證書對涉案貨物存放在保稅倉庫的事實的證明力較低。另外，如果被告未能提供證據證明由誰指示涉案貨物入庫存放以及由誰負擔貨物存放費用，即使保稅倉庫出具的證書所記載的內容真實，但也有可能證書顯示的客戶名稱為收貨人，即收貨人為保稅倉庫的客戶，而非承運人或者其目的港代理，故在這種情況下，也可判定承運人依然無法證明其對貨物實際控制，反而更有力地證明收貨人對貨物具有實際掌控的權利，最終還是會認定承運人實施無單放貨行為。對于此類證書的證明力，在審理中也要予以綜合考慮，既要在形式要件上予以審查，也要在內容證明力上予以分析。

綜上，在運輸由國外買方負責的情況下，國外買方多會指定承運人和貨運代理人安排運輸，并由境外無船承運人向國內貨主簽發其自身的提單。從運輸合同角度來講，境外的無船承運人對中國貨主而言是承運人，對實際承運人而言是托運人，貨物流轉環節實際上并不受國內貨主控制，故無單放貨風險大大增加，而承運人在目的港將本應整箱交接的集裝箱拆箱成為目前原告提起無單放貨之訴的主要起訴證據這一現象，說明航運企業目的港交貨方式的確存在一定程度不規范現象。為此，航運企業需從自身出發，嚴格按照提單約定的交接方式交付貨物，對目的港無人提貨的集裝箱貨物應當依法處置，在保護國內貨主利益的同時，也有效減少航運企業自身牽涉到無單放貨的糾紛。endprint